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姝姝求生第五十一天
司祁終是忍不住了, 便是傷口震得生疼,仍止不住他的悶笑,連帶著悶悶的咳嗽, 直到林姝姝赤紅著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他,他才終於知道收斂一點。
“抱歉, 我不笑了。”司祁說, “繼續的話……可以嗎?”
林姝姝以實際行動給了他答複,她拿袖子蹭了蹭濕漉漉的眼淚, 尚在抽噎著, 便慢慢低下頭。
這一回,一切儘是她在主動。
林姝姝的鼻尖在司祁鼻梁上貼了帖, 然後緩慢向下, 直至雙唇再次接觸在一起。
司祁不知道是他瘋了,還是確有其事。
他總覺得有點軟乎乎的東西在他嘴角舔了一下, 卻不等他細究, 那點新奇的觸感就消失不見了。
而林姝姝也直起身來, 她搓了搓雙頰,聲音裡還含著顫意:“我給皇上喊太醫來。”
說完,她先逃一步, 不管司祁如何喊,都不肯回頭。
直到太醫再次給皇上看過診, 留了一碗剛煎好的藥, 林姝姝坐在床邊,笨拙地給他喂藥, 不時拿手帕給他擦一擦下巴上流出來的藥汁。
她低垂著頭, 忍不住問:“皇上明明可以先走的, 怎偏要護著我?還有那幾個刺客,如果不是我拖累,皇上肯定不會受傷。”
她是親眼見過的,明確曉得皇上的功夫有多好,哪怕那些刺客在數量上占據優勢,但不交手,誰也說不準鹿死誰手。
林姝姝想,若不是為了救她,司祁不會在地上起不來,又或者在刺客衝上來時,隻要稍微一躲,怎麼也不會落得滿身傷。
司祁說:“朕總不能讓一個弱女子擋在前麵,這合適嗎?”
林姝姝搖頭:“可你是皇上,你這樣會讓我覺得……若我能厲害一點,若不是你救我,皇上,我是不是欠你一條命?”
林姝姝最知生命的珍貴,她很難想象,被人舍身相救是什麼樣的,這人要將她放在何等重要的位置,才能在生死之前毫不猶豫,全然不顧己身。
看她有些鑽進死胡同裡,司祁輕歎一聲:“姝姝。”
林姝姝抬眸看過來,眼睛深處藏著數不儘的哀痛,司祁心口一滯,忍不住拉她坐到跟前來,要兩人緊緊挨著才行。
“姝姝不是說,你我二人兩情相悅嗎?”他捏了捏林姝姝的虎口,微微涼,又軟乎乎的,“如此說來,我舍命救你,不才對得起我們的感情。”
林姝姝不禁啞然,她想說沒有,這都是騙他的,但對上司祁那雙因傷重而失了不少神色的眼睛,她又說不出口了。
半晌之後,她點頭:“是,我們兩情相悅。”
“那就沒什麼欠不欠的,是我心甘情願,你不需要為此背負任何代價,也不需要有任何心理壓力。”司祁認真道,“這種事,便是再發生一次,我也會擋在你身前。”
“天子一諾,重逾千金,姝姝,記住我的話,嗯?”
“好了,我聽何院首說,你這兩天也沒好好休息,乖,好好睡一覺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林姝姝暈暈乎乎的,司祁不許她亂想,她便聽話地放空大腦,被按在床上,乖乖的閉上眼睛。
隻入了夢,在夢裡盤旋了數日的黑熊消失,循一彎幽徑,亭中早有佳人相候。
秋獵結束,後麵的流程皆交與賀將軍和林瀾去辦,綜合搏鬥場和狩獵場的成績,選出前十的勇士,待回京後會有專人去找,再同他們商量西狄來朝比武事宜。
然後第十一至第二十的人做備選,排名再往後的,若有哪位將領看重其本事,也可協商著收於麾下。
幸存的那個刺客則是被先一步押送回京,阿布跟著一起走的,由他全權負責審訊,他臨走前還立下軍令狀:“奴才定在十日內審訊出幕後主使。”
司祁心中隱有計較,把阿布喊來耳語幾句,迎著對方震驚的目光,他靜默不語,隻說:“按朕說的去查查看吧。”
將秋獵的事安排好後,司祁可算能夠安心養傷。
他胸口的淤血還未消去,暫時不方便移動,隻好先在營地裡休息,等稍微好一點了再回京。
參與秋獵的人員留下三分之一左右,剩餘的文臣及其家眷,張貴人和嘉毓公主先走一步,還有一些世家子和兵士,也要各歸各位,少在獵場添亂。
按照司祁的想法,他是想林姝姝也先回宮的,在他安排的時候,林姝姝沒有表現出一點反對的意思。
可等車馬隨行人員都安排好了,隻等第二天就能出發,當天夜裡,司祁床上多了一具溫熱的軀體,女子獨有的甜香撲麵而來,白皙細膩的手臂環在他脖頸上。
司祁一動不敢動,任由林姝姝將頭埋進他的肩上,然後才響起嗚囔囔的聲音:“皇上,我不想走。”
“皇上,我想照顧你,你彆趕我走好不好?”
