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年紀還小,隻是剛出師,曆練也不多,兄姐們都疼愛她,怕她遇到什麼危險,出門在外都盯得緊,很少讓她亂跑。
被拘了幾天,裴漾一直想著出去逛逛。
現在有阿魚表姐這季家少主帶著,她又可以出去玩啦。
送走三人,正好到季魚喝藥的時間,紅綃端來一碗煎好的湯藥。
藥還有些燙,紅綃將藥放到一旁,取來江逝秋前幾日在路上買的蜜餞,準備等會兒給她家少主吃一顆甜甜嘴。
季不歡從外頭進來,臉色有些沉,說道:“少主,陳家的三小姐和她的夫婿在外麵,想要見您。”
陳家三小姐?
紅綃瞬間就反應過來,是陳青轍的父母,陳幕和尚雲霄夫妻。
她看向少主,眼裡浮現幾分擔憂。
季魚神色不變,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少主……”紅綃欲言又止。
她笑道:“這裡是陳家,咱們是客,哪有不準主人進門的道理?”
季不歡看她平靜的神色,心知少主隻是身子看著嬌弱,實則性情堅毅,是個有主意的,倒也不需要太過擔心。
他轉身出去,將客人請進來。
一會兒後,季不歡帶著陳幕夫妻進來。
陳幕看著二十出頭的年紀,年輕貌美,是個性子爽朗的女子。
這也不奇怪,她是一名天賦極高的除妖師,自能維持青春,因為天賦太好,陳家舍不得她外嫁,便給她招婿。
至於尚雲霄,雖然他隻是一個普通人,然而歲月實在太過眷顧他,縱使早些年作為罪奴時吃過一些苦頭,然而在入贅季家後,很快就養好身體。
後來轉而入贅陳家,陳家待他亦是不薄,這些年養尊處優,加上天生麗質,看著不過三十左右,正是男人最富魅力的年紀。
季魚抬眸看過去,請他們入坐。
夫妻倆這次來,帶了不少禮物,都是一些藥材補品,給季魚補身體的。
這一看就知道是陳幕準備的。
陳幕關切地道:“看季少主的臉色,比以往要好一些,可是身子大好了?”
季魚先是謝過她的關心,淡聲道:“確實比以往要好一些。”
陳幕笑道:“如此我們也放心了。”
比起陳幕的關心,尚雲霄冷冷淡淡地坐在那兒,絲毫不關心這女兒。
他曾經是雲京第一美男子,縱使現在年華不再,仍是一個格外俊美的男子,端坐在那裡,如同隔著雲端的美人。
季魚和陳青轍的容貌都遺傳於他,父女倆坐在一起,任誰看了都無法否認他們之間的血脈關係。
關心完季魚的身體,陳幕方才說明來意。
她一臉歉意地說:“青轍那孩子實在太不像話,上次偃月山莊的事,我們已經聽青峰說過,確實是他不對,小小年紀,居然行如此惡毒之事,上個月我們已經罰他在暗室思過,前些天他才從暗室出來,沒想到……”
說到最後,她臉上露出沉怒之色,顯然被兒子氣得不行。
季魚神色未變,也不插話,隻是低頭喝藥。
淡淡的苦澀的藥味在屋裡彌漫。
陳幕見狀,又憐惜幾分,說道:“日後若是有什麼麻煩,季少主可以使人來找我們。”
她也不說什麼溫情的話,直接表明態度。
對於丈夫的前妻所出的這個女兒,她雖然做不到將她當成自己的孩子般疼愛,卻也是真心希望她好的。
季魚道:“多謝三小姐。”
旁的便不說了。
陳幕也不在意,又關心幾句,起身離開。
從始至終,尚雲霄都沒有說話,季魚也沒和他交流的意思,父女倆都當對方不存在。
走出客院,陳幕無奈地道:“你又何必呢?季少主是你的女兒,血緣是無法割舍的,關心自己的女兒也沒什麼,沒人會怪你的。難得見到她,你應該和她好好聊聊的。”
尚雲霄淡聲道:“我們沒什麼好聊的。”
看他不願意多談,陳幕歎了一聲,不再說什麼。
**
季魚讓紅綃將陳幕夫妻帶來的補品收起,說道:“等後天祝壽時,和壽禮一起送過去罷。”
這話的意思,便是不想留它們。
紅綃應一聲。
陳幕夫妻的到來,並未影響到季魚的心情,該如何就如何。
許是知道季家少主身體不好,今兒過來拜訪的人並不多,季魚也不在意,窩在客院裡休息,樂得輕鬆。
一天時間便這麼過去。
天色暗下來時,江逝秋仍未回來,季魚也沒等他,喝完藥後便入睡。
隻是剛睡下,又開始做夢。
海潮聲聲不歇,黑色的海麵上,大雨傾盆而下,化作血水蔓延,將夢裡的世界染成一片血海。
季魚覺得自己就像血海裡的一尾小魚,隨時可能會被狂風暴雨和巨大的海浪吞噬。
無儘的疼痛在身體裡蔓延,她疼得渾身痙攣,痛苦不堪。
實在太疼,喉嚨間逸出破碎的叫聲,她想要伸手抓住什麼,然而連一根手指頭都無法動彈。
黑暗的夜空中,一隻血紅的眼睛緩緩睜開。
季魚看不到它,在那雙眼睛睜開時,她已經痛得連叫都叫不出聲,隻有微弱的氣息斷斷續續。
