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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林姝姝叫住她,目光複雜,她定定地看了林夫人一會,微微低頭,掩住眸中複雜。

她低聲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母親,您總比我懂得多,父親也更聽您的話。”

有些東西,點到即止。

林姝姝不好多言,她有她的顧慮。

何況她並非真正的林家女,對於林家,也有著天生的不信任。

林夫人的話並未給林姝姝的生活造成太多影響,至少表麵看來,暫時是這樣的。

而林媛也一直沒出現,總歸沒舞蹈林姝姝眼前,她就假裝對方不存在,隻偶爾派人打探幾句,確定對方還沒在皇上跟前露麵就好了。

……

之前請珍奇司打的保溫杯做的差不多了,保溫效果一般般,但至少模樣上,瞧著對味了。

這回出來,林姝姝把趕製出來的十個保溫杯都帶上了,她一個太後一個,嘉毓公主常陪著曬太陽,也分給公主一個,剩下七個還有皇上的一份,再有剩下的,就先存著,等哪天發現同道中人,不失一份有新意的禮物。

太後住的地方叫鳳梧園,後院花草甚多,幸好前院沒什麼鮮花,不然林姝姝這兩個月就不用想著約太後曬太陽了。

這幾天她多是清早就來鳳梧園,上午陪著司敏看看書,下午跟太後公主到院裡吃點心曬太陽,當然,枸杞水保溫杯是必備。

不過這樣悠閒的日子過久了,難免會覺得無聊。

有錢有閒了,就難免想找些樂子。

這天下午,林姝姝把落萱叫來:“你去找些硬一點的紙板,然後裁剪成同樣的大小,長款大概就這樣這樣……”她用手比劃了一下。

“然後取支筆過來,在上麵寫下一到十三的數字,每個數字寫四張,再畫兩張不帶數字隻有花紋的。”

這般操作是落萱無法理解的,但她深諳多做少問的道理,領了命令,很快就按照林姝姝的吩咐做了五十四張紙牌出來。

硬紙板上的墨跡還沒乾,林姝姝叫她們把紙牌曬在門口的長廊上,然後捏著毛筆,分彆在上麵畫了不同的花紋——

黑桃、梅花、菱塊、圓圈。

除了沒有黑紅區分,仔細一看,跟紙牌實在沒什麼兩樣。

外頭日頭足夠,紙牌隻晾曬了半個時辰,墨跡就全乾透了,落萱找的硬紙板材質很好,墨並不會透過去,而且紙牌裁剪得極為整齊,團在手心裡嘩啦嘩啦一陣響,洗牌的聲音也甚是透亮。

“快快,拿著牌,咱們去太後那。”

紙牌做好了,林姝姝頓時來了精神,招呼上落梅落萱,才回來沒多久,又要去找太後。

貴妃宮裡的人都知道,娘娘跟太後關係是越好了,有時候相處起來,不比親母女差。

對此,林姝姝但笑不語。

一刻鐘後,林姝姝再次見到太後,轉頭看到司敏也在,她更高興了。

“貴妃又來做甚?”太後好奇。

林姝姝把剛做好的紙牌,狡黠地笑著:“臣妾帶了點好玩意,紙牌遊戲,想跟您分享一下。”

林姝姝叫司敏和落萱同她配合,簡單講了下遊戲規則:“分到牌後先把成對的牌丟出去,剩下單隻牌,然後按照一定的順序抽下一人的牌,湊成對再丟……最後誰手裡有花牌,誰就是輸家,簡稱抽烏龜。”

這遊戲聽著沒什麼意思,但真的玩起來了,才能發覺各種趣味。

司敏才玩了兩局就食髓知味,臉上的笑也越來越多,反倒是林姝姝連著輸了幾次,及時止損道:“抽烏龜熟悉了,咱們再換個玩法,叫鬥壞人。”

打牌多是為了消遣,林姝姝也沒教太難的,無非抽烏龜和鬥地主。

大景地主多指富商,不能這麼叫,就把鬥地主改成鬥壞人,一開始大家都不願意當壞人,誰知貴妃又說:“壞人雖壞,卻是地位最高的,第一次出牌時還有優先權。”

頓時——

“我搶!”

做出紙牌第一天,林姝姝在太後院裡待到天色完全黑下來,原本隻有她和司敏參與的,後麵太後也參與進來了,還提出用些不值錢的珠子做賭注,添個彩頭。

原本以為紙牌遊戲隻會在鳳梧園流傳,誰知幾個宮妃過來請安後,頓時被吸引。

有錢的出錢,沒錢的拿皇上賞賜的珠釵做賭注。

林姝姝還是低估了後妃們都好勝心,不說有各種珍貴物件做賭注,就算空手打牌,也絕不能輸給死對頭!

幾天下來,大半個行宮的人都知道,貴妃發明了一種新的紙牌遊戲,玩起來可有趣。

要是碰巧能跟看不順眼的人一場,那可就更好了,搶壞人壓她一頭,贏了更高興。

端妃和宸妃不和已久,往常不好當場開撕,有辱斯文,現在好了,跟她打牌,叫她輸得血本無歸!

太後的院子裡整日人滿為患,從早到晚,全是嘰嘰喳喳的叫聲和紙牌摔在桌上的聲音。

司祁難得空閒,本想去看看太後的,誰知才到太後院裡,就聽一陣陣聲響分明的吵鬨聲。

進去一看,四五張牌桌,幾乎所有伴駕的妃嬪都在這兒了,大多數還算矜持,端端正正地坐在圓凳上,但也有鬥紅眼的,一隻腳踩著地麵,一隻腳踩在凳子上,還大喊:“本宮不服,繼續來!”

一轉頭,隻見貴妃太後和公主也拚了一桌,不過她們不似其他人那樣火氣十足。

林姝姝會哄人,為了哄太後高興,不動聲色地給她喂牌,十局裡能讓太後贏六局,剩下四局就是她的贏麵。

隻有司敏弱小可憐又無助,漂亮的發釵一支接著一支,全進了貴妃兜裡,輸光了還要可憐巴巴地求太後:“母後再賞兒臣幾支簪子吧。”

而太後並不缺這些首飾,說好贏一局就讓輸家做一頓飯,不拘菜色,但必須叫她喜歡才行。

左右不過做頓飯,對林姝姝實在算不得什麼難事,她還能借此夾帶私貨,一飽口福。

三人有吃有喝有玩,一派和睦。

司祁臉上全黑了,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哪知並沒有出現他預想中群妃跪迎的畫麵。

“三帶一。”

“管上。”

“管上!”

“王炸!”

打牌聲不帶一點降低,根本沒人注意到,皇上已經在門口站了許久了。

司祁:“……”

眼看繚繞在皇上身邊的黑氣越來越多,阿布趕緊大喊一聲:“皇上駕到——”

片刻沉默後,便是一陣兵荒馬亂。

大家來不及收拾牌桌,隻能急匆匆地行禮,然後就一聲不吭,要麼低著頭,要麼往林姝姝那看。

正準備往太後身後躲的林姝姝:“……”彆看我啊!

“聚眾賭博?你們真是好的很啊!”皇上震怒,滿院宮妃,頓時跪了一地。

太後自知失禮,由著皇上把眾人大罵一頓,最後拎上貴妃,怒氣衝衝地回倚蘭軒。

剩下的宮妃跟太後道彆,也灰溜溜地各自回去。

半個時辰後,倚蘭軒內。

林姝姝跪在軟墊上,從回來後,已經跪了小半個時辰了。

她有認真跟皇上認錯,可司祁理都不理她,麵無表情地批著奏折,隻在中途叫人給貴妃拿了個墊子。

林姝姝之前還想著借口膝蓋疼起來呢,這回事徹底沒了借口,隻能被罰到現在。

直到司祁處理完最後一份奏章,他才把視線落在林姝姝身上:“貴妃可知錯?”