“沒有趕你,隻是……”頸間的濕濡叫他止語,司祁還是頭一回知道,原來貴妃還是個哭包。
或許,他是不是還當慶幸——
貴妃隻爬了床,還沒把自己扒乾淨,強行來次圓房。
這天晚上之後,司祁可算吃了教訓,再不敢提讓林姝姝先走了,隻有何院首來給他看診的時候,連帶著貴妃也多看顧著。
可便是這般在意著,林姝姝還是病倒了。
她積勞多日,又常有憂慮在心,見司祁狀況漸好,這一放下心,憂思反噬,整夜發熱的人就換成了她。
司祁好歹沒自己照顧,索性喊了幾個宮人來,前前後後的喂藥擦拭,前後四五天時間,才把林姝姝養護得好一點。
而在這期間,他胸口的淤血終於有了好轉的跡象。
雖然皇上貴妃都病著,但長久留在圍場總不是事,幾個將軍和太醫湊在一起商量了小半天,決定將車馬改造一番,還是請皇上回宮為好。
屬於皇帝的車馬本就寬大,如今更是擴大了一倍,裡麵放了兩張軟塌,供人躺下休息。
馬車外趕車的位置也擴大了一倍,留兩位太醫守著,隨時應對突發情況。
回程路上,為了儘可能減少車馬顛簸,趕車的速度放慢了許多,本來一日的路,生生拖延到兩天,中間還在客棧休整了一晚。
秋獵的隊伍終於抵達皇宮,太後早早得了消息,帶著宮人太醫等在宮門口,皇上剛一下來,她便落了淚。
那天在圍場裡發生的事,司祁明令封口,對外隻說是黑熊和刺客前後夾擊,全靠貴妃娘娘吸引黑熊注意,才讓皇上僥幸脫險。
哪怕事實正好相反,但隻有貴妃保護皇上的份,要是反著說了,先不論那些朝臣要鬨成什麼樣子,隻太後心裡就不會好受。
司祁可是記著的,他的好姝姝用了多少心思,才讓母後對她印象稍有改觀,可不能因一次意外,就前功儘棄了。
是了,短短幾天,林姝姝已經變成他的了。
太後看著皇上和貴妃雙雙下車,貴妃表麵上看著沒什麼傷,是遠遠不及皇上悲慘的,但想到貴妃也為皇上引過黑熊,她便說不出什麼指責的話了。
恰巧林姝姝咳嗽了幾句,太後投來關切的目光:“貴妃身子可還好?找太醫常看著點,天氣轉涼,可千萬彆生了風寒。”
“是,多謝娘娘關心。”林姝姝淺淺應了聲。
太後又把她手底下幾個細心的宮人分出去,三個給貴妃,三個給皇上,說什麼也要等這兩人身體大好再回仁壽殿。
司祁和林姝姝先後謝過太後好意,宮門口不宜久留,就先回宮梳洗歇息一二。
礙著外人在場,司祁也不好說去華清宮,最後隻能先去自己寢殿,直到第二天清早,才想起到華清宮看看。
誰知他才起,就見寢殿裡的內侍來報:“皇上,貴妃娘娘在外麵等了約莫一刻鐘了?”
“嗯?還不快請進來!”
“是是是,奴才這就去。”
司祁等不及,穿好鞋襪,披上一件外衫就往外走,才走沒幾步,就見林姝姝匆匆進來。
不等他開口,林姝姝先說:“我等了皇上一夜,皇上怎都不過來了?”她斂著眉,無端多了幾分責怪。
司祁哪受得了她這幅模樣,當即推脫說:“都怪宮人們沒眼色,非要朕先歇一晚上。”
“這樣,我現在就跟你去華清宮……姝姝昨晚睡了多久?”
林姝姝不肯回答,故意轉移話題:“我叫落梅準備了豬手湯,皇上去喝一點好不好?”
因皇上受傷,早朝也跟著停了,至少這半個月裡,司祁都不用操心早朝,而本該在秋獵後開始的大選,也因故推遲,這少不得有朝臣不滿,可皇上受傷,開了大選,又讓誰來選?
除此之外,日常奏折大部分分給林相處理,剩下一些緊急或是極為重要的,才會送到司祁麵前。
司祁已在華清宮住下,罕少會回自己寢殿,他批閱奏折,林姝姝就懨懨地側臥在美人榻上,手裡握著一柄小扇,偶爾扇動兩下,吹拂得鬢角散發四揚。
自回宮後,貴妃是越發黏人了。
先前在圍場,兩人待在一起還能說是照顧皇上,可回了宮,自有數不清的宮人們看顧,如何還用林姝姝整日陪在司祁身邊。
這麼一看,越發能看出貴妃的變化。
林姝姝一直有輕微的咳嗽,隔三差五就會發一次小熱,殿裡的宮人們操心,司祁也跟著心急,但何院首說,這都是因為娘娘虧空了身體,除了慢慢養著,急躁不得。
除了不舒服的時候,她總要跟在司祁左右,倒也不求著說話或者一起做什麼,隻要在視線範圍內就好。
白日黏在一起,晚上也要睡在一張床上,倘若司祁表現出丁點不情願,她總能敏感地發現,默默躲在一旁,沒有皇上親自賠禮哄人,她能在角落裡躲上一天一夜。
驕縱,又惹人憐。
司祁之前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因不算上心,就一直沒多琢磨,如今兩兩對比著,他才發覺異處。
以前的貴妃聽話嗎?
至少在司祁這裡,是足夠聽話的。
可就是這份聽話,總有種逆來順受的敷衍,她不會反抗,不會說喜惡,向來是司祁說什麼就是什麼,沒有故意討好,也沒有意外激怒,全然是公事公辦的態度。
倘若司祁沒有動心,他是喜歡這般行事作風的。
無奈人算不算天算,他算計著林家的基業,謀劃著將林相罷官發落,偏喜歡上了人家閨女。
而現在,林姝姝仍舊聽話,但對上司祁,顯而易見地少了些拘謹和恭順,甚至都敢反過來管束他了,但有不允,便是嬌嗔試淚,要不就裝模作樣地歎氣不止,叫人再說不出半句不行的話來。
這份靈動,是司祁怎麼看怎麼覺得歡喜的。
就像現在,司祁是要去南書房接見林丞相的,可林姝姝才聽了,就說:“皇上再歇息幾日吧,政務總是處理不完的,皇上好歹等右肩的傷好利落再忙。”
她本就不高興司祁帶病批閱奏折,還是司祁好說歹說的,她才願意陪他做兩個時辰的公務。
結果隻是一時不察,司祁竟連朝臣都要接見了,若在往前動一動,是不是連早朝都要恢複了?
司祁說:“朕隻是跟林相說一點事,無礙的……誒!”
林姝姝也不跟他爭辯,看他實在想出去,索性從小榻上爬下來,光著一雙玉足,屈膝跪在桌案前:“那好吧,皇上儘管去就是,臣妾就在這跪著,等皇上什麼時候回來了,臣妾什麼時候起來。”
入了秋,天氣越發寒涼,這間屋子又在陰麵,地上已經有了涼意,林姝姝本就不習慣跪著,膝蓋才碰到地麵,就覺出底下的不適。
作者有話說:
姝姝(拿刀比劃脖子):聽不聽話!
皇上:……
不好意思有事遲到了
本章留評補償小紅包叭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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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姝姝求生第五十二天
“你說你, 不去就不去,好好說話不行嗎,現在知道喊疼了, 朕就不該管你……”窗台下,司祁彎著腰,已經絮叨了好半天了。
林姝姝靠窗坐著, 裙擺掀開露出兩條光潔的小腿, 一路蔓延著,卻被膝蓋上兩塊醜陋的紅腫打斷。
林姝姝在地上跪的時間不長, 左右也就幾句話的時間, 卻耐不住她皮膚嬌嫩,一點磕磕碰碰都能留下明顯的痕跡。
而且為了讓司祁在意, 她跪下時還故意用了點力氣, 咚得一聲,她不疼才怪。
司祁隻能妥協, 趕緊扶她起來, 又把她攙扶到榻上, 看了她一眼,直接上手將她的裙擺掀起來。
他心裡有分寸,裙擺才到膝蓋靠上一點點就停住了。
若是以前, 林姝姝難免會有些不自在。
可這幾天相處下來,她不僅不覺得不好意思, 還翹了翹腳趾, 在司祁手上輕輕蹬了一下。
等司祁看來,她才擺擺手, 討好地笑笑, 道一聲:“疼。”
頓時, 司祁什麼旖旎的心思也沒了,他皺起眉:“哪疼?疼得厲害嗎?要不要叫何院首過來?”