神智開始變得混沌,她喃喃地叫著:“江……逝秋……”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突然破開黑暗,朝那隻猩紅邪惡的眼睛抓去。
哢嚓一聲,像是鏡麵被打碎,黑暗的天空出現裂痕,那雙眼睛也布滿蛛網般的痕跡,嘭的一聲碎裂。
隨著黑暗退去,可怕的疼痛也隨之消失。
季魚睜開眼,渾身汗水涔涔,浸濕了衣服。
她看著將自己摟在懷裡的男人,雙眼被汗水打濕,眼前一片空茫,喃喃地叫:“江逝秋……”
“我在!”江逝秋攬緊她,親吻她蒼白冰冷的臉蛋,“阿魚,我在呢,沒事了,沒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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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份開始恢複雙更,因為1號要上夾子,所以1號的更新時間推到晚上23點左右,會有大長章掉落哈。
第27章 為你而來
溫暖的擁抱將季魚從那可怖陰森的夢境中拉離。
宛若回到溫暖祥和的人間。
纖長濃密的睫宇微微顫了顫,季魚終於看清楚將自己從血色的噩夢中拉出來的人,在昏黃朦朧的燈光中,朱唇墨發,豔極似妖。
他的眼尾浮現赤紅色的詭異紋路,在玉白色的肌膚上蔓延,戾氣衝天,妖詭莫測。
季魚伸手,緊緊地摟住他。
她的身體仍在微微地發顫,像是抓住救命的浮木,江逝秋隻是一頓,抱著她的力道又加重幾分。
雖然有些疼痛,然而這種疼痛與在夢裡幾欲斷絕生機的痛苦相比,又不算什麼,反而讓她有種自己還活著的真實感。
她一直知道,自己遲早會死的。
不是死於屍毒發作,就是死於季家人的詛咒。
遲早有一天,那個在季家人身上種下詛咒的妖鬼,會來索取她的命,這是她的結局。
隻是,死裡逃生時,她發現自己原來還是渴望活著。
她還想繼續陪伴祖母,想繼續看看這個世界,想完成未完的願望,想……與他相伴。
“江逝秋……”她歎息般地叫他的名字。
江逝秋低頭吻住她的發,他的眼眸微闔,掩住眼裡屬於妖鬼的某種扭曲的愛意,聲音卻極儘輕柔。
“娘子,我在這裡,我回來晚了。”
季魚隻是搖頭,沒有怪罪他的意思,然後又問:“你殺了祂?”
“沒有。”江逝秋語氣很冷酷,“它逃得太快,隻重創它,短時間內它不敢再過來,娘子以後可以安心地睡。”
他冷哼一聲,妖異的臉龐儘是凶戾之色。
不過區區一隻屍妖,居然膽敢覬覦他的媳婦,要不是它逃得快,定然捏死它。
聽到他的話,季魚終於肯定,先前夢裡的那隻捏碎了血紅眼睛的手是他。
或者說,昨晚她能從夢裡逃離,也是因為他回來,將她從夢中喚醒。
看來夢裡的妖鬼也是忌憚他的,有他在,祂不敢輕易入夢侵蝕她。
江逝秋見她的情緒穩定下來,身體也不再發顫,總算放心。
發現她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濕,他取來乾淨的衣物,為她換上,見她蒼白的臉蛋有些微紅,神色不自在,他反而自在了。
“娘子,你現在沒力氣,為夫照顧你是應該的。”他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如果不是眼神太過炙熱,那就更有說服力。
他臉上的赤色紋痕已經退去大半,眼角還有幾道殘留不去,透露出妖邪的一麵。
季魚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正經,輕輕地嗯一聲。
她的身體還很虛弱,先前受了一場大罪,雖然是在夢裡,對她的身體仍是帶來極大的影響。
江逝秋去倒了一杯水,取出季家準備的藥丸,小心地喂她吃下。
她看起來太脆弱,讓他幾乎不敢用力,生怕不小心就會讓她壞掉。
季魚靠在床上,含笑看著他忙碌。
已是夜深人靜之時,窗外傳來一陣陣海浪聲,在寧謐的黑夜之中,難得添了幾分溫柔的感覺。
或許不是海浪聲變溫柔,而是她身邊多了一個“人”的緣故。
“江逝秋。”她突然出聲,在他看過來時,她彎唇道,“謝謝你,你又救了我。”
在偃月山莊時,他救了很多人,這些人中包括她。
不管他當時為何而來,他確實救過自己,這點是無庸置疑的。
江逝秋道:“你是我的娘子,這是應該的。”
季魚笑了笑,認真地問他:“江逝秋,你知道我身上的詛咒吧?”
