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明走出朗月院,停下了腳步。
天空依舊是灰蒙蒙的,濃重的霧氣還未散儘,遠處的山峰也是青灰的。
謝長明想了片刻,選擇接下來要往哪裡去。
最後,他決定先去一趟青臨峰峰頂的疏風院。
魔界最後忽然撤退的舉動也很奇怪,即使書院裡的高手都來了,要想攻破那樣一個陣門實非易事,而且盛流玉的羽箭射碎了另兩個陣眼,最重要的那個,上麵站著盛流玉的那個卻依舊可以運行。可能要慢一些,卻也能將朝周峰拽下去。
還有那隻古怪的貓。
謝長明前世在魔界待過許久,也沒見過那樣的魔獸。
由此想來,也許會有後招,還是要抓長明鳥。
雖然書院一定會再次嚴查那片地方,但思戒堂一次又一次地證明了他們的不靠譜。
謝長明並不放心。
他將此歸結為對柔弱幼崽的憐憫,以及對交易對象的保護,畢竟還沒有得到族譜。
等從族譜中找到謝小七,一切都可以塵埃落定,與彆的鳥也會再無交集。
謝長明是這麼想的。
上山途中,他又一次遇到了叢元。
還是原來的地點,不過這次不是寄信,而是收信。
地上蹲了隻鑽地鼠,開心地啃著果子,叢元看完信,強迫鑽地鼠與他一起抱頭痛哭,差點沒把鑽地鼠勒死。
這次謝長明沒有隱藏身形,路過的時候,把叢元嚇了一跳,趕緊拾起信,攥在手心裡。
一看到是謝長明,也不緊張了,大概是底細都被看透了,已經自暴自棄。
謝長明並不想問他發生了什麼,轉身要走。
然而,叢元急需發泄痛苦,哭喪著臉道:“我爹在信裡說,我要是因為怕死回去種田,如此沒誌氣,他就要把我打死。”
謝長明道:“你可以據理力爭。”
叢元:“?”
謝長明提醒他:“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叢元麵無表情道:“那可能等不到回去種田,我爹就要來書院把我打死了。”
回去是打死,據理力爭也是打死,不回去還有可能再苟活。
於是,叢元道:“謝兄,我在此潛心讀書,刻苦修行,並未打擾……”
謝長明打斷他的話:“我對你的身份沒有興趣,不會同彆人說。”
叢元獲得了苟活的機會,喜笑顏開。
與死裡逃生的叢元告辭後,謝長明繼續往山上走。
半空中盤旋著一隻燕子,在枝頭低飛。
謝長明伸出手,燕子便落在他的手臂上,腳上綁了兩封信。
信是從風雨樓來的。
風雨樓是近幾年興起,樓主人稱百曉生,十分神秘,尋常並不知道他身在何處,有何異能。
實際上百曉生是個白麵書生,修為不怎麼樣,修行的卻是能與未開靈智的凡間鳥獸共感的心法,知道許多秘密,才遭到追殺,被謝長明救了。
百曉生遭此一劫,深知無門無派的苦處,謝長明想找謝小七的消息,兩人一拍即合,一人出靈脈,一人出力,辦了個風雨樓。
風雨樓很少探聽仙界江湖上的隱秘,大多交換一些因行路不便,不能傳遞的消息,加上身後有一條靈脈,財大氣粗,近年來風生水起,已成了後起之秀。
這些都與謝長明沒多大關係,他從前養著風雨樓,也隻是為了找謝小七。
謝長明行蹤不定,連百曉生也不知道他此時身在麓林書院。燕子是從前折的,隻要放飛,就會尋著他的方向而來。
展開第一封信,最上麵寫了三個字——長明鳥。
再往下,點名了是盛流玉。
謝長明頓了頓,繼續往下看。
由於是謝長明是風雨樓背後的金主,他要查的事,百曉生不敢怠慢,可有關小長明鳥的傳聞雖多,卻當不得真。所以,百曉生親自去小重山跑了一趟。
長明鳥世代居住在小重山,不僅是兩隻長明鳥,與長明鳥血緣親近的靈鳥,都住在此地。
百曉生在信中說道,他在周圍轉悠了一圈,與一些活了二三十歲的鳥獸共感,探查它們的記憶。那都是些凡鳥,靈智未開,很少有人提防。前十幾年,盛流玉的父親盛百雲都出現過許多次,盛流玉卻從未出現。大約在三年前,盛流玉忽然出現在了小重山,就像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似的,已經有十歲出頭了。
百曉生甚至懷疑,盛流玉是不是真的長明鳥。
盛流玉確實是長明鳥,那為什麼不在小重山長大。
謝長明想了片刻,或許這是盛流玉眼瞎耳聾的原因嗎?
而且長明鳥天生便有破魔之能,他身上是什麼魔氣,能糾纏了這麼多年,連盛百雲都沒有辦法。
太多想不通的地方。可謝長明不再往下想,揉碎著這張信紙,展開下一張。
信上說,博山照世泥已有消息,但還需確定,暫時拿不到手。博山照世泥本身便很少見,又於修行上沒什麼益處,尋常不會有人費力尋找,便更顯的稀罕起來。
謝長明皺緊了眉。
時隔二十年,他依舊將謝小七的模樣記得很清楚,提筆便能畫得出來。
他再回憶從前的許多事,已經不太記得清了。
第一世的時候,他從那座無名的小山上下來,後麵跟了隻笨鳥。山下有個算命攤子,坐了個瞎眼道人。
瞎眼道人叫住了謝長明,說他有大造化,日後貴不可言,還贈了他一粒仙丹。
謝長明吃了那粒仙丹。
想起這件事,謝長明至今都覺得很奇怪。
莫說是十三歲,即使是五歲,他也不會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而第二世、第三世,再從山上下來,卻再也沒見那個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