“不用啦,皇上給揉揉就好了。”她眨眨眼,雙腿一彎,看起來並沒有太大的事。
司祁理智上明白,情感上卻怎麼都沒法放心,到底還是差人拿了藥酒,把手搓熱,才在林姝姝雙膝上按揉。
多虧他最近傷勢養的不錯,雙肩上的傷口基本愈合了,不會影響到日常生活,能處理折子,當然也可以給貴妃揉搓淤腫。
但體貼是一回事,說教也不能少。
最後還是林姝姝舍不得他長時間用手,把他雙手抱起來,搓揉和說教才一起停下。
林姝姝笑說:“皇上好厲害,才這麼一會兒,我竟一點都不覺得疼了!”
“你啊你——”司祁拿她沒辦法,隻好跟著一起笑。
兩人坐著說了會話,便到了用午膳的時候。
林姝姝近來胃口一般,喝了一碗湯,吃了兩塊點心就有些飽了,她怕司祁又說她,就拿著筷子來回撥弄一截油菜。
司祁看過來她就咬一點,視線收回了,她再把菜葉吐出來。
她是認真糊弄,反正也沒叫司祁發現了。
用過午膳,兩人一齊午睡,直到午時三刻才雙雙醒來,去前院轉一圈,全做醒盹了。
自跟貴妃黏在一起後,司祁對林姝姝明顯是在意了許多,此時看她院子裡空落落的,就覺得不好。
“等明天把內侍司的人叫來,這院子總該好好打理,現在還有點綠葉,等到了冬天可不是更空了。”
林姝姝沒什麼想法,司祁說了,她就應了,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要是皇上常來,就可以按照我們兩人的喜好布置,彆光聽我的了。”
兩人的喜好。
司祁想,這話說得好,朕愛聽。
他嘴上不說,心裡卻是美滋滋的,表現在舉動上,便是親自叫人把貴妃的躺椅搬來,陪林姝姝在廊簷下趟了小半個時辰才回屋裡。
本是挺高興的一下午,偏總要有些人跳出來,惹人厭煩。
落梅來送剛洗淨的果子,看皇上和娘娘正說笑著,她腳步微頓,將嘴邊的話咽下去,誰知林姝姝看出她的猶疑,把人喊住問:“是有什麼事嗎?”
“娘娘,是……林媛想見您一麵。”落梅猶猶豫豫的,還是把話說出來,“她就在殿外,不知您如何打算。”
人都到了外麵了,林姝姝也不好說不見,索性撐起下巴:“那就叫她進來吧。”
司祁早忘了林媛是誰,不禁多問了句:“是誰?”
“之前家裡送來的,算是我的一個表妹吧,想著放我身邊支使著,做什麼事也方便。”
林姝姝停頓片刻,忽然又說:“我這表妹早聽聞皇上年輕俊美,又身居高位,文武雙全的,崇拜甚久。”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司祁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他後背一涼,麵上卻是不動聲色。
司祁往林姝姝那邊湊近了坐,拉著她的手,細細摩挲著。
片刻,他才將林姝姝微皺的眉頭撫平,也不知是否走心,說:“崇拜朕的可太多了,可沒辦法,朕隻喜歡姝姝,身邊隻想留你一個。”
林姝姝打量著他的神色,卻半天看不出真假,輕笑一聲,不再深究。
沒過多久,林媛就被帶進來了。
林媛在宮裡很是受了一番搓磨,從行宮避暑回來後,林姝姝一直沒見過她,極罕見地想起來,也隻是問上一兩句,知道人還活著就夠了。
這次她去龍虎山圍場,前後也有半個多月沒關注過林媛了,要不是她主動跳出來,林姝姝還不定什麼時候想起來。
現在看著,林媛早沒有了之前的矜貴端莊,一身暗色的宮服,頭上也沒什麼飾品點綴,眸子裡也是死氣沉沉的。
見了人,她老老實實跪下請安,主子不開口,她也不能提前吱聲。
林姝姝無意刁難,很快就喊了起,她問:“你找我何事?”
林媛低垂著腦袋,嗓音喑啞:“奴婢求娘娘救命。”
“哦?”林姝姝不解,“本宮記著你就在後麵打掃院子,有什麼會跟救命牽扯上的嗎?”
林媛不語,隻將一雙手伸出來,與此同時,她重新跪下去,重重地磕了個頭:“求娘娘開恩。”
隻見她雙手上全是繭子,十指根部的水泡破了又生,生了又破,有幾個沒處理好的,已經化了膿。
她想訴苦,想告狀,但話到了嘴邊,儘化作淚珠子,全靠咬著嘴唇才抑住嗚咽。
曾幾何時,她也是在家裡作威作福的小姐,上門提前的雖沒有顯赫的家世,但也衣食無憂,嫁進去也是一輩子不用受苦的。
她以為憑她的才貌,怎麼也能在宮裡博得一席之地,哪想皇上於她,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便是多看一眼也無,徒留深宮,全然看不見希望。
看她哭的傷心,林姝姝一時無言,沉默片刻,望向司祁,又指了指門框。
司祁很快意會,卻有些好笑,抬手在她耳尖捏了一下,方才起身下去,拍了拍衣襟,聽話得去外麵避一避。
他大步從林媛身邊走過,林媛抬頭,隻看見皇上衣衫的一角明黃,不曾分給她半分餘光。
她心口一痛,直到此刻,方徹底死心。
等司祁離開,林姝姝讓其他人也下去了,隨後才問:“你想本宮怎麼開恩?”
話音剛落,林媛迫不及待:“我想出宮!奴婢想出宮!”