拿著水杯的江逝秋神色一頓,然後點頭,“知道。”
“你也是為這而來嗎?”季魚再次問。
江逝秋搖頭,他坐在床前,沐浴在燈光中,臉上殘留的赤紅詭異紋路,如妖似魔。
他說:“我是為你而來!”
季魚怔怔地看他,心口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想問為什麼,又隱約覺得不必再問了。
江逝秋拉住她垂放在被褥上的手,置於掌間,唇角的笑容妖詭之極:“娘子,不要怕,有我在。”
他心裡歎喟一聲,人實在太脆弱了,真想將她殺了,帶她的魂魄入幽冥,這樣便不擔心她又受傷了罷?
季魚張了張嘴,想說自己沒怕,但看到他那張非人的臉,最終沒說什麼。
接著江逝秋又去換了乾淨的被褥,方才抱著她躺下。
“娘子,還疼嗎?”他輕輕地撫著她尤帶著涼意的臉,心疼地問。
已是春末之時,天氣早就熱了,尋常人已經換上輕薄的夏衫,然而她的身體仍是畏冷,夜裡摸著像冰塊。
季魚的聲音很輕,“我好多了。”
其實她也沒說謊,從夢中掙脫後,她現在感覺好很多。
屋裡突然變得安靜,江逝秋不說話,將她攬到懷裡,像是在安靜地思考。
季魚的身體還很疲倦,意識又開始迷糊,迷迷糊糊中,聽到他說:“娘子,想不想去……城?”
什麼城?
她想仔細聽,意識卻沉了下去,怎麼也聽不清楚他說的話。
神智再次變得混沌。
季魚感覺自己被人牽著,渾渾噩噩地朝前走,不知走向何方。
遠處有空靈飄渺的聲音傳來,似吟似泣,執著燈籠的陰鬼默默地朝前走,為他們引路。
“娘子……”
她抬起頭,懵懵地看著牽著自己的男人,他身上穿著一襲大紅色長袍,衣服上飾以黑色的紋路,妖異又莊重。
他好像笑了下,執著她的手,將她拉到懷裡。
沿途有不少氣息強大可怕的邪惡存在,朝他們恭敬行禮。
有很多聲音在耳邊響起,卻又奇異地無法聽清。
季魚茫然地倚在他懷裡,嘴裡喃喃地道:“夫君……”
這是她的夫君,是她拜過堂、成過親的夫君,她本能地信賴著他,眼裡隻能看到他。
前方是一座佇立在無儘黑暗中,古老巍巍的城池,它盤踞在天地之間,似是一隻來自無儘深淵的上古凶獸,邪惡森冷的氣息撲麵而來。
季魚的腳步微頓。
“娘子。”牽著她的男人開口,在她溫潤的唇邊烙下一個吻,“彆怕。”
她轉頭看他,眼裡一片呆滯。
一輛恢弘華貴的鑾車從天而降,落到他們麵前。
男人摟著她的腰,兩人飛身而起,進入鑾車之中,一陣鑾鈴響起,鑾車朝著前方的古城飛去,無進入那座古老的城池之中……
**
翌日,季魚醒來時,發現身體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感覺非常奇怪,按以往的經驗,遇到昨晚的事,她起碼要病個十天半月,這段時間躺在床上起不來。
然而現在,她並沒有那種虛弱無力的感覺,就像吃了什麼大補之物,彌補了她身體裡的虧空。
默默地感受著身體的情況,季魚不禁看向身邊正在穿衣服的男人。
“娘子,怎麼了?”他係好腰帶,察覺到她的視線,走過來將靠坐在床上的她抱起,“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季魚穿著一襲寬大的寢衣,頭發披散,弱不勝衣。
被他抱著,更襯得她身姿纖弱,像脆弱的瓷娃娃。
江逝秋越發的小心輕柔,暗忖他家娘子這般柔弱,可得小心些,不能像昨晚因為激動了些,沒控製好力道,讓她哭出聲。
雖然她哭得很好看,讓他心猿意馬,整晚都很激動。
身體騰空時,會讓人本能地有種不安感,季魚伸手攬住他的脖子。
“沒有,挺好的。”她偏首看他,“就是太好了……你是不是做了什麼?”
她依稀記得,他說要帶她去什麼地方,直接生魂出竅,可惜記憶像被一層灰霧遮蔽,再多的便記不起來。
江逝秋輕咳一聲,避開她的目光,含糊地說:“昨晚娘子身子實在不舒服,為夫心疼得緊,便帶你去幽冥走了一趟……為夫真沒做什麼,就是和娘子親熱一番……”
季魚:“……”敢情她還采陽補陰不成?
不對,這人是妖邪,妖邪都是陰邪之物,可沒有陽給她采。
見她麵無表情地看過來,江逝秋越發心虛,一雙眼睛盯著窗口的方向,看著窗外的大海。
“親熱?”季魚的聲音很輕,“怎麼親熱法?”