“臣妾知道錯了。”林姝姝迅速回答,“都是臣妾的不是,不光沒起個好帶頭作用,反倒帶著大家聚眾賭博,實在是不好。”

“我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求皇上重重責罰,臣妾都認。”

“你以為你逃得了責罰嗎?”司祁輕哼一聲,看她額頭浮現薄汗,想了想,終究還是把人叫起。

起身的那一瞬間,林姝姝身體虛晃一下,柔柔弱弱地扶了下頭,又小聲喘息幾下。

“……坐過來。”司祁冷聲說道。

林姝姝一點不客氣,隻道了句謝,就到司祁旁邊坐下,她還特意挑了個好位置,距離司祁僅一臂的距離。

不等司祁說話,她先抽了抽鼻子,長長歎息一聲:“是臣妾辜負了皇上的信任。”

接下來,她開始了一場長達半個時辰到懺悔,有的沒的,對的錯的全數了個遍,說到動情處,還要擦擦並不存在的眼淚。

說彆人的話,叫彆人無話可說。

碎碎叨叨念了整一柱香的時間,林姝姝說累了,要停下歇口氣。

司祁認真聽她講了全程,冷笑一聲,不發表任何看法。

“……”林姝姝是徹底沒轍了,腦袋一耷拉,“皇上你給我一個痛快吧。”

當天晚上,倚竹軒就傳出,皇上罰貴妃抄書百遍,另收回禦賜躺椅,每夜誦經一個時辰,以清心境。

貴妃被罰,其他人也沒能逃過去,除了太後外,所有參與打牌的,宮人罰俸半年,妃嬪抄宮規百遍,司敏更慘,除了抄宮規,還要抄四書百遍,禁足十天,誰也不能求情。

太後躲了皇帝震怒,但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借口請皇上吃飯,想給大家求求情。

司祁軟硬不吃:“母後要是覺得無聊了,不如出去爬爬山,朕給您安排護衛。”

太後頓時不說話了。

司祁明令不許聚眾賭博,但沒有完全禁止宮妃們打牌消遣。

偶爾打打牌逗逗趣還行,但有誰沉迷了,或者以此為借□□換賭注,就等著皇上深夜親訪,該罰抄書的罰抄書,屢次不改的,就拉出去打手板。

同為皇上妃子,誰也不想丟這麼大的臉,心有顧忌,辦事也就周全多了。

對此,林姝姝也是樂見其成。

當初她弄出紙牌,隻是想給自己找個消遣,可沒想著把行宮變賭場,罪過罪過。

借著皇上這次發火,打牌的眾人忙著抄宮規,因為皇上說了要親自檢查,也不敢讓宮人代勞,隻抄得手指酸麻,可算安生了段日子。

而這一晃眼的功夫,一行人已經來太和行宮一個月來。

某天傍晚,林姝姝剛寫完三百遍“皇上我錯了”,在床上半躺著看話本,手邊放了一盤冰湯圓,涼涼糯糯的,卻隻許她吃兩顆。

落梅進來說:“娘娘,雲大人求見。”

“雲大人?誰?”林姝姝想不到這是哪一號人。

不成想,就連落梅她們也不清楚,好半天隻能說出:“奴婢也不清楚,不過一年前雲大人來宮裡找過您,您也見了。”

而能在深宮與妃嬪見麵的外男實屬少數,林姝姝百思不得其解,猶豫半晌,終於還是點頭把人請進來。

不過片刻,那位雲大人入內。

林姝姝抬眸看著,發現這位雲大人年紀輕輕、一表人才,一雙桃花眼,天生含著笑,唯獨見她並不行禮。

雙方沉默良久後,他才有些詫異地問:“娘娘不屏退宮人嗎?”

林姝姝眼角一跳,不祥的預感頓生。

她定了定心神,轉頭對落梅她們說:“你們先下去吧。”

作者有話說:

姝姝:不祥的預感又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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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姝姝求生第三十六天

等其餘宮人都退下了, 林姝姝又有些不太安心。

但不等她有何反應,雲大人先開口:“姝姝,好久不見, ”

“!”林姝姝藏在袖下的手猛得收緊,放在桌上的那隻反應更大,直接不小心將茶盞打翻了, 尚有餘溫的茶水儘數澆在她的腿上, “啊!”

“姝姝!”雲添的動作遠遠快過她,三兩步跑過去, 第一時間將寬大的裙擺往上拉了拉。

看他那模樣, 竟是要將裙麵徹底掀開。

嚇得林姝姝趕緊阻攔,說話都變得結巴了:“不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自己來!”

雲添沒有反對, 隻是微微仰頭, 言語間多了點失落:“姝姝怎麼……同我生分了?”

姝姝也不知道啊!

林姝姝腦子裡亂成一團,愣愣地同他對視片刻, 又一把將裙擺搶回來。

她怕自己在“雲大人”麵前露出馬腳, 借口要去更換衣衫, 慌慌張張從現場逃走了。

裡屋。

林姝姝說是換衣裳,但隻把裙衫拿出來,就一直靠在衣櫃上, 努力轉動她那快要生鏽的腦子,試圖在記憶深處揪出一點蛛絲馬跡。

然而, 許久過去。

——絲毫沒有。

不說想起她與對方的過往, 就連那位雲大人叫什麼,她都不知道。

見實在想不出東西來, 林姝姝隻好暫時放棄, 又怕對方等急了闖進來, 趕緊更換衣裳。

換衣裳的時候,林姝姝滿腦子都是外麵的男人,或者神思一動,恍惚能看見來皇上發現自己被戴綠帽子後的勃然大怒。

直到指尖不小心碰到大腿,一陣刺痛將她的思緒喚回來。

低頭一看,原來是剛剛被溫茶燙過的地方染了一片紅,靠近大腿根的位置還起了一個小水泡。

“……”毀滅吧。

林姝姝頹然地坐下,努力放低身子,扒著腦袋看傷處。

她的身子嬌弱,皮膚也比旁人嬌嫩許多,平常稍微被誰捏一捏手腕,都能留下鮮明的紅色指印,更何況是一整杯茶水澆在身上。

可此時此刻,她沒有時間好好打理傷口,隻在上麵抹了一層薄薄的燙傷膏,然後一咬牙,用一塊乾淨的發帶把傷口處綁起來,再笨手笨腳地穿好裙衫。

可她剛往外走了兩步,腳步一頓,又匆匆回去加了一件披肩。

外麵,雲添等了許久,總算在他耐心耗儘前,等到了林姝姝出來。

林姝姝抿了抿唇:“……坐。”

雲添並未與她客氣,等她坐下後,很自覺地在距離她最近的椅子上坐好,然後問了句:“剛剛的茶可有燙傷?你皮膚嬌嫩,要是不小心燙傷,可千萬不要瞞著不說,不然我給你看看吧。”

“不不不用!我沒事,不勞煩雲大人了!”林姝姝忙不迭拒絕。

話音一出,雲添不覺一怔。

半晌,他苦笑說:“你真的同我生分了,姝姝,你以前不都叫我添哥哥的嗎?”

破案了。

這位雲大人同貴妃,不說是姘頭,至少也有點不該存在的關係。

林姝姝身子一顫,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

“添、添哼哼……”她故意含糊了聲音,聽起來像那三個字,實際根本沒能喊出口。

雲添這才稍有釋懷,但看到對麵麵容依舊的女子,剛有起色的心情又重新墜下去。

他微微低頭,似在自言自語:“當年你偏要嫁入皇家,一彆數載,姝姝……可有後悔?”

林姝姝說:“大概、暫時可能,還沒後悔吧。”

“是了,這是你的性子,或許你也後悔了,但你絕不會說出來。”

林姝姝輕易不敢開口,大多都是聽雲添在說,偶爾應和兩句,若有心不難發現,她嘴裡的幾個字根本沒有任何有效反饋。

次數一多,雲添也察覺出不對來:“一直是我在講,姝姝怎麼不說說你這兩年如何呢?”

“我聽說皇上待你……”

“皇上待我挺好的。”不管是否真心,林姝姝是不敢在外人麵前說司祁的不好。

哪怕能看到雲添黯淡下去的眸子,她也要把剩下的話說完:“皇上信任我,後宮大小事均由我定奪,太後娘娘也很好,待我很是和善,公主也很好,時常找我說話,還有許多後妃,大家一起玩的時候氣氛也很不錯。”

“哦對了,你可能不知道,前段時間出了點意外,我不小心碰到腦袋,忘了許多事,你我之間……也不太記得了。”

“啊?”