迎著貴妃探究的目光,她哭訴道:“奴婢知錯了,都是奴婢動了歪心思,求求娘娘了,看在親戚一場的份上,放我出去吧,我以後再不敢再您麵前討嫌了。”
林姝姝放任她哭了許久,就在林媛快絕望時,她才開口說:“你下去吧,本宮會安排你出宮的,隻出去以後,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該明白的。”
“明白明白,奴婢都明白,多謝娘娘開恩,奴婢以後再不敢生出多餘心思,再不敢妄想了。”林媛喜極而泣,匍匐向前,對著林姝姝就是磕頭。
“好了,你起來吧。”林姝姝打斷道。
林媛還要道謝,林姝姝卻有些乏了,她三言兩語把人打發了,等屋裡靜下來,才覺額角發澀。
林媛出宮倒是簡單,她不曾記錄在冊,出去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等把林媛安排好了,林姝姝心裡怎麼也沒法平靜,猶豫了幾天,終於還是找司祁說:“我想回家看看。”
司祁沒有問她為何,很痛快得答應了。
隻在轉天就安排好了所有車馬,唯一的要求是:“姝姝晚上可要回來,朕在華清宮等著你,可彆讓朕獨守空閨啊。”
他來了句玩笑,眉眼看著,卻是用了心的。
林姝姝忍俊不禁,正經說了聲“好”。
待第二天大早,她早早出了宮,一路奔著林府,直到進了府上,她才知道——
早在十多天前,林丞相和林夫人起了爭執,雖然還是一貫的林夫人單方麵輸出,但仍把她氣得夠嗆。
林丞相秉持著一貫的放任原則,想著等夫人冷靜了,就什麼都好了,卻不料爭執第二天,他剛從宮裡回來,就聽下人講——
“夫人去承光寺清休了,還說、說……”
“說什麼?”
“夫人還說,老爺什麼時候改了主意,夫人什麼時候再回來,若老爺一日認識不到錯處,便不要去尋她。”
傳話的下人也是戰戰兢兢,唯恐被林丞相遷怒。
誰知他說完了,林丞相什麼反應都沒有,隻臉色陰沉,好半天才說了一句:“我知道了,退下吧。”
府上的下人們摸不準林丞相的心思,隻能在日常行事上加倍小心,更慎重著,絕不在老爺麵前提起夫人,小心翼翼好幾天,府上的氣氛越發沉悶了。
家裡沒有女眷打理,哪怕有管家在操持著,總會有些小變化。
就比如林丞相回家,書房裡再沒有剛溫的銀耳粥,回房後也沒有人幫他更衣了。
他不是沒有去承光寺請林夫人回來,但他的措辭一日不改,林夫人便是麵都不露,幾次無功而返後,林丞相也不去拿熱臉貼冷屁股了。
林姝姝聽完,問:“父親和母親因什麼爭吵,可有人知道?”
可惜,便是最受林夫人器重的乳娘都不知道,也沒人能解答她的問題。
“好了,本宮知道了,留兩個人在這,其餘人該做什麼就去吧。”林姝姝說,“等父親回來了,儘快有人告訴本宮,本宮去見父親一麵。”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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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姝姝求生第五十三天
林姝姝沒叫下人去傳信兒, 林丞相也就不知道女兒回來,直到傍晚時分,方才拖著一身疲憊回家。
而據林姝姝所知, 皇上近來不上早朝,朝後也就不會有朝臣覲見,林相雖然要進宮處理奏章, 但半天就能出來, 這一出就出去一天的,也不知他去了哪。
林丞相才回府, 就有下人來稟報, 說是貴妃娘娘等了一天,中午上了些午膳, 娘娘也沒用幾口, 瞧著情緒不高的樣子。
而他身後還跟著人,倒不是外人, 正是前不久才升任大理寺寺卿的雲添。
林丞相對雲添和林姝姝的事略知一二, 對此他沒有過多插手, 隻是抱著順其自然的態度,但瓜田李下的,也不好讓兩人在府上碰麵。
他止了下人說話, 回頭道:“你林大哥前兩天就說想見你一麵,既無事, 你就先去他府上看看吧。”
“是, 學生明白。”雲添識趣地答應,“麻煩老師替學生給貴妃娘娘請安, 學生就先去了。”
目送雲添離開的背影, 林敬之才去問林姝姝::“貴妃娘娘當下在何處?”
說曹操曹操到, 但凡林姝姝走得再快一點,便少不得和雲添見上一麵了。
她走得急,到林丞相跟前時,麵上有些發白,不等林丞相行禮,她先一步福身:“給父親請安。”
林敬之側身避讓了一下,卻沒能徹底避開,隻好受了半禮,也無奈應了林姝姝的潛在之意——
既是女兒見父親,便沒有外臣與後妃的拘謹了。
林敬之關心道:“聽下人說你一天沒怎麼吃東西了,我叫廚房給你蒸兩個蛋羹來,好歹墊墊肚子。”
“我叫人去橋頭的點心鋪子給你買些糕點,你不是最喜歡他家的如意糕和糖蒸酥酪,這個時間也不知還有沒有。”
一邊說著,他叫來小廝,打發人趕緊去買。
若不知早知曉林丞相背地裡做的事,眼前一幕,怎麼也該是一副父慈子孝、其樂融融的家庭畫麵。
林姝姝很難對林丞相的作為做出評斷,若從家國公理來說,不管是他以權謀私,還是窺伺皇權,無一不是在律法之上踐踏,禍及全家也不過按律處置。
但要從私人關係來講,親親相護,才是大多數人的選擇,如果不是她替代了貴妃的位子,誰也說不準林丞相能走到哪一步,至少不該是這一年,或者是這幾年就落馬。
迎著林敬之暗含期待的目光,林姝姝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最後隻能說一句:“有勞父親了。”
林敬之是想讓她去承光寺看看林夫人的,要是能把人勸說回來更好,但夫妻間的爭執,他也不知如何開這個口。
兩人就這麼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林姝姝說:“父親若是有空,不如跟女兒聊聊吧。”
她不卑不亢地看過來,麵上沒了笑模樣,聯想到兩個時辰前知道的消息,林敬之心頭一沉。
他沉默一瞬,很快坦然笑道:“行,你我也許就沒坐下聊天了,去後院的亭子如何?”
“去書房吧,女兒這半年身子不怎麼舒坦,總對一些花粉過敏,想必父親也聽說過吧?”