江逝秋:“……娘子,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江逝秋將她放回床上,然後蹲在她麵前,比坐在床上的她還要略矮一些。
這個姿勢,就像將他自己放在一個弱勢的地位,看著居然還有些可憐巴巴的意思,讓人不忍直視。
要不是季魚一直清楚他不是人,隻怕都要被他蒙騙過去。
“……娘子,你不能這樣。”江逝秋正色說道,“咱們成親了,夫妻間的敦倫是正常的事。”
季魚的臉瞬間燙得厲害,趕緊伸手捂他的嘴。
他先是眨了眨眼睛,沒有避開,直勾勾地看著她。
感覺到手心的濕濡,季魚瞬間鬆開手,將手縮在身後,虛虛攏起,感覺渾身都快要冒火了。
他居然親她的手心!
這人實在是……
見她有些羞惱,江逝秋越發可憐:“娘子,我隻是想親你……難道不能親?”
季魚:“當然不是……”
他很快又笑起來,看起來非常無辜。
很好,看來這隻妖邪是懂得如何滅火的,季魚絲毫氣不起來,反而有些好笑和無奈。
“我沒生氣。”她努力讓自己看著很冷靜,“就隻是想問問昨晚的事……”
江逝秋雙眼一亮,“娘子,你想問咱們在幽冥時敦倫的事……”
“除了這個!”季魚飛快地打斷他,“還有什麼?為何我的身體今兒感覺比以往都要輕鬆?”
聞言,江逝秋很是失望,其實他很想和娘子探討一下夫妻敦倫之事。
她的身體太弱,他不敢做什麼,唯有進入幽冥時,可以不用顧忌太多,討一些好處。
江逝秋道:“娘子,你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體內陰氣過重,容易吸引不懷好意的東西,所以昨晚我帶你去了一趟幽冥……後來順便將你的命格遮蔽了。”
季魚怔怔地看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命格是人天生的,就算是當今的國師,亦無法將之徹底遮蔽,這和遮蔽天機有什麼分彆?
可是他卻做了。
季魚想了想,問道:“會對你有影響嗎?”
江逝秋先是一愣,然後臉上露出一個愉悅的笑容,握住她微涼的手,“當然沒有!”
“真的?”
季魚仔細看他,沒有發現什麼,鄭重地說:“江逝秋,謝謝你!”
怪不得昨晚他要帶她進幽冥,那裡本不是生者去的。
從小到大,她很容易吸引一些非人的存在,也和她的體質有關,是以祖母輕易不讓她出門曆練。季魚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儘量不給彆人添麻煩,以免身邊的人為了保護自己出事。
見她臉上沒有怒意,江逝秋的心情瞬間就變得美好起來,看著人都光鮮亮麗了幾分。
“娘子。”他笑盈盈地問,“你不生氣啦?”
季魚:“……”
無語片刻,她心平氣和說道:“不生氣。”
其實沒什麼好生氣的,兩人都成親了,夫妻之間,總會有……
她的身體不好,他也不敢太過分,不過都生魂出竅,沒有肉、體的束縛,做點什麼也是可以的,沒什麼好生氣的。
江逝秋高高興興地一把將她抱起來,很歡喜地轉了個圈圈。
季魚無奈地攀住他的肩膀,穩住自己的身體,然後就被他披頭蓋臉地吻過來,像隻小狗似的-
今兒江逝秋沒有出門的意思,早膳過後,一直陪在她身邊。
季魚疑惑地問:“你今日不出門?”
“不出。”江逝秋哼了一聲,“都是一群廢物,要是再乾不好,回家吃自己算了,還當什麼除妖師?”
季魚明智地沒說話。
看來秦渡的“記憶”雖然被篡改,但本性不變,某些時候很會得寸進尺,縱使他不清楚江逝秋的真實身份,也會本能地將這位“指揮使”的作用發揮到極致。
很符合世人對他的印象。
季不歡和紅綃也發現季魚今兒的精神不錯,雖然這臉色看著仍是蒼白,卻沒有那種透明到要破碎的感覺。
紅綃高興地問:“少主,您的身子是不是有所好轉?”
季魚含笑道:“嗯,大概是這兩天休息好吧。”
聞言,兩人也沒多想,以為是先前在路上舟車勞頓,讓她累著了,這兩晚在客院裡好好休息了一番,是以精神看起來好很多。
兩人都為此很高興。
正好裴漾又過來找季魚。
見到和季魚坐在一起的江逝秋,她雙眼亮晶晶的,驚喜地問:“表姐,這就是表姐夫嗎?”
這聲“表姐夫”聽得江大人身心舒暢,很大方地給小姑娘見麵禮。
雖然這見麵禮就像是他隨手扯過來的一塊裝飾的玉佩,玉佩做工看著挺好的,玉質無瑕油潤,價格不菲。
若是拿到市麵,肯定能賣個高價。
不過對於除妖師來說,世俗的錢財於他們是不缺的,隻要有能力,想要賺錢很容易。
以江逝秋的身份,送個玉佩便顯得俗了。
季不歡和紅綃也覺得那是一枚普通的玉佩,隻有季魚看了一眼江逝秋。
裴漾笑眯眯地接過,脆生生地說:“謝謝表姐夫!”