雲添是月前才回京的,正巧遇上皇上去行宮避暑,他便得了個伴駕的位子。

不過到行宮後他也不是清閒的,前一個月多是在述職,同皇上彙報這一年巡查的所見所聞,直到兩天前才把所有事彙報完畢,得了皇上讚賞,得以休息幾日。

林姝姝失憶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事了,根本沒人跟雲添說,他也不知道。

隻在他得知貴妃也在太和行宮後,他的心就一直平靜不下來。

忍啊忍,終於還是向皇上請旨,想求見貴妃娘娘,傳達老師關懷。

林丞相並沒有什麼要帶給貴妃的話,這不過事雲添想見人的謊言,所幸司祁沒有多問,直接允了他的請求。

這才有了今日相見。

雲添好半天沒說出話,許久之後方問了一句:“那我們在姻緣樹下——”

“抱歉,我也不記得了。”林姝姝不想聽他把剩下的說出來,趕緊打斷,然後借著飲茶掩飾她眼中的慌亂,“往事不可追,雲大人也莫要過於沉湎過去,沒必要。”

雲添卻不能理解她:“什麼叫沒必要?當年你將入宮廷,我說放你去追尋那母儀天下的位子,是你親口對我說,不論身在何處,你我之情誼,綿延無絕期,如今你卻同我說——”

“隻有我一人沉緬過去嗎?”

雲添停了片刻,大概是怕林姝姝誤會,又啞聲說道:“我並非威脅你,今日前來,也是履行兩年前的諾言,同你見上一麵。”

聽到這,林姝姝用手遮住眼睛。

可雲添還在繼續:“你說看在這麼多年的情誼上,求我再幫你一回,我聽你的,我來了。

“……抱歉。”

在搞明白她與雲大人的具體關係前,林姝姝不好輕易開口,再次拿出拖字訣,好說歹說,總算哄得雲添先離開。

雲添來時情緒高漲,臨走卻失魂落魄,幾次回頭,目光皆被林姝姝躲過去。

送走雲添後,林姝姝癱在椅子上,好半天不能回神。

真是。

好大一頂綠油油的帽子,就這麼扣在了皇上頭上。

貴妃不愧作天作地,這膽子也非常人所及。

等收拾好情緒的第一時間,她就讓落萱進來,隨之吩咐:“你去打聽下,那位雲大人是什麼人,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快去。”

“是,娘娘,奴婢這就去。”落萱很久沒見過林姝姝這樣焦急了,領了命令匆匆離開。

畢竟是能力有限,落萱打聽了大半天,問了許多人,得出的結果仍叫人不甚滿意。

“雲大人乃江州州府的獨子,單名一個添字,是同和三年榜眼,後拜於丞相大人門下,原在翰林院任職,前年自請代天巡視,直到上月才回京,皇上”

“奴婢還打聽到點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一般這種時候,還是不講為好。

但林姝姝可不敢不聽,收拾了一下心情,自覺做好了所有準備,一吐氣:“講!”

“回娘娘,接下來的話都是一些流言,奴婢尚未分辨出真假,若汙了您的耳朵,求娘娘恕罪!”落萱先跪下磕了個頭,才將剩下的話緩緩道來。

聽丞相府的下人說,雲添雲大人自拜林相為師後,曾在相府居住兩年之久,在此期間,同相府幾位公子小姐關係極好,除了常與兩位公子外出,每年元宵燈會上,都會約著林小姐同遊。

在大景,元宵燈會同遊的男女,要麼是兄妹姐弟,要麼就是已經定了親的小情侶。

而依著雲添的家世,他本身有年輕有才華,配相府的小姐也是足夠的,當初就有許多人說,兩人郎才女貌,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定親。

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相府小姐嫁入皇家,才有所終止。

但林姝姝覺著,不再一起去燈會,並不是因為這倆人情斷義絕,隻是一堵宮牆,攔了兩人步伐罷了。

林姝姝聽得心驚肉跳,幾次探頭看門窗,見沒有不該有的人影,才敢讓落萱繼續講。

等落萱說完了,林姝姝也被嚇得不輕。

但她還繃著臉色,嚴厲交代:“本宮叫你打聽的這些事,說完你也該忘了,或者爛在肚子裡,若是哪天被旁人知道,先不論本宮如何,你們也一個逃不掉。”

“是,奴婢知道的。”

敲打過後,林姝姝就讓她退下,連帶著把門窗打開,屋裡悶,讓她思考都不好凝神。

然不等她理清頭緒,卻聽落萱去而複返:“娘娘,皇上來了。”

林姝姝一下子坐直身子,不待整理衣衫,司祁的腳步聲已經接近,不過眨眼的功夫,就能看見男人走進來。

司祁進來後先是四處看了看,習慣性地問了句:“今日罰抄的字可寫完了?”

這已經是最近的每日必答了,林姝姝誠實道:“寫完了。”

“寫完了就好,朕聽說,今日雲大人來了?”司祁漫不經心地問了句,“朕記著,雲大人之前在相府住過幾年,姝姝同他關係可好?”

話落,冷汗瞬間浸透林姝姝的後衫。

作者有話說:

姝姝:我說不熟,您信嗎?

第37章 姝姝求生第三十七天

林姝姝大腦快速運轉, 諸多借口不斷浮現,但最終還是停留在那個快要用爛了的理由上。

她眨眨眼,似乎有些委屈:“我怎麼知道呀, 阿祁你怎麼又問我以前的事,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啊……”

“你是不是一點不重視我說過的話,都已經好幾次了, 你明知道我撞壞了腦袋, 偏要我說偏要我說,我怎麼知道什麼跟什麼!”

不等司祁說話, 林姝姝先瘋狂輸出了一番。

這段日子裡, 司祁見慣了貴妃溫柔小意的模樣,難得見她驕縱蠻橫, 耍著小性子。

即便如此, 看著貴妃因為情緒激動而微紅的雙頰,他仍覺得有兩分可愛。

這樣想著, 他不再壓抑自己, 一抬手, 正好捏住了林姝姝的下巴,稍稍用力,將她的下巴抬起, 直直望進那雙水光瀲灩的眸子裡。

“你還捏我!”林姝姝輕咬下唇,用力眨了下眼睛, 讓眼角的淚花自然垂落。

“不能嗎?”仿佛是故意與她作對, 司祁不僅沒鬆手,還用力捏了一下, 至於另一隻手, 則剛好可以幫貴妃拂去眼淚。

林姝姝瞪大眼睛, 無聲發出質問——

憑什麼可以!

直到覺出手下的下巴開始往後掙,司祁怕她傷了自己,隻好意猶未儘的收回手,還偏要問一句:“姝姝用了什麼香?”

林姝姝瞪了他一眼,不肯回答,捂著自己的下巴,又忽然仰起脖子:“你看噢!”

司祁順從地看過去,隻見泛著點□□色的下巴上多了兩個鮮明的指印,在那張明豔的小臉上,甚是突兀乍眼。

沉默片刻後,司祁微微低頭:“我錯了。”

但不改。

虧得林姝姝沒聽出他的未儘之語,不然借著之前的由頭,怎麼也要大鬨一場。

玩過鬨過了,司祁卻沒打算放過之前的問題:“姝姝還沒告訴朕,雲大人來找你,可有同你敘敘舊?他說林丞相給你帶了些話,可能說與朕聽聽?”

剛才匆匆一麵,雲添完全沒有提到過林丞相,林姝姝更不知道林丞相給她帶了什麼話。

但看司祁不得目的不罷休的樣子,便是編也要編出幾句。

“也沒什麼,無非就是老生常談,叫我乖巧些,彆惹皇上生氣,不好。”

“還叫我多找母親說說話,省得母親一個人無聊……不然過兩天我請母親和嫂嫂來我這兒吧,三個人正好能打牌。”

話音剛落,便是一巴掌落在她大腿上。

不重,但好巧不巧,正落在被她用發帶纏起來的燙傷處。

司祁不帶什麼情緒地嗬斥了一句:“又打牌,之前罰你抄的宮規大字都抄完了嗎?”