林敬之確實聽說過,但因沒放在心上,剛才也就沒想起來,如今被點出,難免感到尷尬。
“是我忘記了,書房好,就去書房吧。”他訕訕說著,“趕明兒我找人把後麵的花園重新休整下,把花都移除了。”
說了沒幾句,兩人就到了書房。
府上有兩個書房,一個在主院裡,一個在出了主院往北走緊挨著的地方,林敬之平常多在主院辦公,今天卻帶著林姝姝去了另一個書房。
林姝姝曾了解過一些,見狀也沒說什麼。
進了書房,有小廝上了茶水,兩人相對而坐,卻又是許久無言,也不知各自在考量著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姝姝實在想不到該如何委婉了,索性直言:“父親可知,林媛被我送出宮了。”
“下午聽說了。”讓人意外的是,林敬之沒有表現出很強烈的譴責,仔細看著,還有些不以為然。
他甚至主動講出:“上回你大哥跟你說的那些話,你也無需放在心上,林媛是我考慮不周,以後不會了。”
坦白講,林姝姝是看不出她爹在想什麼的,到底是因為看出林媛不堪重用,還是真的考慮到她與林夫人的意見,又或者兩者兼有,才放棄讓林媛在宮裡。
她心裡有疑,也就直白問出來了。
林敬之但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卻不打算解釋。
林姝姝也不強求,話音一轉,又問:“那父親可能告訴我,大哥說的那些事,到底是什麼嗎?”
“再或者說,前段時間圍場刺客,可與您有關係?”
此話一出,饒是林敬之也被嚇了一跳。
他眼睛一瞪:“胡說什麼呢你!”虧得他提前把人支開了,不然讓旁人把這話聽去,傳來傳去還不知傳成什麼樣子。
林姝姝自知失言,摸了摸鼻尖。
但她確實想知道圍場意外的真相,想來想去,也隻能往林丞相身上聯想,同時也有些不解林二在其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不料林敬之的反應格外激烈:“你先彆管我之前做了什麼,圍場一事真的與我無關。”
看林姝姝不大相信的樣子,他又說:“你隻管安心就是,皇上便是查,也查不到林家頭上。”
林姝姝聽出幾分言外之意:“那父親可知道秋獵會出事?”
“……”這一回,林敬之終是沉默了。
林姝姝會被刺殺牽扯,這是他萬萬想不到的,也是因此,林夫人與他徹底鬨翻,什麼道歉都不管用了。
“……是誰?”
“你不要管這些事,跟你沒甚乾係。”林敬之起身,對著窗子站起,“我隻能說,圍場事故,便是我也無法乾涉,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置身事外,不與其有任何牽連。”
“那之前的事呢?大哥說皇上留有林家罪證,是什麼?”
“是販鹽。”林敬之坦言,“出事後,林家已經撤出來了,除了之前那些罪證,林家不會再有其他參與。”
“隻要皇上不想拚個魚死網破,隻之前那些罪證,還不足以讓林家傾覆,至於之前的,那不僅是我的主意,我隻能算是從犯,更多的,你就不該知道了。”
“如今我願意告訴你這些,也隻是想叫你萬事多留個心,便是真對皇上動了心,好歹彆真把自己全部交出去,省的日後皇上翻臉,你身心受創,不值得。”
“林家興衰,儘在我身上。”
林家也算百年世家,自祖上出了一位探花郎後,便是一代代子孫往上爬,直到林丞相這一代,終於登上權力之巔。
直到幼帝掌權,林敬之舍不得才到手三兩年的權利,一時蒙心,與虎謀皮,如今卻是退無可退。
進還能搏上一搏,興許可得一條生路。
若是退了,他自認與司祁早無舊情可言,那才是真的全家覆滅。
林敬之背著身,叫人看不見他的表情,“你就安安心心待在宮裡做你的貴妃,家裡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便是日後真的出了什麼事,為父也會保你周全。”
“那母親呢?”林姝姝問。
“母親同您伉儷情深,若是您出了什麼事,您叫母親怎麼辦?趁還有回轉的餘地,父親真的不考慮回頭嗎?”
她說得簡單,林敬之卻沒那麼天真。
要說能讓他再三顧慮的,除了林家百年興衰,緊挨著的便是林夫人今下及百年。
想到林姝姝的話,他向來挺直的脊背一下子撐不住了,腰背一彎,無端滄桑了幾分。
林姝姝還想說什麼,林敬之轉過身來,抬手止住她的話頭:“好了,不用再說了,你讓我再想想。”
林敬之不答應,林姝姝也沒辦法。
就像林丞相所顧慮的,她也不敢賭,以她和司祁的關係來賭,在她大義滅親之時,司祁願意留林家一條生路。
她還記著,上回當著司祁的麵賭牌時,整個後宮妃嬪無一幸免,全被罰了個遍,就連她,要不是後來生病,隻大字就不知要寫到什麼時候。
林姝姝同林敬之聊了近兩個時辰,宮門即將落鎖,林姝姝沒辦法再坐下去了,臨走前,她斟酌著:“女兒與皇上近來關係尚可,若父親改了主意,女兒定配合您,爭取求得皇上寬恕。”
“去吧。”林敬之說。
回宮後,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
林姝姝聽宮人說司祁去了仁壽殿,她心中煩悶,不想直接回去,便讓落梅先走一步,要是碰上皇上回來,就說她去池塘邊上喂魚了,晚些時候給皇上帶魚吃。
旁邊跟著的幾個婢女被她的話逗笑了,三三兩兩的散開,有的先回華清宮,有的去池塘邊準備魚糧。
等林姝姝到的時候,池塘邊已經支起了小桌,桌上茶點一應俱全,池邊釣魚竿和魚糧皆有,宮人們怕貴妃娘娘夜裡看不清,還在左右點了一圈燈,暖橙色散開,彆有一番溫馨。
林姝姝沒關心桌上的茶點,抓了一把魚食,全灑進池塘裡,池底的魚兒接連躍起,在水麵爭先恐後地搶食。
喂過一輪後,她便把注意打到魚竿上麵。
等宮人幫忙穿好魚線和誘餌,她便提著裙擺站到池塘邊緣上。
夜風微涼,林姝姝手裡的魚線四處亂甩,她根本沒用心,也無所謂能不能釣上來魚,全是在胡鬨著玩。
但不管怎麼說,這麼吹了會風,她平靜不少。
又過了一會兒,她把魚竿放下,重新撒了一把魚食,準備喊人來捉一尾鯉魚,帶回去給司祁烤著吃。
誰知背後林蔭裡突然傳出幽幽的哭聲,伴著莫名吹拂起的涼風,宛若午夜幽靈,忽悠忽悠地飄來。
林姝姝身體一僵,回神的一瞬間:“啊——”尖叫聲劃破夜空,驚起林間雀鳥,而尖叫聲猶在。
宮人們從來沒見過娘娘這般迅捷的動作,隻見她一邊大聲叫著,一邊快速抱頭蹲下,踱著鴨子步,吭哧吭哧鑽到了桌底下。
貴妃小小一隻,努力縮著身體,竟正好被小桌遮起來,連裙擺邊邊都沒落下。
作者有話說:
姝姝: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
再關於林相,本章即全部心思,他或許也想過退,但後麵還有人拽著,是誰等後麵叭。
希望我寫清楚了,對手指.jpg
我這個腦子,再也不敢碰權謀了,暴哭
第54章 姝姝求生第五十四天
宮人們原本是沒有多怕的, 如今也被林姝姝把情緒帶動起來,不知不覺湊到一起,肩並著肩, 瑟瑟發抖著。
還好落萱反應快,一拍腦門:“還站著乾什麼,還不快請娘娘出來!”