江逝秋矜持地接下了這句“表姐夫”,轉頭對季魚道:“娘子,你這表妹很順眼。”
不順眼的像陳青轍,讓他想掐死。
季魚笑著嗯一聲。
裴漾今天來是找季魚出門玩的。
明天就是陳家老太爺的壽辰,屆時他們要在陳家祝壽,所以想趁著今日還有空閒,出去逛一逛。
“表姐,你身體怎麼樣?能出門玩嗎?”裴漾問道,如果不能,她也不勉強的。
季魚笑道:“可以的。”
裴漾再三確定她的身體不錯後,高興地跳起。
季魚讓人去裴家居住的客院那邊,和裴家人說一聲,便帶著裴漾出門。
和她們一同出門的還有江逝秋。
今日他隻跟在媳婦身邊,媳婦去哪裡,他也跟去哪裡。
裴漾原本是跟著季魚一起坐馬車的,隻是很快她就受不了,直接出去,選擇和紅綃一起騎馬。
她小聲和紅綃嘀咕:“表姐和表姐夫實在太、恩愛了,黏黏糊糊的,可真讓人受不了!他們平時都這樣嗎?”
紅綃忍住笑,一本正經地道:“習慣就好。”
裴漾無語片刻,然後也笑開來。
馬車駛離陳家後不久,進入一條熱鬨的街鬨。
最近這半個月,青羽城因為陳老太爺的生辰之故,十分熱鬨,大街小巷都是人,有不少地方都舉辦起廟會和美食祭,大大地豐富了百姓們的生活。
雖說是陪裴漾出來逛逛,其實季魚並不愛湊熱鬨,挑了家酒樓坐著歇息喝茶,讓紅綃陪裴漾去逛,想買什麼直接買,賬都記在她身上。
季魚坐在窗邊,抬頭就能看到窗外熱鬨的街道,以及不遠處楊柳青青的湖泊。
陽光正好,湖麵波光粼粼,精致華麗的畫舫在湖麵穿行。
“阿魚,吃栗子。”
江逝秋將剝好的糖炒栗子放到她麵前的小碟子裡,貼心地用銀叉紮好,隻要拿起就能吃,一口一塊,不用擔心會噎著。
這糖炒栗子是他在路上買的,他素來愛買一些小點心之類的投喂她,見她慢吞吞地吃著,似乎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季魚一邊吃剝了殼的栗子,一邊吹著從湖麵拂來的風,難得愜意。
栗子粉糯香甜,極是美味。
不過這種愜意很快就被下方一陣噠噠的馬蹄聲打斷。
她轉頭看過去,正好看到一群緋衣陌刀的騎士策馬而過,他們走得非常急,要不是騎術過人,隻怕會撞到路人。
路人看到馬背上騎士身上的衣服,也不用旁人提醒,慌忙給他們讓路。
為首的騎士正是秦渡等鎮妖司的人。
季魚目送這群人騎馬飛快地朝城門而去,意識到應該出了什麼事,否則鎮妖司的人不會如此緊急出城。
直到鎮妖司的人消失在儘頭,季魚轉頭看向仍在剝栗子的男人。
他的動作不緊不慢,極為賞心悅目,這人長得好看,且儀態上佳,不管做什麼,都是好看的。
見她看過來,他笑問道:“怎麼了?是不是茶冷了?”
季魚搖頭,說道:“剛才看秦渡他們出城了,應該是出了什麼事。”
江逝秋漫不經心地嗯一聲,繼續剝他的栗子。
見狀,季魚也沒問他要不要去看看,雖然他現在確實是鎮妖司的指揮使,但他也是個妖邪,不能要求太多。
等裴漾和紅綃回來,幾人在酒樓裡吃了頓豐富的午膳,然後一起去逛街,買了不少青羽城的特產,準備帶回去送人。
直到天色稍晚,他們終於滿載而歸。
“表姐,表姐夫,我先走啦,明兒再和你們一起去祝壽。”
回到客院這邊,裴漾朝他們揮手。
陳家安排給客人歇息的客院很大,占據一整個山頭,裴家弟子住的客院離這兒比較遠。
季魚笑著應一聲,朝她道:“這裡是彆人家,彆亂跑,回去好好歇息。”
“表姐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會亂跑呢。”
裴漾撅起嘴抗議,不過在季魚伸手摸摸她的腦袋時,很快又喜笑顏開,快快樂樂地和他們揮手道彆。
天色稍暗,幕色如紗,路邊的燈籠陸續亮起。
裴漾看到路邊正在點燃燈籠的陳家下人,沒有太在意,朝裴家弟子居住的客院而去。
隻是走了會兒,她撓了撓頭,發現自己好像走錯路了。
裴漾看向前方,此時她站在蜿蜒的階梯上,階梯兩邊是盛開的花樹,儘頭處便是裴家弟子居住的客院。
從她所在的方向,能看到前方的屋簷一角,屋簷下有一盞燈籠。
裴漾確認自己應該沒弄錯,繼續往上走。
就在走到儘頭時,她的腳剛要踏下,袖裡的玉佩突然亮了下。
裴漾沒有看到玉佩的異常,她的眼睛眨了下,發現腳下的路又錯了,頓時有些納悶地往身後看,自己確實走錯路了,她居然朝著客院後方的崖壁而去,那裡臨海,有陡峭的崖壁。
“真奇怪,這路有這麼長嗎?”