本以為貴妃或者老老實實地認錯,或者由著性子跟他犟嘴,誰知幾息後,仍未聽見聲響。

回頭一看,林姝姝正用力握著自己的手腕,弓著身子,微微張著嘴,小口小口呼氣,看著似在忍痛的樣子。

司祁眼前一暗,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腕:“怎麼了?”

林姝姝低吟一聲:“……疼。”

下一刻,一陣天旋地轉後,她整個身子驟然騰空,司祁將她打橫抱起,眉頭緊蹙。

司祁對林姝姝也算有些了解,曉得她身嬌體弱,但隻是不輕不重的一個巴掌,怎麼也不該叫她疼成這樣,一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

把人放到床上後,司祁半蹲在旁邊:“是哪裡傷到了?”

林姝姝正是忍痛的時候,被問到了,也就如實說出來:“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把茶水澆在身上了,可能有一點點的燙傷……”

“我要接見雲大人,就沒來得及處理傷口,皇上剛剛拍了一下,正好碰到那裡。”

“什麼見雲大人來不及,朕看你可真能分得清輕重緩急!”司祁本就在意雲添和貴妃的關係,這麼一聽,頓時就炸了。

然而不等他發火,林姝姝半抬起頭,唇瓣微白,掛在眼角的淚珠將落不落,低聲喚了一聲:“皇上,我錯了。”

“……朕給你上藥。”隻一瞬間,他就偃旗息鼓了。

林姝姝已經在床上躺好,聞言愣了一下,剛準備拒絕,可司祁早她一步,先到床頭的小抽屜裡翻出燙傷膏來。

“皇上怎麼知道哪裡有藥?”

司祁挖出一點藥膏,湊到鼻尖下聞了聞,不帶好氣地說道:“還不是怕貴妃娘娘嬌弱,磕了碰了的,也好早點處理。”

這是他親口叫人準備的小藥屜,裡麵有什麼,更是他一一吩咐的,便是伺候林姝姝的宮人,都不一定有他清楚。

“傷到哪了?把衣服褪下吧。”司祁說道。

林姝姝說:“這不好吧,是不是太麻煩皇上了,不然還是我自己來——”

“沒什麼不好的,快點,還是你要朕來給你寬衣?”

“不不不!”林姝姝做著最後的掙紮,“不然、不然叫太醫來也行,或者喊落梅她們來也行!”

“你想喊哪個太醫來?”司祁陰森森地問了句。

“……還有落梅她們。”

“她們沒有經驗,若是傷處處理不好,小心潰爛發炎,最後整條腿都要被砍掉。”

“……”假裝相信了您的恐嚇呢。

林姝姝百般拒絕,終究還是抵不過司祁的要求,在接受與觸怒龍顏之間左右為難,最後隻能慢吞吞地撩開裙擺,再更更更慢地把裡褲褪下去。

在此途中,司祁沒有催促一句,好不容易等林姝姝露出被發帶捆著的大腿,他還沒發表意見,林姝姝已經一頭紮進被子裡。

雖然說,皇上與貴妃,這是再合規不過的夫妻了。

可不說林姝姝如何羞澀,司祁看了兩眼後,也有些說不出話來。

幸虧燙傷不嚴重,不然沾著布料這麼久,把發帶扯下來也是個大難事。

等看見底下透紅的皮膚後,司祁終於收起那些心猿意馬的心思,微微皺眉,將手側的藥膏拿過來,轉身給林姝姝處理傷口。

手指碰上傷處的一瞬間,林姝姝身體彈了一下,很快又歸於沉寂。

尷尬過去後,司祁找回了平常心,他一邊幫著塗藥一邊嫌棄:“底下的宮人都乾什麼去了,自家主子都照看不好,好不容易有段日子沒生病了,現在又弄出燙傷來,朕發現你就沒多少好時候……”

林姝姝隻字不發,將臉埋進被子裡,司祁的話沒聽進去半句。

她完全不敢仔細想發生了什麼,明明藥膏冰涼,可她卻察覺不到一點涼意,隻覺得遊走在腿上的手格外灼人,熱度一直往上走,灼得她全身發燙。

司祁上藥的動作很是小心謹慎,稍微一點不注意,就能聽到藏在被子裡的人的呼痛,連著他也不敢動了,最後隻能靠一點指尖,將藥膏淺淺的抹上。

時間緩緩流淌,林姝姝從未有一刻像此時,覺得時間過得這樣慢。

終於聽到一聲“好了”,她一縮腿,就要把自己藏起來。

司祁眼疾手快拽了她一下:“彆亂動,剛上好的藥。”

與此同時,他掀開蒙在林姝姝頭上的被子,垂眸一看,隻見她整個臉都紅透了,耳尖滾燙,白皙的脖頸都變了顏色。

四目相對的刹那,兩人同時失去言語的能力。

……

林姝姝已經記不起那天是如何結束的了,從上藥到結束,整段記憶都是模糊的,或者她清楚,隻是不願回想起。

連帶著司祁都不願意看見,每天要麼稱病睡懶覺,要麼找太後嘮嗑一整天,反正就是不跟司祁見麵,若是可以,“皇上”兩個字都不想聽見。

就這麼躲了兩天,林姝姝終於想起正事了,她要落萱去請雲大人,整個過程沒有一點遮掩的意思,光明正大,好像不怕任何人看見。

雲添來時都生了好奇,見麵就問:“姝姝怎如此喚我過來?”

林姝姝呼出一口氣,拿出早準備好的說辭:“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急著找你,就沒顧上其他。”

見她神色緊張,雲添也被調動起情緒:“怎麼了?”

“你說幫我最後一個忙,可還算數?”

“算數。”

“我的最後一個忙,求你救我一命。”林姝姝說道。

“半年前我找大師算了一卦,這半年來,也經常夢到幾年後的場麵,在夢裡,我不得善終……”開局一張嘴,過程全靠編。

雲添根本不信,但架不住林姝姝一直重複:“信我,是真的。”

“我希望你可以跟我保持距離,至少在外人看來,千萬不要同我有任何瓜葛,這樣才能在我下場淒慘時,出其不意救我一命。”

林姝姝說:“添哥哥,求你了。”

“……好。”最終,雲添終究信了她的說辭,臨走前愁眉不展,看著真是為林姝姝胡言的預感憂心。

林姝姝送了一程,在院門口才停下,望著雲添的背影,不禁感歎一句——

前些天還罵人家仇湛安是渣男,如今一看,原來貴妃也不是什麼好角色。

把雲添忽悠走了,生活短暫地恢複了平靜。

林姝姝心知,貴妃和雲大人的事絕對是個巨大隱患,倘若哪天被有心人發覺,兩人怕是都沒好果子吃,說不準還會連累兩個家族。

可短時間內她也沒有多好的解決辦法,先不說旁人,隻雲添就讓她拿不出主意。

代天巡遊的巡撫一年一換,雲添才回京,不出太大意外,兩三年內都不會外派出去了,再加上他是林丞相門下唯一的弟子,有林丞相幫忙運作,少不得謀個高職。

貴妃確實受寵,但林姝姝也有自知之明,不覺得她能左右朝廷官員的任命。

現在也隻希望,雲添能早日認清現實,連帶著往日的諸多情誼也斷了。

以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互不乾擾。

不管以後如何,反正在行宮的時間裡,林姝姝是不需要擔心雲添的存在了。

等日後回京,她再去找林丞相打探打探口風,再做下一步計劃。

隻讓她沒想到的是,才安生了不到兩天,就連皇上罰她的大字都沒抄完,又有人找上門來了。

落萱通報:“……除了林大人外還有娘娘的遠方表妹,說要給娘娘請安來著。”