說完, 她快步走到小桌前, 手上提著一盞燈,半蹲下去, 誰料指尖剛碰上, 林姝姝又是一聲尖叫。
而此時,林子裡的哭聲早就沒有了。
說來搞笑, 作為在紅旗下長大的新時代好青年, 林姝姝深刻追求科學,不信神佛, 隻信鬼。
倒也不是真覺著這世界上存在鬼怪, 而是不受控製地覺得害怕, 尤其到了午夜,那是聽也聽不得。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頭頂傳來熟悉的觸感, 掌心慢慢在她頭上摩挲著,帶著些安撫的意味, 那人也不說話, 就放任林姝姝慢慢熟悉,再慢慢大著膽子抬起頭來。
隻見桌外, 司祁盤膝坐在地上, 嘴角濡著一抹笑。
宮人們早就退到旁邊了, 林子裡裝神弄鬼的人也被護衛捉來,正被押在一旁,嘴裡塞了一角帕子,嗚嗚呀呀地說不出話來。
司祁假裝沒有看見林姝姝眼中一閃而過的恥色,聞聲問道:“天涼了,姝姝要回去了嗎?”
“……回。”林姝姝小聲應道,下意識地起身,卻忘了她頭頂還有個小桌子,咣當一聲——
“……”司祁簡直是看呆了。
直到林姝姝受不得這委屈,索性一屁股坐下,哇一聲哭出來。
司祁便是哄著她,也止不住唇齒間的笑:“好了好了,來人呀,快把這桌子挪開,看把貴妃給疼的……噗。”
他掐著林姝姝的腰,用力把人帶起來,看她腿還軟著,更是為自己謀福利,隨手一帶,就把人抱了個滿懷。
“讓朕看看傷到哪兒了?可彆又撞壞腦子,再把事情給忘了……還疼嗎?”
林姝姝從他懷裡掙出去:“腦袋不疼,心口疼。”
“啊?”
“氣的!胸口疼!”林姝姝齜牙,忍不住在司祁胸口推搡了一把,意識到旁人還有人看著,又不情不願地湊過去。
夜已經很深了,天上點點繁星也不複之前的光亮,外麵的宮人圍了一圈,各自提著油燈,把裡麵照得透亮。
林姝姝眼尾還染著紅色,沒擦乾淨的淚珠將落不落地掛在眼角,鼻尖也因為哭泣而通紅,雙唇乾巴巴的。
——瞧著確實可憐。
司祁這樣想著,心頭憐憫頓增,也不計較林姝姝的小脾氣了,好聲好氣地拉起貴妃小手:“都是我不好,讓姝姝生氣了。”
“快讓我看看,姝姝心口好了沒?”一邊說著,他低下頭,將耳朵貼在林姝姝胸前靠下的位置,清晰地聽到那咚咚咚的心跳,且節奏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他不解地抬頭,正好撞見那雙欲拒還迎,嬌中帶怯的眸子裡。
司祁楞了一下,然後就是止不住的眉眼舒展,偏要將林姝姝扯進懷裡才覺滿足,又在她後頸捏了捏:“乖。”
看貴妃羞得厲害,司祁適可而止,不再故意提她的醜事。
兩人打情罵俏夠了,林姝姝才想起去看那在林子裡發出哭聲的人是誰,司祁在旁說:“應該是個誤會。”
林姝姝這才看見,原來被她視為午夜冤鬼的,其實並不是鬼,反而是個熟人。
張貴人雙臂都被反剪著,沒有皇上吩咐,護衛可能是怕她再嚇到貴妃娘娘,便把人的嘴巴給堵住了。
還是林姝姝說:“先把人放了吧。”張貴人才被拔出嘴裡的帕子,又被鬆開。
皇上貴妃在前,她撲通一聲跪下,臉上還殘有淚痕,她剛說了句“臣妾知罪”,就因為過於激動的情緒而繼續不下去了。
畢竟是個和貴妃關係不錯的,司祁也不好過多嗬責,隻把處置的權利全部交給林姝姝。
林姝姝問:“張貴人快起來,這是怎麼了?”
張貴人踉踉蹌蹌地起身:“臣妾家中生了變故,臣妾身在禁宮,實在幫不上忙,常有憂思,不覺悲從中來,不料驚擾了娘娘,臣妾該死,求娘娘恕罪。”
說著說著,她又嗚嗚哭起來。
聯想到她前段時間的走神,一切有了源頭。
林姝姝沉默片刻,有心想問問清楚,但餘光掃見司祁,又不確定張貴人的家事是否合適當著皇上的麵講。
而就這會兒遲疑的功夫,司祁的耐心也跟著耗儘了。
他倒不是看不慣張貴人,實在是夜風寒涼,池塘邊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萬一貴妃受了風寒,可不又要折騰好些天,貴妃難受,他也要跟著操心。
司祁看林姝姝和張貴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驚嚇,而且他也不願林姝姝大半夜為旁人傷神,直言道:“時間不早了,張貴人就先回去吧,等明天辰時,再來華清宮跟貴妃解釋。”
“……”張貴人張了張嘴,最後還是說,“是,臣妾告退。”
她走時的背影格外單薄,身邊也沒有宮人跟著,許是心神恍惚,不小心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見狀,林姝姝指派了兩個婢女:“你們送張貴人回去,等明早再回來就行。”
張貴人走了,林姝姝和司祁也要離開。
宮人抬了轎輦過來,兩人上了同一駕步輦,司祁怕林姝姝冷,特意把她往身邊帶了帶,一隻胳膊環在她身後,借此擋一擋夜風。
轎輦穩穩當當地行在宮路上,林姝姝問:“皇上怎麼來了?”