裴漾嘀咕一聲,沒有多想,繼續調頭朝客院走去。
這裡是除妖師世家——陳家,不僅有鎮宅的法寶,到處都是除妖師,沒有妖邪能混進來,自然也不虞什麼。
**
在外麵玩了一天,季魚有些疲憊,洗漱過後便上床歇息。
隻是躺在床上,一時半會又有些睡不著。
“娘子,你不累嗎?”江逝秋側身看她。
季魚正想說“還好”,見他雙目灼灼,不禁想到什麼,到嘴的話變成“就要睡”。
他看起來有些失望,朝她更貼近一些。
一個溫柔的吻落在她唇上,碾轉親吻一會兒,他克製地放開她,緊緊地將她擁到懷裡。
季魚的臉蛋有些紅,小聲地說:“江逝秋,你的身體好燙。”
這麼燙,哪裡像什麼妖邪?倒像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
江逝秋含糊地說:“娘子,就讓我抱一會兒……”
季魚神色一頓,沒有拒絕,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很快便沉沉入睡。
這一晚,季魚睡得很好,一夜無夢。
翌日起床時,她的精神仍是很不錯,雙目明亮,湛然有神。
今天是個好日子,海麵風平浪靜,碧波粼粼。
推開窗,能看到青鸞鳥源源不斷地從海的那邊飛過來,飛入陳家的院子裡。
紅綃驚訝地說:“莫不是這些青鸞鳥知道今兒是陳家老太爺的壽辰,特地來給他祝壽的?”
季不歡讚同這話,萬物有靈,青鸞鳥此舉倒也不奇怪。
據說陳家祖上曾與一隻青鸞鳥定立契約,青鸞鳥贈予陳氏弟子其羽為武器,可斬妖除魔,從此陳家侍奉青鸞鳥,青鸞鳥也借予力量給陳家。
青鸞鳥與陳家是分割不開的。
季魚漠然地望著窗外飛過海麵的青鸞鳥,目光久久未動。
直到江逝秋過來,將窗關上,不讚成地道:“娘子,風這麼大,你怎麼坐這裡?”
雖然現在天氣暖和,對她而言,卻仍是會不小心就生病。
季魚朝他笑了笑,說道:“吹吹風醒神。”
江逝秋一聽,以為她昨晚又沒睡好,問她哪裡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季魚見他要去請大夫,拉住他的手道,“有你在,昨晚睡得很好,就是想吹會兒風。”
江逝秋的唇角微微一翹,不過看到紅綃和季不歡,又強製壓下來。
他矜持地說:“娘子喜歡我陪,日後都陪著你便是。”
季魚笑著應好。
紅綃和季不歡聽得滿臉黑線。
他們家少主果然是個脾氣很好的姑娘,瞧江大人這得寸進尺的嘴臉,明明高興得要死還要裝模作樣,也就是少主能忍了,要是其他人,非要懟回去幾句,省得他太得意。
時間差不多,季魚和江逝秋一起去給陳老太爺祝壽。
出門前,季魚看了一眼隔壁,那裡是陳家安排給鎮妖司的成員居住的地方。
昨晚它一直很安靜,顯然秦渡那些人沒有回來。
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季魚眼裡浮現深思之色,或許那麻煩大到連秦渡都沒辦法趕回來參加陳家老太爺的壽辰。
他們來到陳家前院的一處正廳,這裡已經聚集不少前來祝壽的人,流水般的賀禮一一送過來。
陳家老太爺坐在上首位置,他的身邊立著不少陳家族人,都是陳老太爺重視的陳家弟子,其中便有陳青轍。
陳青轍極得陳老太爺的喜愛,被他帶在身邊。
雖然已經七十,因是除妖師之故,陳老太爺看著很年輕,約莫四十出頭,頭發烏黑,身材壯碩,唯有眼角的細紋能看出些歲月的痕跡。
在季魚和江逝秋過來時,熱鬨的大廳突然變得安靜幾分。
無數目光落到相攜走來的一對男女身上,帶著探究和審視,特彆是江逝秋這位皇城鎮妖司的指揮使,他上任的時間不長,雖然聽過不少關於他的傳聞,卻少有人能窺見他的真容。
江逝秋神色自若,攜著季魚的手,彬彬有禮地給陳家老太爺祝壽。
陳老太爺很是高興,朗聲笑道:“江大人能親臨,是老夫的榮幸,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見諒。”