林大人便是林姝姝的大哥,林輝。

林姝姝就知道,大哥帶著林媛過來,絕不隻是平平無奇地避個暑,這不,就找上門來了。

她敲著桌麵,問了兩句後,就定下結論:“落萱去,就說本宮昨日受涼,如今正病著,不方麵接待大哥,還請大哥見諒,大哥請回吧。”

作者有話說:

畢業季太太太忙了,等這兩天結束答辯再粗長orz

貼貼小夥伴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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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姝姝求生第三十八天

林姝姝拒絕見麵, 林輝也不能強迫她,家裡兄妹三個,他年紀最大, 跟最小的妹妹卻沒那麼親近,更多還是彬彬有禮,邊界感十足。

偏父親給他來信, 不管怎樣, 都要將林媛送到貴妃身邊,他沉默良久, 終於還是說:“麻煩再通傳一聲, 我有要事同貴妃娘娘回稟。”

林輝再怎麼也是貴妃的親兄,落萱不敢怠慢, 福了福身, 重新進去。

林輝補充了一句:“若貴妃實在不方便見麵……就說是父親有話請我代傳。”

片刻後,林輝的話到了林姝姝耳朵裡。

她是想不明白, 為何一個兩個的, 都要給林丞相傳話。

上次雲添儘把這句話當筏子, 也不知她這個沒見過兩麵的大哥,到底是找借口還是確有其事。

林姝姝改口說:“那就請大哥進來吧,不過本宮病中不便見外人, 除了大哥,其餘人就不要進來了。”話說到這個份上, 她就差指名道姓了。

幸好林輝沒再得寸進尺, 又或者真的不在意林媛如何,得了應允, 連說都沒說一聲, 抬腳就往裡麵去, 林媛是想跟的,卻被落萱攔下。

“姑娘留步,娘娘身子不適,不宜見人,還請姑娘見諒,來日再來見娘娘吧。”

林媛氣惱,卻沒有辦法,最後隻能恨恨地跺跺腳,賭氣到門口旁邊站著。

她今日打扮得極為出彩,妝容上似是刻意仿了貴妃,本紅潤的麵容上抹了重重一層粉,添了許多偽造的病弱氣,就連唇色都淡了許多,唯獨額尖點了一點朱砂,格外紮眼。

隻有衣著上,那就完全照抄貴妃的衣飾了,林姝姝這些日子不太注重儀製,衣裳舒服就行,倒也不必處處卡著貴妃的規製,這就讓林媛鑽了空子,按著林姝姝前段時間回家時的樣子,做了一套一模一樣的裙衫。

形似神不似。

過往的宮人基本都會多打量幾眼,等走遠了,再小聲議論幾句。

有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大了些,正好讓林媛聽見一句——

“這是模仿的咱家娘娘吧……”

她本平靜的麵容驟然扭曲,護甲啪一聲斷開,而她對上落萱探究的目光,還要強扯出一抹笑,裝作渾不在意的樣子。

屋裡,林輝見到林姝姝悄然端坐的樣子,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行過禮後,林輝開門見山:“我帶了林媛過來,想看看能不能在你身邊某個差事,你也好先看看,她性情如何,是否適合在宮裡陪陪你,做你助力。”

“若是合適了,也好抓住秋後大選的機會。”

他剛說完,林姝姝就笑了,她沒有大吵大鬨,至少比林輝預想中的要平靜許多。

她隻是不急不緩地端起茶盞,將裡麵殘餘的茶水一飲而儘,還倒過來甩了甩,確認沒有水滴了,才將茶盞高高舉起,迎著林輝驚詫的目光,將茶盞狠狠摔下。

“本宮不發火,你們就真把本宮當傻子了?”

屋裡沒留外人,隻有兄妹兩個,見林姝姝生氣,林輝也沒跪下請罪,隻是後退半步,皺著眉下意識地說:“是父親來信——”

林丞相信中說,莫要與你阿妹道出實情,若她不肯接受,儘數是我的要求,若她實在抗拒,此時作罷,容後再議。

“父親又怎麼了?本宮好不容易得到皇上榮寵,父親偏要找個人來給本宮分寵,怎麼,本宮還要謝謝他?”林姝姝打斷,氣憤說道。

刹那間,林輝忽然就不想按照林相的吩咐做了。

林家兩兒一女,唯獨林輝最聽話,林丞相於他,亦父亦師,父親這個身份,於他是一座不可跨越的高峰,隻要是林丞相吩咐的,不論對錯,他都會貫徹到底。

這還是第一回 ,他起了忤逆的心思。

林輝深吸一口氣:“你可知,皇上已掌握林家偏房販鹽的證據,雖與父親無甚乾係,但皇上一向忌諱林家,你怎知他不會為此大動乾戈,將火引到父親身上?”

果然,下一刻就見貴妃麵色大變:“你什麼意思?”

林姝姝這可不是裝出來的了,她隻知道林丞相受皇上忌憚,可不知背後還藏著這麼多事,販賣私鹽,便是她也知道此乃大罪。

林輝說:“若無法將那份證據拿到手,日後皇上追究,你我都逃不了,父親送林媛進來,便是為了那份載有證據的密報。”

“我還是建議你可以幫忙,助林媛在皇上麵前邀寵,不然來日事發,林家難逃死罪,你的貴妃之位,怕也是保不住了,你也不想落得禁足冷宮的下場吧?”

“貴妃娘娘,你已如願嫁給皇上,也成了這後宮裡數一數二尊貴的女人,你不能自己如願,就拋林家於不顧,你可對得起父親對你的養育之恩?”

林輝與這個妹妹相處不多,但好歹是自家人,也清楚對方秉性。

他這個妹妹從小嬌慣,心高氣傲,眼高於頂,長大後更是刁鑽蠻橫,有一段時間常以虐待下人為樂,被父親責罵了仍不改正,隻會變本加厲。

後來更是不知輕重地要嫁給皇上,要當一國之後,殊不知林家本就樹大招風,再出個皇後,可不是自己往火坑裡跳。

這些對於飽讀聖賢書的他來講,無一不是難以忍受的缺點。

有缺點沒關係,他的妹妹還有一個很大的優點——

蠢,且自私。

就是因為蠢,所以她足夠聽話,往往一忽悠,就能取信於她。

就是因為足夠自私,所以隻要涉及到她自己的利益,很容易就能把她拉到自己的陣營,將她當做一把生了鏽的鈍刀,隨意揮砍。

便是此時,林輝以為,林姝姝還是個蠢的。

他深知父親所謀,也知道但凡有一著不慎,整個林家都逃不過砍頭抄家的下場,他唯一想不明白的事,這般涉及到林家存亡大計的事,父親為何還要顧及一個蠢丫頭?

看著林姝姝幾經變幻的表情,林輝斂目,再接再厲:“如此說來,林媛進宮,於你我都有利,但凡你還記著一點林家對你的恩情,就把林媛留下,之後諸事再用不到你操心。”

“父親自輔政以來,兢兢業業,夙興夜寐,一心輔佐皇上,如今側支所犯,憑什麼要牽連到父親?”他念著隔牆有耳,許多話都是點到即止。

可哪怕在他嘴裡,林丞相滿腹忠誠無辜,林姝姝也沒能相信幾分。

若她所猜不錯,所謂販鹽,就是林丞相一手操持的吧?

