觀兵之事,子昭豈能拒絕。於是,二人帶著一眾從人,直奔渡口而去。河邑本是鄰河之邑,邑落距離大河渡口不足兩裡,二人片刻便至,舉目遙望大河對岸,未見一人一馬,隻有大大小小的河邑渡船三十餘條泊在河對岸渡口,等待大軍。興汶看看日頭,又低頭踱步,手上兀自掐指計算。子昭倒不著急,駐足河邊逸然觀河。
又過了兩刻,大河對岸突然出現一騎,馳至河邊勒馬駐足,望見渡船已然備好,旋即撥轉馬頭往來路馳去,頃刻間便隱沒在河沿樹林後。興汶見狀,興奮朗聲道:“左師至矣,這一騎便是軍前斥候。”
俄頃,一駕乘車緩步駛來,二十餘步後跟著一乘戎車,第二乘車後緊隨著百餘戈卒,人皆手持乾戈,身上無盔無甲,隻著黃白衣裳。隨後,河對岸塵土揚起,最前這百餘步卒約五十步之後,獵獵飄揚的朱雀大旗清晰可見,列成兩列長蛇的持戈步卒迤邐而至,綿綿不絕,各色大小旗幟夾雜其中。每百餘名步卒間便夾著一乘戎車,每乘戎車上,有居中禦者一人,旁坐甲士兩人。商代軍隊在安全地區行軍時,不論軍官甲士,還是普通步卒,皆不著盔甲,其目的是為了保持體力,快速行軍。隻有斥候帶來敵情警訊後,全軍才會頂盔摜甲,列陣迎敵。
領頭的乘車上立起一人,朝子昭等人的方向觀望一陣後,便回身從車上取下一物,然後快步登上一艘渡船,指手畫腳指揮船夫撐杆搖櫓,載他渡河。當渡船行至河中,子昭和興汶看得分明,從車上下來,現在船中之人,正是好友虎缶。須臾渡船便靠岸,虎缶笑著從船上跳下,來到子昭麵前拱手行禮道:“見過太子殿下,我在對岸便望見殿下英姿,鹿邑一彆,無恙乎?”
子昭與興汶笑著還禮問候,好友相逢定是一番親切問候。虎缶說道:“前番在鹿邑宣過王命,返殷都覆命未及一日,便又受命赴西土宣王命。往來奔波,勤於王事,說的正是區區在下。這些時日王命在身,錯金銅節(代表商王宣達王命的使者所持的信物)斷然不敢離身。”一邊說,一邊拍拍手中所持木匣。
興汶說道:“虎君往來宣達王命,日後定是位居太史(監察官之首),統率諸史,監察四方之才。”
虎缶笑道:“史官來回奔波,還要巡視四方,督察他人,此等既辛勞,又得罪人的差事我可不願作。實言相告,此次領王命時,我已向大王請命,隨大軍出征抵禦目方敵寇。”
興汶饒有興趣地問:“大王可曾準你所請?”
虎缶誌得意滿地答:“大王準我所請,任我為左師左旅禦史,隨軍出征。”
興汶道:“禦史?那不還是在軍中來回宣達王命、傳遞軍令嗎?”
虎缶正色道:“不止於此,軍中禦史還有監察之責,更何況此次出征,必經戰陣,禦史亦可驅馳戎車、陷陣破敵。”
興汶又抬杠道:“方才眼見對岸你乘著的,還是你那一架乘車,精雕細琢、寬敞華貴,然車輿沉重、衡窄軛細,不敷戰陣所用,如何陷陣破敵?”
虎缶反駁道:“此番返歸殷都,我便找駕戎車換了這乘車!”
子昭關心父王,岔開話題,問道:“虎君,父王近來可安好?”
虎缶答:“大王日夜與眾臣商議國事,頗為操勞。然宴飲如常,鯨吞虎飲,王體當是康健,殿下勿憂。”
三人又說些出征目方、兵戈戰陣之事。說話間,浩浩蕩蕩排成長蛇之陣行軍的左師左旅已經開始陸續渡河。戰車停穩後將戰馬從車軛解下,馭者牽馬上船,與車分彆渡河。而步卒則分乘較小的渡船依次渡河。跟在隊伍最後的是五十餘輛牛車和百餘頭馱牛,兩牛套一車,寬闊的牛車上裝載著全旅將士的甲胄輜重,馱牛則馱著足夠全旅人馬五日所用的糧草。
三十餘艘渡船足足渡了二時有餘,直到小食時分,全旅才渡河完畢。是夜,大商王師之左師左旅在河邑邑落邊安營紮寨,邑尹早已率領邑中眾人備好勞師酒飯,河行兵卒將熱氣騰騰的粟飯、羹湯、鮮魚、黍酒送到左旅營中,王師將士自是一番大吃豪飲。而河邑邑長妥亙則令羈正在羈所中安排下酒宴,宴請子昭、虎缶、興汶、亞旅(旅的指揮官,一旅約三千人)、司旅(旅的副指揮官)和左旅各大行的行正(大行的指揮官,一大行由數百人至一千人組成),酒食自是比送到營中勞軍的豐盛精致得多。
次日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