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相似(1 / 2)

謝長明沒有拒絕。

盒蓋打開後,裡麵放了三幅畫卷,尺寸都不大。

由於盛流玉大抵還是個小瞎子,所以端坐在座位上,由謝長明代為展開。

第一幅是幾近空白的畫卷,隻有正中心立著隻小鳥,一展開,那鳥立刻脫離紙麵,浮於半空,呆呆地立著,並沒有其餘的動作,看起來有點呆。

第二幅則不同,是那鳥立在枝頭吃果子,它歪著腦袋,先將挑好的幾個都啄了自己的嘴印,以防彆人來搶,再慢條斯理地享用。它的身形隱沒在重重枝葉間,神態動作倒是很活靈活現。

第三幅是那鳥立在一個人的肩頭,那人隻露了個肩膀和小半張臉,小鳥很親近地蹭他下巴,那人沒拒絕,反而偏了偏頭,讓這個小不點蹭得更輕易些。

博山照世泥是從靈脈裡挖出來的,而那座靈脈又屬火,所以製成的顏料的溫度與周圍的不同,盛流玉透過煙雲霞,雖看不出羽毛的顏色,可因為謝長明畫得栩栩如生,大致的動作總能看得差不離。

畫卷裡的鳥蹭人的時候,盛流玉也不由得歪了歪腦袋,似乎是本能。

謝長明有點想笑,忍住了。

盛流玉抿了抿唇,很不客氣道:“我以為你惦念了那麼久的鳥該是什麼模樣,不過如此。”

他是大半個瞎子,為了將接下來的批評說得有理有據,方才已經將幾幅畫裡的鳥看得很仔細,又道:“隻有巴掌大,太小了,又圓滾滾的,太胖,翅膀那麼小,怕是撲騰不起來,尾羽……它有尾羽嗎?”

若是小禿毛聽到這番話,怕是現在就要撲棱起翅膀,讓盛流玉知道它能不能飛得起來。

謝長明倒沒生氣,也沒認為這是詆毀。盛流玉也是鳥,還是個盛氣淩人、好麵子又不願服輸的幼崽,評價的時候以他自己為參照,這世上大概是沒有漂亮的鳥了。

即使如此,他依舊反駁:“可是它很可愛。”

謝長明作為飼主,都知道謝小七這小東西與美麗並不沾邊,可這並不妨礙他在主觀上認為它是世上最可愛的鳥。

盛流玉在一番刻薄的批評後又聽了謝長明的話,很不服氣,但看在主人的麵子上勉強道:“倒是有幾分可愛。”

不過,他接著問:“可是,它的模樣與我相差甚遠,你也看到了,怎麼會認為它也有長明鳥的血脈?”

謝長明一怔,與謝小七相關的事有太多不能明言的秘密,隻是笑了笑,逗他:“不像嗎?我覺得你們有點像。”

盛流玉聽了這話,勃然大怒,似乎受到了天大的侮辱:“我和這個又矮又胖,尾羽都沒幾根的小不點有哪裡像?!”

又問道:“難道是羽毛的顏色?”

說完了,可能是在腦內想象了一番這麼個“又矮又胖,尾羽都沒幾根的小不點”長了一身燦燦碧羽該是什麼模樣,陷入了沉默。

鳥的羽色就如人的五官,陌生鳥之間很少撞色,陌生人之間模樣相似也少見,若真是有親緣關係看一眼便知。如果他們真的羽色相同,旁人一看,豈不是都知道他們之間關係親密,誤以為他是從那小不點長來的?

不,他不能接受。

謝長明正準備將畫卷收起來,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手抖了一下。

或許是因為尋鳥在即,謝長明的心情很好,與補課時不同,並不凶,比往日裡多說了些話。

他道:“你和它……”

盛流玉與謝小七的模樣天差地彆,可很多時候,謝長明莫名地覺得他們相似。

或許是因為他們都喜歡吃鬆子,喜歡白廉和七竺,生氣了喜歡跳腳,謝小七是世上第一可愛,而盛流玉是“倒是有幾分可愛”。

可是他們是不同的,一個是天生高貴的神鳥,一個是流落凡間,連人形都化不出來的靈獸。

無端地認為他們相似反而是不恰當的,不應該的。

所以,他隻是道:“可能鳥都是這樣?”

盛流玉不說話,哼了哼,倒要聽他能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謝長明思忖片刻:“它也從來不肯誇彆的鳥生得漂亮。”

盛流玉覺得他這是牽強附會。

他不肯誇彆的鳥,是因為這是事實,世上不存在比他好看的鳥。而謝長明養的鳥是嘴硬,沒有謙虛之心。

他本想反駁,又聽謝長明添了一句:“那小東西就是這樣。”

盛流玉從未聽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很溫柔,很不克製,很不像平時的謝長明。

盛流玉聽得入神,一時忘了要說什麼。

謝長明重新將木盒封好。

昨日畫這幾幅圖的時候,他想了很多,很多事也從沒忘記過,而十歲前的記憶都已模糊,記得的不過寥寥無幾,那都是些不值得記起的事。

謝六的幼年是很無趣的。他沒有放縱的幼兒期,不會無緣由地哭鬨,不會要求什麼,不會想要陪伴。脫離嬰兒的混沌期,大腦長到足夠他意識到自我時,他就開始刻意保持沉默,控製自己,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快速地長大,所做的事都是有目的的:為了活下去,為了活得更好。

而遇到謝小七後,在不必考慮彆離的漫長相處裡,他又緩慢地、彌補式地重新經曆了一次童年。

對於謝長明而言,很多事情因為謝小七的存在而變得特彆。

所以他記得。

謝長明不再說那些哄盛流玉玩的話,反而認真道:“我的名字是它起的。它很重要。”

盛流玉接過盒子,收了起來,神色鄭重:“我知道。我會讓人親自護送這個盒子回小重山。可能需要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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