她隻知道林家結局淒慘,卻沒有想到,進度進展會這樣快,明明不見司祁有所變化,原來朝堂之上早有多次交鋒,時至今日,連抄家的把柄都出現了。

林姝姝不知道,這次的事到底是不是林家覆滅的開端,便是為了以防萬一,她也無法放任事情無端發展下去。

思緒回轉間,林姝姝有了決斷:“本宮同意了。”

不管過程如何,總歸結果是好的,林輝麵上露出釋然的表情。

“最近你隻用幫著林媛在皇上眼裡留下個好印象就行,下一步該如何做,等著父親吩咐。”

林輝最後交待了幾句,他不宜在這邊久留,出門匆匆離開。

林媛眼睜睜見著他走遠,全程沒跟她說一句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剛想追過去,就見屋裡出來人:“林姑娘留步,貴妃娘娘有請。”

話雖如此,林媛也沒能跟林姝姝見麵。

等她再進去,林姝姝已經稱病躲去裡屋了,之後一連幾天,都沒露過麵。

林媛被留下了,卻沒能如她想象那般,能在貴妃身邊伺候。

眾所周知,皇上本就不常踏足後宮,最多是來貴妃宮裡坐坐,到了行宮後,除了貴妃,其他妃嬪隻在受罰時見過皇上一麵。

林媛想在司祁跟前露麵,至少也要陪著林姝姝的。

現在可好,她被打發去清掃後院,後院都是花草,聽聞貴妃對花草過敏,從來了行宮就沒往後麵去過,皇上照顧貴妃,行程上亦然。

隻她不知道,司祁近日忙於政務,連林姝姝屋裡都沒來過。

再說林媛,她雖不如貴妃尊養長大,但好歹也是富家小姐,何從乾過打掃院子這種粗活,還有嚴厲的婆子在旁邊守著,一天都偷不了幾次懶。

不過幾天,她纖白細嫩的手指上就出了難看的繭子。

她忍耐幾天,是徹底耐不住了,也不管看守婆子在側厲聲嗬斥,衝到前院,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著臉嗚嗚哭。

正當她哭得傷心時,忽然聽見人問:“這是哪裡的宮人,怎如此沒有規矩。”

一抬頭,隻見林姝姝和一個上了些年紀的婦人站在一起,林姝姝靠後半步,而在宮裡,需她謙讓至此的,僅一人。

林媛腫著眼睛,愣愣地仰著頭。

人與人的差距,此時就一目了然了。

林姝姝和太後剛納涼回來,一人抱著一個保溫杯,要來貴妃院裡嘗嘗那什麼栗子羹,而林媛灰頭土臉的,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有累的也有被婆子踢打的。

誰叫對著外人,貴妃隻說這是娘家送來的粗使丫鬟呢。

林姝姝垂眸:“新來的粗使丫鬟,還不懂事,等臣妾叫人拖下去,好生管教就是了。”

作者有話說:

關於最近的一些爭議,簡單一點小回答叭,或許會涉及劇透(?

有疑惑的小夥伴繼續看,還願意等等下文的可以忽略下麵,and本章留評發小紅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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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情人,有個前提,文章開篇就提到過,貴妃受寵不是因為她自己,隻是因為受製林家,不管貴妃多出格,在解決林家前,貴妃都不會被處理,所以不管是作精還是情人,隻會在最後一次性爆發出來。

姝姝穿來後是不知道具體劇情的,或許有沒有可能,情人也是隱藏劇情呢,都是下場慘淡的原因之一,姝姝有在改變了,裝失憶表忠心,效果如何也有端倪了叭。

再說林丞相送人,其實今天的劇情原本還要靠後一點的,考慮了一下,提前也沒有太大影響,所以就調整了一下順序,林大不明白林相送女的原因,但有沒有一種可能,他說“為你好”並不隻是一句空話呢?林相不是普遍意義上的好人,他貪權重利,但有一點,他對林夫人的感情是真的,他要為自己謀劃,但也要提前為失敗做好準備。

一個母親最重視的無非就是孩子,林大爹寶男,林二不受管,小女兒任性妄為,看似最容易保全,皇上的寵愛是真是假,林相有自己的認知,他要竊取證據(28章皇上得證,雖然隻有一句話),不願意把女兒拉下水,就隻能靠彆人,畢竟知道得越少,才越容易脫罪。

林媛在他眼裡完完全全是一個隨用隨廢的工具人,被發現了,隻要林家還在,隻要不是貴妃被抓了個正著,皇上就不會輕易動她;要是沒被發現,他也完全可以將人處置了,仍舊不會跟女兒分寵,隻是貴妃喜歡誰,這就真不在林相考慮範圍內了。

皇上還政才三年,第一章 寫到,七年才能肅清朝堂,至少在現階段,林相的勢力可能要比大家想象的大許多,販鹽會對林家產生影響,但不足以讓林家覆滅,丞相背後,又怎麼沒有盟友。

最後是林家下場,文案“林家覆滅之時”,林家的結局真不一定多多多好,在姝姝的影響下會有變化,但繼續位高權重……皇上也未免太戀愛腦了點叭。

林相送女是一個轉折點,前麵大部分都是後宮裡的事,姝姝攻略了太後公主,至少保後宮不是草木皆兵,偶爾提一句前朝,我也是三兩句帶過,可能造成了某些誤會,是我表述問題,後麵會努力改正的,給小夥伴們造成誤會很不好意思。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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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姝姝求生第三十九天

“不是, 我不是——”林媛正欲辯駁,被林姝姝冷冰冰的掃了一眼,剩下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裡。

林媛不曾入宮, 往常皇上太後設宴,她家也從來不在列席範圍內,在她心裡, 太後雖位尊, 也不過尋常婦人,而她又最擅哄人高興, 便是對上太後, 也能把她老人家哄得高高興興的。

誰知真見了麵,她才明白, 原來有些人, 是她這輩子都無法仰望的。

往常在家裡的討巧都拿不出手了,更甚者, 她都不怎麼敢抬頭, 唯恐對上太後那雙能恍惚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畏縮許久,隻能匍伏跪著。

幸好,林姝姝雖看不上她, 也不能放任她不管:“還不把人帶下去,院前哭哭啼啼, 成何體統!”

看管婆子趕緊上前, 扭著林媛的胳膊站起來。

另一邊,林姝姝還在跟太後小聲解釋:“是家裡送來的丫頭, 本想著留她在身邊伺候, 誰知道實在笨手笨腳, 隻能打發到外麵做些粗使,沒想到這麼點小事……”

林媛在旁邊經過,正凝神聽著她們說話,聞言麵容一僵。

同一時間,因她未注意腳下,不小心踩到一塊石頭,腳一崴,當即發出一聲驚呼。

林媛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側麵傾瀉,看守婆子拉了一下沒能拽住,便也是下意識地鬆開來。

而這,全部災難就全落到了林姝姝身上。

林姝姝還沒反應過來是發生了什麼,就被重重撞了一下,雖有太後扶了她一把,不至於跟著林媛一起摔倒,但——

“阿嚏!”

林媛在後院待了幾天,不是打掃樹葉就是修剪花枝,今早因為偷懶,還被婆子推到花叢裡,滿頭滿身都是花粉。

林姝姝剛剛就覺得有些不舒服,但沒想起來是哪裡不對。

直到此時,跟林媛近距離接觸了,連帶著也同對方身上數不儘的花粉來了次親密接觸,大量花粉在空氣中飄蕩,再慢悠悠蕩進林姝姝口鼻中。

“阿嚏阿嚏阿嚏!”第一個噴嚏後,就停不下來了。

太後愣了一下,很快想起之前聽人說,貴妃對花粉過敏,症狀還很厲害。

仿佛是為了映照她的想法,隻見林姝姝手背上很快出現紅色的疹子,臉上也出現不同程度的紅色,在接連幾個噴嚏後,林姝姝隻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快快快,還不快去傳太醫!”太後大聲喚道。

院裡的宮人忙成一團,林媛完全被人忽視了,她捂住磕破的手肘,大氣不敢出一聲,就算疼得直掉眼淚,還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唯恐被人拉去頂罪。

想到貴妃剛剛的模樣,她心底也害怕。

到林家兩個多月,她頭一回生出悔意,便是對林相當初許給她的諸多好處,也淡了幾分心思。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她進了宮裡,在太後跟前露了臉,可就不是她想走就能走的了。

貴妃花粉過敏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

除了常給貴妃看診的幾位太醫外,太後身邊問診的太醫也來了,林林總總七八人,將本就不大的寢室擠得滿滿當當,等司祁聞訊趕來,試了幾次都沒擠進去。

太後就在外間坐著,她很多年沒經曆過這種突發狀況了,心口發悸,才緩和下來不久。

林媛跪在門口,她原本想先逃的,還沒出院子,就被太後身邊的人拉進去,用冷水從頭到腳潑了一邊,確保她身上沒有花粉了,才拉她到門口跪著。

太後說:“等皇上來了,再看如何發落你。”

林媛是想見皇上不假,但沒想到以現在這幅模樣見他,精致的妝容沒有了,華麗的衣飾也沒有了,還滿身水汙水,活像個落湯雞。

幸好,司祁來了後根本沒看她,直奔裡屋去。

林媛既感到慶幸,又隱有羨慕,一時間心情複雜。

寢室裡麵,幾個太醫依次看過診,給出的診斷結果相差無幾,到了開藥方時,才各有後退。

一直以來給林姝姝看診的多是何院首、院首徒弟張太醫,以及另一位劉太醫,總的來說,還是他們更了解貴妃的身體狀況,知道哪些藥合適哪些不合適。

有皇上在後麵虎視眈眈,隻有何院首顫顫巍巍地走出來,斟酌著寫下藥方,由張太醫和劉太醫親自去抓藥。

司祁問:“貴妃如何了?”

