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北市的夏天熱得人想發瘋。
柳雨山簡單收拾過家裡之後衝了個澡,打開陽台的門赤條條地躺在地板上,讓夏日的熱氣蒸掉他身上的水珠。
他保證,自己絕對沒有暴露的癖好,隻是他認為這裡是足夠安全的地方。
當然,那是在十多年前。
所以當柳雨山聽到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時,第一反應是隔壁領居在開門。他依然自在的躺在地上感受著這熾熱的陽光照在皮膚上的美妙感覺。
直到家裡的門真的被推開,一聲粗獷的“臥槽”響起,柳雨山才緩緩回頭。
“你誰啊?”那人問他。
那人頭發還挺長的,穿一件美式做舊t恤和牛仔褲,很白很高,左耳上的耳釘被太陽一照,折射到柳雨山眼睛裡,晃眼得很。
柳雨山說:“你大白天進我家,還問我是誰?”
“你家?”那人整個貼在門上,想辯解一點什麼,但當下最重要的顯然不是這件事,“你能不能先穿條褲子,好歹保護一下自己兒子。”
柳雨山白他一眼,毫不在意地就那樣起身,在那個男人的注目之下走回臥室,從行李箱裡找出乾淨的t恤和褲子穿上。
出來的時候那人已經坐在沙發上了,翹著二郎腿看著客廳正中間的那一灘濕痕。
見柳雨山出來,對他說:“誒,你看這兒像不像個案發現場?”
柳雨山甩一甩頭上的濕發,“怎麼說話呢你。”
“用嘴說唄。”
“蔣南,你這嘴這麼多年也沒找到點彆的事情做嗎?”柳雨山走到他旁邊,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地上那灘濕痕,確實挺像的,如果上麵不是水而是血的話。
蔣南笑笑,靠在沙發背上:“我以為你不記得我了呢。”
柳雨山:“當然記得了,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拿了你媽的擀麵杖去跟黑|社會火並,結果你媽為了找擀麵杖把你和黑|社會都打了一頓。”
柳雨山和蔣南曾是鄰居,大概高中那會蔣南父母因為工作要搬遷,他就跟著一起走了,而且蔣南比他大上兩歲,不在一個年級。
小時候學校裡的風氣就是隻跟同年級的玩,差一級都不行的那種。
隻記得蔣南還有個弟弟,身體不太好,他很調皮,經常被老媽拿著衣架打,哭嚎聲穿透整個單元樓。
“多少年沒回來了?”蔣南問。
柳雨山找了個毛巾擦頭,去廚房洗了一隻杯子給他倒水,“十多年了好像。”
蔣南:“這麼久?”
柳雨山嗯了一聲,才回過神來問他:“你怎麼有我家的鑰匙?”
蔣南從褲兜裡掏出一串鑰匙來,“當然是柳姐給我的了。”
柳雨山:“柳姐?少惡心了你。”
“真的,保養得很好,巨年輕。”蔣南說話間擼了一把額前的劉海,“我是想來拿你家戶口本,殯儀館打電話來說阿姨的骨灰該去領回來了。”
他說完站起來,看著對母親去世沒有任何反應的柳雨山思索片刻後說:“你回來了那你自己去拿吧,我就先走了。”
“哦。”柳雨山回。
他還在回想蔣南剛剛說的那句話,“保養得很好,巨年輕”是有多年輕。
柳雨山是昨晚後半夜才到長北市的,回了家在沙發上睡到中午,起來收拾了一下洗個澡蔣南就過來了。
現在有意識地想去找媽媽的照片,但是整個家裡居然都沒有留下一張照片,他手裡倒是有一張,是高中的時候參加學校十佳歌手的時候和她的合照。
她這些年都乾什麼去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柳雨山的媽媽叫柳如雪,爸爸不知道,從小就沒見過,柳如雪一開始說柳雨山是她充話費送的,後來說是垃圾桶旁邊撿的,再後來指著電視上的劉德華說那是你爸。到後麵柳雨山已經懶得去糾結他爸是誰了,因為他和媽媽在一起也挺好的。
輾轉接到柳如雪的死訊時柳雨山正在和hr掰扯,因為他要被裁了。
不是因為他工作能力不行,也不是為人不好,是因為公司派係鬥爭他站錯了隊,現在自己所在的事業部要解散,而他是那個項目的核心開發,難逃一裁。
所以當時他掛了兩次警察的電話,因為想著是外省的座機號,多半是詐騙電話。
沒想到第三次接起來的時候警察說的是“你母親柳如雪突發心梗去世了”。
柳雨山回過神來,把那張十佳歌手的照片拿出來,找了膠布把它粘在牆上。
剛剛蔣南說去拿骨灰,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正好肚子餓了,下樓溜達一會兒再說。
這個小區叫幸福苑,是長北市很早的一批商品房,柳如雪掏出所有積蓄買了這個房子,他們母子倆從臟亂差的老棚戶區搬了出來。
十幾二十年前這裡還是個高端住所,現在又變成了老破小學區房。
柳雨山溜達著下樓,抬頭望一眼,遮天蔽日的梧桐樹,陽光都進不來幾片。
昨天晚上回來得晚了都沒怎麼仔細看,小區打理得還是蠻乾淨溫馨的,綠化也很好。
因為是在長北市的山丘上建的,可以從陽台俯瞰整個長北市的風光,樓層高點兒的甚至能看到市郊的長楓湖,視野極好,所以就有些小資主義的年輕人到這裡來租個房子開咖啡館什麼的,有點兒網紅打卡地的感覺。
柳雨山沿著小區的路往外走,他個子高,又瘦,風一吹看起來像是整個人在t恤裡晃蕩一樣。
“小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