“朕從母後那回來,聽說貴妃娘娘要去池邊給朕捉魚吃,朕等了許久也不見你回來,隻好自己找來了。”
然不等他抵達目的地,先一步聽見了林姝姝飽含驚慌的尖叫。
司祁當即臉色大變,顧不得跟在後麵的隨從,提步快速往這邊奔跑,好不容易見了華清宮的宮人,卻不見林姝姝的影子。
還是落萱指了指池塘邊的小桌,輕聲說了句:“娘娘以為林子裡有……嚇得躲起來了。”
低頭一看,那個瑟縮在桌下的,可不就是讓他等了一整天的家夥。
司祁捏了捏林姝姝的小指指肚:“給朕吃的魚呢?”
林姝姝大糗,皺了皺鼻子,不高興地說道:“原本是捉上來了,不過我瞧著那魚兒太小了點,就放回去了,給皇上養在池塘裡,再養兩年,等養大了再給皇上撈上來。”
至於貴妃從頭到尾都沒碰著魚身,隻要婢女們不說,又有誰能知道。
司祁也不戳穿她,而是順從地應著:“好,朕趕明兒就叫人再鑿一個池子出來,專門養貴妃給朕捉的魚。”
林姝姝以為他隻是說笑,也就沒把這話放在心上,直到後來池子都放進她殿裡,司祁找她要魚了,她才知道慌張,不過這些儘是後話。
當下,兩人回了華清宮,抓緊時間洗漱躺下。
林姝姝在外奔波了一天,剛粘床就哈欠連天,又有司祁在旁邊低聲哄著,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司祁卻是強忍著睡意,實在困得厲害了,就悄無聲息地下床喝一杯涼茶,醒醒腦子,再躺回床上。
就這樣,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隻見林姝姝小腿忽然痙攣起來,她麵上也帶了驚恐之色,嘴巴張張合合的,不時吐出氣音,仔細一聽,原來是在喊:“彆過來……鬼呀……”
司祁守了一夜,就是怕她夢裡受驚,等啊等,終是沒落空,他早有準備,一邊熟練地給林姝姝按揉小腿,空閒的一隻手就在她背後輕撫。
一夜未眠,他的聲音略有乾啞,但意外讓人安心,他說:“朕在呢,姝姝彆怕,朕就在這兒,哪也不去……”
也不知是他的拍撫起了作用,還是林姝姝聽見了他的話語,總之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林姝姝漸漸安穩起來。
一直到天光大亮,司祁叫了何院首過來,給貴妃診過脈,確定沒有大礙了,他才徹底放心,放下床幔,也不管外麵的太陽升到什麼位置,反手把林姝姝抱緊,他也閉眼沉入睡夢中。
至於準時抵達的張貴人,她身前的熱茶換了一壺又一壺,落梅等人也熟悉了皇上娘娘的作息方式,上前勸道:“娘娘要是沒什麼要事,不妨傍晚再來。”
張貴人不敢走,想著再等等。
落梅索性坦白道:“一般娘娘醒來後吃過午膳,總會出去溜溜彎消消食,然後就要午休了,總要到半下午才能閒下來。”
而皇上被她們娘娘影響的,也早擾亂了正常作息,陪著貴妃一睡就是大半天。
張貴人啞然,遲疑半晌,決定聽從落梅的建議:“那我等傍晚再來,若是娘娘急著見我,還請落梅姑娘遣人通知我一聲,我儘快過來。”說著,她摘下腕上的翡翠鐲子,不由分說地塞到落梅手裡。
落梅不要,可張貴人已經跑了,她沒有辦法,隻好先把鐲子收起來,想著等會貴妃娘娘醒了,把鐲子交給娘娘,請她定奪。
隨著林姝姝盛寵愈眷,華清宮宮人的地位也直線上升,尤其是落梅她們幾個受貴妃器重的,仔細說起來,比一些沒什麼存在感的美人貴人們還要尊貴。
要不是林姝姝管得嚴,還不定會不會再出一個落染呢。
作者有話說:
皇上戀愛手劄之:“姝姝容易害羞,要多哄。”
第55章 姝姝求生第五十五天
正如落梅所說, 等林姝姝徹底清醒了,不用吃吃喝喝睡睡了,已經到了傍晚, 司祁去承明殿辦點事,她才想起張貴人,提了一嘴, 便有宮人去請張貴人過來。
林姝姝攥著一把鬆子, 好半天才能剝開一個,落梅說要幫她, 她也不許, 偏要自己來。
這樣費了半天勁兒,她剝了十幾枚鬆子, 完整的零碎的, 勉強出了一小捧,灑在小碟裡還能看見一個小小的土堆。
正好聽見外麵有人通傳:“娘娘, 張貴人到了。”
林姝姝拍拍手:“行了, 把這碟鬆子放到一邊好生保管著, 等會皇上回來,這就是我親自給皇上剝的。”
落梅應下,再誇讚一聲:“娘娘對皇上可真好。”
“咳咳咳……”林姝姝掩麵, 翹著手指把碟裡一塊極為明顯的鬆子殼挑出來,偏頭不忍再看。
正說著呢, 張貴人被帶進來。
見到林姝姝的那一刻, 她直接跪了下去,膝行兩步, 叩首說道:“求娘娘幫幫臣妾。”
“你先起來, 有什麼話好好說。”林姝姝眉頭一皺, “落梅,去請張貴人坐下,上茶。”
“其餘人先退下吧。”屋裡隻留了落梅一個人伺候,張貴人身後跟著的婢女也一起退下了。
等四下無人了,張貴人再也憋不住了,多日的惶恐一齊爆發出來,她沒說兩字,就嗚嗚哭起來。
林姝姝早有預料,見狀也沒說什麼,由著她發泄許久,好不容易等她情緒緩和些,方才再問一遍:“是出什麼事了嗎?”