“回皇上,娘娘此回症狀較上次輕了許多,輔以藥物,定能儘快緩解痊愈。”何院首拱手答道。

“貴妃何時能醒?”

“臣先前給娘娘喂了安神湯,藥性要等兩個時辰才能消退,娘娘大概還會再睡一個時辰。”

司祁將他想知道的一一問過了,最後提了一句:“貴妃對花粉過敏的情況,何院首有沒有辦法改善呢?”

“這——”想當初,太醫院在宮裡算是數一數二的清閒崗了,除了固定請平安脈,鮮少有貴人生病,藥匣子裡的草藥常常會放到失效。

現在可好,有幾個不是日夜祈禱,貴妃千萬彆再抱恙了。

何院首說:“臣定當儘力而為。”

沒能聽到想要的回答,司祁稍有不滿,無奈貴妃後續治療還要靠何院首,他隻好將不滿壓下,眸光微動:“那何院首可要儘快,彆讓朕失望。”

看診的太醫一直守到林姝姝蘇醒才離開,太後等得乏了,提前走了一會,隻叫皇上晚點給她遞個信兒。

林媛也讓太後給帶走了,一個沒什麼存在感的丫鬟,司祁根本沒多想,最多是皺著眉:“勞煩母後多教導兩句,”

一群人呼呼啦啦得來,又呼呼啦啦得走,好歹屋裡沒那麼擁擠了。

林姝姝才一睜眼,鼻尖就嗅到一股格外強烈的苦味,目光上移,便是司祁那張熟悉到有些厭煩的臉:“……皇上。”

她喊了一聲,然後就因為呼吸苦難,而說不出話了。

“喝藥。”司祁扶她坐起來,在她背後放了一個軟墊。

林姝姝有些日子沒生病了,司祁許久不照顧人,此刻竟有了幾分生疏,還是喂了幾勺藥後才有了熟悉感,動作越發嫻熟起來。

一碗苦藥喝下去,林姝姝還沒說話,就有一塊麥芽糖塞進嘴裡。

司祁並不覺得如何,回身把碗放到桌邊,然後坐回來問:“感覺好些了嗎?”

他沒有經曆過如此嚴重的過敏,但隻看林姝姝呼吸都艱難的樣子,就知道她不會好受,何況還有手上臉上那些紅腫的小疹子,隻是看著都覺不舒服。

望著司祁那雙暗藏擔憂的眸子裡,林姝姝心神一恍。

“皇上,若是有天我做了錯事,你會殺了我嗎?”她悄聲問道。

還好左右沒有其他人,不然聽見這話,不定要被嚇成什麼樣子。

司祁愣了愣,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姝姝這麼乖,怎麼會做錯事。”

他沒有正麵回答,見對方還要追問,轉移話題說:“好了,早些休息吧,何院首開的藥,好好養兩天,很快就能痊愈了。”

林姝姝抿了抿唇,聽話地點著頭。

見她重新躺回去睡了,司祁也沒有離開,他出去了一趟,叫人把折子搬來這邊,看樣子是打算在倚蘭院長待了。

可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看似不算嚴重的過敏,連著四五天也不見分毫好轉。

花粉過敏,按理來說並不是多大的病症。

何況對於貴妃過敏,大家也算是有經驗的了,怎麼也不該久久沒有效果。

林姝姝還是時不時覺得呼吸困難,身上的疹子不僅沒有消減,臉上的紅點反而越發明顯了,宮人們在屋裡打掃了好幾遍,也沒找到其他過敏源。

時間一長,何院首幾乎天天待在倚蘭院這邊,從早到晚地瞧著,倒想看看是哪裡出了問題。

可是三天過去,他一無所獲。

林姝姝越發嗜睡,除了早晚會醒來吃點東西,其餘時間大多昏昏沉沉的,太後來看她,她陪著說不了兩句話就會睡著,司敏來找更是無差。

也就司祁來了,她還能多堅持兩分鐘,靠在司祁身上小聲說著話。

她的聲音很低,要湊的很近才能聽清,司祁好奇,每每都是附耳過去聽的,聽清楚後又有些哭笑不得。

林姝姝說:“我可不能就這麼病死,還有那麼多吃的玩的沒體驗過呢,也太虧了……”

“等我好了,還要跟娘娘去曬太陽呢,也不知道珍奇司的匠人們有沒有把保溫杯改善好,沒有保溫杯,冬天可怎麼過呀……”

有時候她睡糊塗了,難免說兩句真心話——

“皇上可太愛生氣了,我得哄著他,不然小命不保怎麼辦。”

司祁滿頭問號,半天想不起何時在林姝姝跟前生過氣。

直到聽見下一句:“不就是打打牌,乾嘛罰我這麼多字呀……”

司祁忍不住去看她的表情,在她耳尖上捏一把,沉聲問:“姝姝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回應他的,隻有耳邊逐漸沉寂的呼吸聲。

這種情景,維持一兩天還好,司祁還能說服自己是貴妃體質太弱了,但長久沒有變化,他無法抑製地出現一些他本人不願承認的慌亂。

“不是說普通的過敏症狀嗎?為何貴妃始終沒有好轉!”

等林姝姝又一次睡下後,司祁去到外間,看著跪了一地的太醫,勃然大怒。

便是司祁很少去外麵,也隱約聽見些亂七八糟的流言蜚語,也不知是哪個不想要腦袋的,竟敢胡說八道說——

貴妃病重,恐不久於人世了!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更。

因為疫情緣故,收到緊急離校通知,但涉及一些檔案沒處理,這兩天比較亂,更新也耽誤了些,說聲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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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姝姝求生第四十天

那些亂嚼舌根的, 有一個算一個,全被亂棍打出行宮,記錄在冊, 子孫後代永不錄用。

這事傳到旁人耳朵裡,很快人人自危,輕易不敢言及貴妃, 便是經過倚蘭院的, 都要加快腳步,緊低著頭, 目不斜視。

如今又見皇上發火, 底下的太醫更是叩頭不起。

司祁倒是會找目標,誰也不問, 就逮著何院首一個人:“何太醫也研究有些時候了吧?為何遲遲沒有進展, 不說改善貴妃過敏情況,連一個症狀都褪不掉。”

“臣愚鈍——”

“你確實愚鈍!”司祁毫不客氣, “何太醫就給朕一個準話, 貴妃的病什麼時候才能好, 你這太醫院院首的擔子,還挑不挑得起!”

話越說越重,何院首是徹底抬不起頭了。

往日他曾戲言, 嫌給宮裡的貴人們看病壓力太大,尤其是貴妃, 總有突發狀況, 他便想著能早早告老還鄉,也好放下肩上的擔子。

但主動辭官, 和被皇上趕出去的, 這可完全是兩個概念。

何院首年輕時, 也為一手高超醫術沾沾自喜,而在這大景,能成為太醫院院首的,無一不是國醫聖手,是一個醫者,一輩子值得稱道的榮譽。

如果這份榮譽,被剝奪,甚至被汙點掩蓋,以至晚節不保,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片刻沉默後,何院首朗聲說:“臣願拿項上人頭擔保,最多一月,定診出娘娘病症所在。”

司祁冷笑道:“一個月?貴妃怕不是早被疾病折磨得痛不欲生了吧。”

“半月,最多半月,臣一定竭儘全力!”

