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再次在十三歲時醒來,謝長明也沒有遇到謝小七。
下山後,謝長明找了份護鏢的活。他那時才十三歲,沒多大力氣,本來是進不去的。但他認過字,讀了些書,也懂算數記賬。而賬房先生大多是書生,跑不了遠路,要的月例又多,所以就帶上謝長明,兼職記賬。
跑鏢是很累的活。
謝長明將鳥養在肩頭,彆人都說這鳥很聰明,有人要買,謝長明不賣,還有人要強買,謝長明和人打過幾架。
後來謝小七才說,它那時候很害怕被謝長明賣掉。
當然,這不是原話。它的原話是在冊子上用爪子踩出來的,說謝長明要是賣掉自己,它要天天給他吃的饅頭裡下毒。
運完鏢,停在繁華城鎮的時候,絕大多數的人都會去賭錢喝酒。
謝長明會去書店裡看書,他的記性很好,看完兩遍,回來後就可以默出來。
白天沒有空,晚上才能寫,鏢頭為了省錢,不讓人在夜裡點燈。
謝長明坐在外麵,借著月光寫字,那光本就昏暗,一有烏雲飄過,就被遮的嚴嚴實實。
謝小七仰頭看了看天,似乎明白過來,張開短喙,嘴裡含著光,落在謝長明的膝蓋上,為他點亮一小片地方。
謝長明想:世上有嘴裡發光的鳥嗎?
他沒見過,也沒聽彆人說過,應該是很少見的鳥。
謝長明逗它:“能當燈籠的鳥,應當很值錢。”
謝小七氣的啄他,啄完了,依舊站回原處,即使歪著腦袋打盹,也不忘張著嘴,儘職儘責地當一盞鳥形燈籠。
直到有人起夜,謝長明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映在地麵,抓住謝小七的喙合上,攏在掌心。
第二日,鏢頭說行李裡沒有少蠟燭,問謝長明是拿什麼照明的。
謝長明拿出一口袋螢火蟲,死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在白日裡陰影裡發出微微的光亮。
鏢頭接受了這個解釋。
倒是謝小七被螢火蟲嚇了一跳。
謝長明笑話它:“明明是隻鳥,這麼怕蟲,可見確實是個小廢物。”
小廢物撲騰著翅膀,把謝長明的頭發扇得亂七八糟,到最後也不知道螢火蟲從何而來,為何而來。
謝長明不用它知道。
因為謝小七隻是一個天真、膽小,需要人小心保護的小鳥。
這些是謝長明死了千萬次也依舊會記得的事。
而有些古怪的事謝長明沒有深究,不是因為不知道,而是他想先找到小禿毛,再去管彆的事。
謝長明隻是很想,很想找到自己養的那隻鳥。
接下來的一天,謝長明過得很平靜。
平靜地看書,平靜地吃飯,平靜地練習畫像,平靜地隱身坐在屋頂,很平靜,沒再想過另一隻鳥。
第二日傍晚,謝長明的玉牌微微亮起,有人找他。
點開來,是一句話。
“你的被子好硬,磨的我很疼。”
謝長明:“?”
這是什麼騷擾消息嗎?
還很疼?
不堪入目。
書院竟墮落至此。
這些玉牌其實都是由一個大陣分衍出來的,理論上來說,隻要對陣法的了解足夠,是可以將消息發給任何一塊玉牌,也可以同時發給很多人。
但這不代表可以如此。
謝長明並不理會。
過了一會,又傳來一條。
“謝道友,小長明鳥嫌籠子不大好,正鬨脾氣,你快些回來。”
這回是許先生的口吻。
謝長明明白了,回他:“你換。”
許先生道:“我雖為師長,卻沒有照顧學生生活的責任。你的屋子,寄養給你的鳥,你自己解決。”
果真是厚顏無恥。
謝長明不為所動,繼續吃飯。
“回來。”
“回來。”
“疼。”
玉牌不停閃爍,甚至都不用主人確認,自動彈出消息,肯定是許先生的手筆。
不過消息是誰發的,謝長明不能確定。
盛流玉是那種很有自尊,很要麵子的鳥,不太可能在被拒絕後,反複發消息。大概率是默默生氣、默默咬牙、默默準備把人拉入地獄的性格。
能這麼做的,隻有從來都不要臉麵的許先生了。
有人瞧見了,偷偷地看向謝長明,與旁邊的人竊私語,想必是在猜測著什麼不太好的事。
大庭廣眾之下,不好突然消失,否則又是一樁奇聞。
謝長明隻好將玉牌暗滅,扔到芥子裡,徑直往朗月院趕去。
這一次,謝長明絕不會再尊師重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