“是臣妾家裡——”
張貴人家境一般,祖父本是北邊的一個郡守,自任郡守後,數十年不再有調動,而張家下一代隻一個兒子,天生癡傻,完全指靠不上,張郡守給他娶了幾房妻妾,也隻有張貴人這麼一個女兒。
父子倆仿佛受了什麼詛咒,張家血脈總是單支流傳,正逢皇帝大選,張郡守一咬牙,索性將孫女送進宮,企圖為家族再掙些聖恩。
誰料張貴人進宮沒兩年,張郡守因水患時無作為而被罷官,之後一蹶不振,沒幾個月就撒手人寰了,隻剩下一個癡傻的兒子,帶著幾房妻妾,潦草度日。
前兩個月張貴人接到家裡托人帶的信兒,原來她爹的姨娘們都跑了,隻她娘礙著正妻的責任,一直照顧著他,可就在不久前,她爹半夜回家,一頭栽進了河裡,一命嗚呼。
她娘用光了家裡最後一點銀錢,將丈夫安葬了,然而喪事還沒辦完,張家的旁支就闖進門來,直指她們現在的茅草屋是張家的,要將她娘趕出去。
張貴人她娘抵抗不了,隻能被趕出家門,幾經周轉,好不容易把信兒傳進宮裡,而這,也不知是用了多長時間才傳到的。
張貴人擔心寡母,然以她在宮裡的地位,莫說托人找尋母親,便是支使人傳個消息都做不到。
就這麼拖延了兩個月,張貴人想到寡母,甚至不敢想象對方如今的境遇,直到昨夜在林子裡哭訴,驚擾了皇上貴妃。
一夜擔驚受怕後,張貴人反生出些虎膽。
“臣妾……臣妾想出宮。”她也知這話駭人,才說完就忙不迭跪下了,垂著頭,不敢再看林姝姝的表情。
林姝姝原本還同情著她,聞言卻是被氣笑了。
先有林媛要出宮,如今張貴人也找上她來,難不成這深宮是她家開的,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林媛出宮簡單,全因她一不是皇上的人,二來也不曾入宮冊,無端出現的一個婢女,無端消失也沒什麼。
可張貴人乃是上了皇家玉蝶的,甚至百年後的皇家傳書上,能有她的名姓的後妃,無緣無故的出宮,叫皇上的臉往哪兒擱?
林姝姝冷聲問:“你可知這宮裡的女子,如何才能出宮?”
“臣妾……”
“本宮可以告訴你,自古以來,能從宮裡出去的妃嬪,要麼是先皇駕崩,她被兒女接出去榮養,要麼就是惹了聖怒,一卷草席,被人扔去亂葬崗的,你想是哪種?”
張貴人被她的說法嚇到了,半晌無言。
其實林姝姝說的這些她都知道,隻是她實在擔心,一時間想岔了路子,就轉不回去了。
“本宮可以安排人去照顧你的母親,甚至可以將她接來京城,保其晚年順遂。”這是林姝姝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
誰知張貴人仍說:“臣妾想陪伴在母親左右,求貴妃娘娘成全。”
“臣妾入宮數載,本就不受皇上待見,不怕娘娘笑話,臣妾至今不曾承恩,也不敢奢求日後入皇上青眼,臣妾在這宮廷本就可有可無,求娘娘開恩,放臣妾出宮去吧。”
“臣妾絕不在外敗壞皇上娘娘名聲,若能求得娘娘開恩,臣妾願從此隱姓埋名,終生不踏入京城半步。”
林姝姝想說,貴妃也不曾承恩,難不成也要受人笑話?
可張貴人明顯是入了嗔,一心一意想著離開,哪怕這個想法於她,乃至於整個皇宮的女人而言,無異於癡心妄想。
林姝姝無法說服她,最後隻好說:“本宮知道了,本宮會替你向皇上請示的,但你也彆抱太大希望,滋事重大,不是本宮能決定的。”
“臣妾明白,多謝娘娘,謝娘娘體恤……”
張貴人哭哭啼啼的離開,留下林姝姝坐在堂廳裡,卻是太陽穴一突一突的直跳。
她召來落梅:“張貴人說的那些你也聽到了,去尋兩個機靈的,去北地尋一尋她母親,不管旁的,至少先把人護下。”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
張貴人走了沒多久,司祁就回來了,林姝姝把她剝的那一小口碎鬆子端給他,順便講了講張貴人的事。
“那你想如何呢?”司祁仔細挑揀著能入口的鬆子碎,漫不經心地問道。
雖是剛聽了張貴人難處,但司祁也沒生出什麼惻隱之心,這天底下的苦命人家多了去了,比張貴人更難的也不在少數,若碰見苦難人就同情一番,這一天天的,他也不用乾旁的事了。
他能做的,便是依著林姝姝和張貴人的心思,不管兩人想如何做,他都支持便是了。
可他還是低估了兩人的膽子,隻聽林姝姝說:“有沒有可能,送張貴人出宮去呢?”
司祁猛地看來,迎著他不敢置信的目光,林姝姝往後麵藏了藏:“就、就……我隻是提出一個小小的可能,問問皇上的想法。”
司祁反問:“你覺著呢?”
“我覺著,雖然聽起來不太好,但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吧?”眼看司祁的目光越來越危險,林姝姝趕緊在桌上抓了一把瓜子仁,往司祁嘴邊一湊,“阿祁來吃瓜子!”
司祁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忍不住在她腦門上戳了一下:“朕看你們簡直胡鬨!”
入了宮的女子,哪怕隻是一個小小美人,隻要成了皇帝的女人,便是一輩子都出不去的。
林姝姝不死心,或者又抱著些她自己也不好直說的小心思,似真似假道:“可是,張貴人出去了,皇上不就可以把分給張貴人的恩寵,轉移給我了嗎?”
司祁說瞥她一眼:“用不用朕把其他人都遣出宮去,隻留你一人?”
“……也不是不行嘛。”林姝姝小聲哼唧了兩句,等司祁看過來了,又裝得一臉無辜。
林姝姝以為,張貴人出宮這事是沒什麼希望了,誰知轉天清早,司祁就給她找來人:“直接出宮是彆想了,張貴人要是沒什麼異議,便病逝吧。”
有皇上幫忙打掩護,張貴人出宮就變得極簡單。
林姝姝找她說了,已提前安排人去找她母親,張貴人暫時安心,就能配合太醫的行動,老老實實說著病,且病情一日重過一日。
又過了大約半個月,張貴人病重,終不治而亡。
她離宮的那天,林姝姝並沒有親自去送,她尚陪著司祁享受最後幾天的閒暇日子呢。
等落梅送人回來,還帶了張貴人親手繡的一大包荷花和手帕,落梅複述道:“張貴人說了,娘娘大恩,她無以為報,隻能做些繡工,供娘娘用著,聊表心意。”
林姝姝雖然把東西都收下了,但隨手就把東西收了起來,看著並沒有要用的打算。
張貴人出宮,雖是打著病逝的名頭,但不管是司祁還是林姝姝,都沒多用心遮掩,宮外的人興許還能被糊弄過去,宮裡的卻是心裡跟明鏡兒似的。
某些腦子愚鈍的,被玩得好的小姐妹一提醒,當即恍然大悟:“竟是被放出宮了嗎?皇上竟也允了……”
那些位份高的,最多也就議論兩句皇上對貴妃的偏待,連這般瞞天過海的事都能應下,可真是羨慕也得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