祝壽完,陳家主親自引他們到花廳入座。
這裡已經坐了不少人,都是四大家族和除妖盟、碧心閣的弟子,往外一些,才是其他勢力的除妖師。
等到祝完壽後,便是熱鬨的宴席。
從白天到傍晚,陳家十分熱鬨。
夜幕降臨時,陳家還準備了百戲和煙火大會。
前院的花園裡,四處掛滿燈籠,煙花升空,璀璨燦爛,點綴了夜空。
賓客紛紛從屋裡走出來,與同伴一起欣賞這場盛大的煙火。
不知從哪裡飛來的青鸞鳥撲簌簌地飛過夜空,青色的尾羽在夜空中劃過,宛若流星般的光澤一閃而逝,如夢似幻。
季魚也被江逝秋拉著出來看煙花。
人間很少有這般盛大的煙火,今兒的陳家是下了功夫的,據說與百姓同樂,一陣又一陣煙火升空,令人目不瑕接。
站在漫天綻放的煙花下,讓人隻覺得歲月安好。
突然,季魚感覺到心口一陣驚悸,恍惚間,好像又聽到海潮的聲音。
那聲音讓她本能地不舒服,微微皺起眉。
未等她轉頭查看,有力的手臂將她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同時掩住了她的耳朵。
下一刻,轟隆一聲巨響,整個世界地動山搖。
無數的尖叫聲響起,還有青鸞鳥尖厲的鳴叫聲,在那明亮的煙火之下,海水飛濺而起,百丈高的海浪朝著陳家撲騰而來。
血色染上了夜幕,一輪血月緩緩升空。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更新時間是明天早上9:00。
入V後雙更,早上9:00準時更,下午19:00左右還有一更,如果沒準時更新,是因為有事,事後會補上的。
第28章 逼退
海浪百丈高,鋪天蓋地而來,瞬間整個陳家變成一片汪洋大海。
陳家宅子臨海而建,海邊有高高的山體和陡峭的崖壁可以將海水阻隔在外,不管潮漲潮落,狂風暴雨,從未有海水倒灌入內之事發生。
然而此時,高高的山體和崖壁再也無法阻擋那澎湃洶湧的海水,衝天的巨浪一陣陣襲來,頃刻間將精致的屋宇淹沒。
人們的尖叫聲、哭號聲、救命聲……混合在一起,宛若地獄。
今日是陳家老太爺的七十壽誕,以陳家老太爺的身份,前來為他祝壽的人不少,除了除妖師外,還有不少青羽城的世家貴族、官員和百姓,他們都是普通人。
普通人麵對如此可怕的災難,毫無反抗之力。
他們被卷入水中,海水如同一個恐怖凶戾的怪物,將他們拖曳著沉入水底。
有反應快的除妖師第一時間將附近的老人和孩子抱了起來,縱身往高處躍去,將他們送去海水未能淹沒的山頂之地。
然而,有更多的人自顧不暇,在水中撲騰。
變故發生時,季魚被身邊的男人擁住,然後感覺到自己被他抱了起來,身體輕盈地在夜空下飛行。
她沒有掙紮,溫順地靠在他懷裡,任由他帶自己往上飛躍。
約莫數息後,她被人放下來,雙腳及地。
“娘子,沒事了。”
江逝秋的聲音響起,季魚從他懷裡抬起頭,狂風獵獵,海水波濤洶湧,天地間染上一片汙濁的血色。
突然,她的目光頓住,呆呆地望著前方的天幕。
煙火早在海水侵蝕時熄滅,漆黑的天幕被一輪血月染紅,宛若黑暗中睜開的一隻血紅色眼睛。
這一幕,幾乎和夢境重疊。
身體仿佛還殘留著某種無法承受的痛苦,她忍不住捂住心口,好半晌方才將那股撕裂般的痛壓下。
季魚的目光從天幕往下,看到下方被海水淹沒的陳家大宅,看到正在救人的除妖師,看到在水中掙紮求生的人……
巨浪從海中來,似乎海裡有一隻巨大的手,正在掀風鼓浪,浪潮一波又一波,沒有儘頭。
很多正往山上跑的人行到半路時,又被掀起的巨浪卷回水裡。
“少主!”
季魚聽到季不歡的聲音,她轉頭看過去,一身濕漉漉的季不歡抱著一個小姑娘朝她奔來。
小姑娘嚇白了臉,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著,強忍住不敢哭。
季不歡看到季魚平安無事,總算鬆口氣,他將小姑娘放下,抹了把臉上的水珠,說道:“少主,我先去救人!”