司祁還是嫌時間長,可也不能逼迫太緊,深吸一口氣,終究是允了何院首的說辭。

“還不趕緊進去看看,手腳輕快些,貴妃剛睡下。”

“是。”

滿堂太醫看診,司祁一向是不靠近的,隻站在門口的位置看著,不放過裡麵人的任何動作。

他看到何院首用力敲著自己的頭,看見壽太醫薅著本就沒剩幾根的胡子,看見剩下的太醫或三三兩兩小聲商議,或杵在牆角自言自語。

這一幕看著很是平常,眾人給林姝姝把脈時的姿態也同平時沒什麼兩樣。

司祁正欲進去,忽然嗅到一股並不濃重的煙熏味,與此同時,他腦中閃過一道靈光,卻不等他抓住,又很快消失不見。

他忍不住輕皺眉頭,招手示意阿布過來,低聲問:“外麵是什麼味道?”

“回皇上,是宸妃娘娘在後麵做了梅炙鹿肉,點了炭火,略有煙熏味。”

炭火,煙熏。

司祁頓悟:“來行宮路上不是關押了一個婢女,去,把她帶過來。”

吩咐完阿布,他又跟屋裡的太醫說:“所有人隨朕出來。”

他怕吵到林姝姝,有意放低了聲音,不料裡麵的人沉浸於自己的思緒中,他連喊了兩聲都沒有人理會,最後還是他親自進去,連著拍了兩個人的肩膀,才見到一眾太醫驚恐的麵容。

“能出去了?”

“……”能能能!

落萱和落梅帶著拿溫水浸透的帕子進去,要替貴妃娘娘擦拭身體,司祁一邊往外走著,還不忘囑咐兩句:“注意關窗關門,小心貴妃受涼。”

至於他和許多太醫則沒有留在前廳,一直出了院子才停下。

東麵有個柳木林,林子裡有幾張木桌,正好能在此談話。

司祁讓了兩句,見其他人不敢坐,也就不多言了,他在等阿布提人過來,中途敲著桌麵問:“貴妃此番過敏症狀遲遲不好,有沒有可能是被其他什麼東西影響?”

“就比如,一些奇奇怪怪的熏香。”

其他太醫尚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何院首卻“哎”得一聲。

眾人目光儘集中在他身上,被這麼多人看著,何院首的承受力倒強,一點沒覺得不舒服,自顧自敲著腦袋回想,好半天才說:“臣隱約有點印象,但時間太久遠了,恕臣愚鈍,臣請求回京,再次翻閱古籍。”

從行宮到京城,即便是快馬加鞭也要四天時間,來回加上查閱古籍的時間,一晃眼就是十天過去了,偏貴妃情況緊急,司祁可不敢拿十天來堵。

“不行。”他想也不想,直接拒絕。

“可是……”

“貴妃現在的身體狀況可適合長途奔波?”司祁問,“如果朕安排回宮,貴妃的身子能否平安回宮?”

此話一出,便是何院首都震驚了一瞬。

不等幾人商量出個一二三來,阿布已經壓著落染過來了。

司祁可沒有林姝姝那麼好的耐心,底下的官兵更是急著早早完成皇上交待的任務,一個叛主的丫頭,還妄想咬緊牙關隻字不說,對此,審訊的人直接擺上兩排刑具。

不怕疼的,儘管啞巴著。

前些天就有人跟司祁彙報了大半,隻是因為這事多少與他有關,司祁就一直沒跟林姝姝說過。

落染確是端妃的人,落染十二歲入宮,一入宮就送到端妃宮裡調|教,隻是沒待兩年,就被趕出去,後一度在各宮流轉,直到進了華清宮,表麵看來,成為貴妃心腹。

卻不知,落染效忠的始終是端妃,錢權之欲,聽起來最俗氣,可也最容易勾人,端妃每年都會給落染家裡送一百兩銀子,以此換得落染忠心。

更彆說,貴妃狠厲,待下人並無真心,遠比不上端妃的假慈悲。

先前落染仗著貴妃的權勢,在宮裡大搖大擺,也是受了端妃交待,隻為了給貴妃招仇恨。

還有那些在皇上麵前的不當言論,無一不是打著為貴妃好的名號,實則全是惡意。

至於端妃如此仇視貴妃,卻是因為幼時舊事,也是司祁一直沒想好如何給林姝姝解釋的原因。

端妃出身富庶之家,先帝為政時,曾受助於端妃之父,那時便言,許其太子妃之位,後來雙方子女降世,為了表示先帝重諾,端妃還在宮裡養了兩年,美名其曰與太子培養感情。

尚不能說話的司祁:“……”

等太子開始牙牙學語,端妃早被送回家中,司祁繈褓之時沒有記憶,也完全不知道曾有這麼個小姑娘。

卻不知,端妃的父母常在女兒麵前念叨:“你同太子殿下乃青梅竹馬,日後太子登基,你定能備受榮寵,最低也該是個貴妃。”

司祁登記後不曾立後,但因各方勢力牽製,接納了不少後妃進來。

端妃始終以為,她才是最尊貴的貴妃娘娘,誰知林姝姝早她一步,叫她永遠隻能屈居人下,十幾年的執念,就這麼徹底碎了,叫她如何不恨?

端妃之執妄,司祁不欲多做評價,可要是這份執念牽扯到人命,他便不好容忍了。

阿布看似憨厚,可一冷臉,也是個狠角色,或者說能在司祁身邊久留且得到信任的,沒幾個是真正純良的。

他重重一腳踢在落染膝彎處,叫她噗通一聲直接趴到地上。

不久前還光鮮亮麗的大宮女,如今披頭散發的,眼神渙散,隨便一人碰一下,都能換來她的尖叫,隨後就是止不住的戰栗。

不等落染緩過神,司祁已經問:“月前,你在貴妃馬車上燃的血色符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落染仍舊是木木的,肩膀一顫一顫,仿佛完全沒有聽見皇上的問話。

阿布爽快極了,說了聲“皇上稍後”,轉身就去後麵的湖裡裝了一桶水,回來後直接澆在落染身上,然後單膝跪在她身邊,掐住她的後頸,湊近冷聲說:“皇上問你,當初在貴妃娘娘車上點的符紙,是個什麼東西?”

落染被冷水澆得瑟瑟發抖,好歹聽見了幾個關鍵字:“符、符紙……符紙——”

“符紙是什麼?”

“符紙是……啊!”落染突然瞪大眼睛,扯著嗓子尖叫起來。

她驟然發力,力道之大竟直接從阿布手裡掙脫出來,但許是這些天受刑過多,便是掙開了,她也沒能爬太遠,掙紮半天,實際還在原地撲棱。

“是詛咒,是神靈的詛咒……貴妃不得好死,貴妃不得好死哈哈哈!”

她就跟瘋了似的,用力晃著腦袋,嘴裡的汙言穢語不斷。

阿布臉色大變,當即一記手刀劈在她的後頸,一瞬沉寂後,落染的腦袋咚一聲磕在地上。

司祁麵色更是難堪,不禁問:“她之所言,是什麼意思?”

阿布垂眸說:“回皇上,先前審訊時就有問到藏於娘娘車上的符紙,落染每次回答皆是詛咒,奴才等認為此乃胡言,就一直沒回稟您,恐汙了您的耳朵。”

卻不想,一個多月前的事,能牽扯到今天。

“繼續給朕問,不論付出什麼代價,朕要一個結果,若是必要,也可至端妃院中,要求端妃配合。”話已至此,他是不打算給端妃留情麵了。

隻可憐了一群太醫,無端聽了這麼多皇家秘史,跟群鵪鶉似的縮在一起,大氣不敢喘一聲。

好不容易有何院首出列,不少人看向他的目光,簡直像是看見了救星。

何院首卻沒想這麼多,他是琢磨著:“回稟皇上,提起符紙,臣想起一種毒香。”

作者有話說:

司祁:朕先讓你死

姝姝:呼呼呼zZ~

十二點前都算今晚(抱頭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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