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家中還有個老娘,
由不得他瘋,
高舉蹲在地上,用妻子熬過粥的碗給老娘煎藥,老爺子的屍體就這麼躺在高舉身邊,地上一片紅漬,血已經乾涸了,
高舉當然知道,要給老爺子立個墳,可死人終歸是死人,沒有活人重要,總得先讓他娘把藥喝下,才能騰出手來,給老爺子立墳,
湯藥味熏得高舉不停流淚,或許也不是湯藥熏得,而是高舉自己想流淚,飯吃的少,水喝得多,淚便能流下來,
藥熬好了,
高舉將藥倒進碗裡,晾了好一會兒,才敢端起來,送去給老娘喝,
走到榻前,
喚了好幾聲娘,老娘還是躺在榻上,沒能發出聲響,高舉歎了口氣,隻能彎下腰身,將老娘扶起,小心翼翼的將碗對準老娘的嘴,讓藥一點點流進去,生怕一不小心,就給老娘嗆到,這種喂藥的方式,高舉早就已經習慣了,
可即便他已經如此小心,藥還是從老娘的嘴裡流了出來,流到衣衫上,流到床榻裡,一點也沒能喝下,
高舉愣了片刻,
將藥碗放在地上,伸手探了探老娘的鼻息,
原來不是娘不想喝藥,
是娘也死了,
高舉站在原地,隻覺得胸中的邪火要將他整個人吞噬,
隻見他先是一陣眩暈,跌倒在地上,然後從地上爬起來,走到自己的榻上,從榻裡抄出了一把菜刀,整個人如同瘋了一般,用刀猛砍自己的床榻,碎布飛舞,卻不見一點棉絮,好像砍的不是床榻,而是那個沒用的自己,
砍完床榻,或者說砍完自己,高舉滿頭大汗的站在原地,手裡的尖刀不想放下,可也不知道要砍誰了,
砍官兵?
江東六次征兵,十餘萬將士,他砍不過,也砍不完,
砍人販子,是該砍,也能砍過,但誰知道人家帶著自己兒子跑到哪裡去,
想來想去,
高舉不知道該砍誰,其實他不會砍人,他還是喜歡講道理,可不單單是染坊的小工,而是這個天下,沒人願意聽他的道理,
愣了半晌,
高舉回過神來,
將爹娘抱出了屋,去遠處埋了,
他是用手生生刨出了兩個深坑,又用手將老爹老娘埋了起來,完事之後,高舉雙手已經皮肉翻飛,泥土和血凝固在手上,鑽心的疼,
可即便這樣,
高舉也沒想過用那把刀,
他總要給爹娘找回個理來,
刀要是鈍了,
高舉就沒法去講道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