他也沒多說,將孩子放在這裡,讓季魚看著,杜絕她去救人。
少主的身體太弱,在水裡泡久了,隻怕要生病。
季魚哪不知道他的意思,默然片刻,到底沒有說什麼。
等季不歡離開,她看向被留下的小姑娘。
小姑娘可能剛經曆一場大變,圓乎乎的臉蛋露出惶然之色,看到在場的季魚和江逝秋,怯怯地伸手,抓住季魚的裙擺。
季魚沒有拂開她的手,任由她抓著,抬頭看向下方翻湧的水。
從海水中,她感覺到一股不祥的氣息,卻又始終捕捉不到,不知隱藏在何處。
好半晌,她轉頭看向旁邊負手而立的江逝秋。
他望著下方的汪洋,雙眼幽深如淵,如同一位神明,無情無緒,紅衣在夜風中獵獵飛舞,束起的黑發飛揚,血月下青絲纏綣。
“江逝秋。” 季魚叫他。
江逝秋轉頭,臉上的漠然無緒退去,又變成她熟悉的模樣。
季魚問他:“鎮妖司的人昨日出城,是不是被人故意支出城的?”
直到今日陳老太爺壽辰,亦不見鎮妖司的人出現,雖然有江逝秋這位鎮妖司的指揮使在,並不算失禮,在外人看來,難免有些勢單力孤之感。
今晚發生的變故,明顯是有預謀的,否則以陳家的實力,以及鎮宅的法器,如何會讓海水倒灌淹沒整個陳家?
陳家幾乎沒有一絲防備,便遭此大難,連鎮宅法器都未能啟動。縱使隱藏在背後的妖邪再厲害,也斷不能做到如此程度。
唯一的解釋,便是有人作了幫凶。
江逝秋嗯了一聲,聲音聽著很溫和,“看眼下情況,應是如此。”
聞言,季魚抿緊嘴唇,轉頭看向陳家之外的青羽城。
青羽城是大城,城中有無數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如果海水淹沒整個青羽城,屆時將會死多少人?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江逝秋道:“阿魚不必擔心,對方的目標是陳家,如今隻有陳家被淹,青羽城暫時無事。”
緊繃的心弦微微一鬆。
不過她也聽出他的意思,隻是暫時無事,若是不能解決今晚作亂的妖邪,青羽城遲早也會被海水淹沒。
江逝秋道:“娘子,這裡的除妖師很多,不會有事。”
他可不希望他家娘子又去涉險,雖然她也是除妖師,但她身體實在太脆弱,無法支撐她使用太多的法力。
季魚哪裡不明白他的意思,她也沒去反駁,笑道:“我知道的。”
正說著,又有除妖師送人上來。
被送上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全都是濕漉漉的,像落湯雞似的,擠在山頂處。
那些送人過來的除妖師看到站在那裡的季魚和江逝秋時,也不奇怪。
季少主體弱多病,而且還是個廢物,讓她去救人,隻怕彆人救她還差不多,是以也沒指望她能做什麼。
此番災難,季家的弟子皆出動去救人,倒也不好苛責。
至於江逝秋,他是鎮妖司的指揮使,旁人可不敢命令他做什麼。
“表姐!”
季魚轉過頭,看到被裴氏弟子送過來的裴漾,趕緊叫她過來。
裴漾同樣也是濕嗒嗒的,見季魚拿帕子要給自己擦去臉上的水,她趕緊自己接過,胡亂地擦了擦,嘴裡說道:“表姐,你彆離我太近,我身上的水會弄濕你的衣服。”
表姐的身子那般弱,萬一被淋到水,定會生病的。
這麼想著,突然裴漾發現, 季魚身上的衣服居然是乾的。
因海水來得太快, 眾人幾乎沒反應, 不管是普通人還是除妖師, 都被兜頭淋了一身的水,沒哪個身上是乾的。
裴漾想著,轉頭就看到立在季魚身邊的江逝秋。
他眺望著血月下茫茫水域,昳麗精美的麵容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淡然,張了張嘴,到底沒有說話。
和季魚一樣,他身上也是清爽乾淨的,沒有一滴水能落到他身上,飛濺而來的水珠被一道無形的力量阻擋。
季魚仍在尋找水下的異樣,對裴漾道:“漾漾站我身後,彆亂跑。”
裴漾哦一聲,默默地站到她身後,識趣地沒去打擾他們。
海水上漲的速度實在太快,山頂未被海水淹沒的範圍越來越少,人們生存的空間也越發的小。
突然,有什麼從水中躍起,朝站那裡的一個老人嘶咬過去。
血色的月光下,眾人清楚地看到,那是一條腐爛的魚,它的身體有大半的地方已經被腐蝕,露出森然白骨,張開一張長滿利齒的嘴。
“啊——”
人們驚恐地叫出聲。
這時,一道黃符從天而降,將那魚怪擊飛,化作一陣青煙消失。
眾人驚魂未定,紛紛轉頭,看到手持黃符的季魚,十分感激,特彆是那位被救的老者,趕緊躬身致謝。
“多謝季少主相救!”
季魚神色緊繃,隻朝老人略一頷首,繼續盯著下方的海水。
能讓海水倒灌淹沒陳家,幕後作亂的妖邪的實力之強。
她不相信對方的目的隻是為了讓海水淹沒陳家,肯定還有後招。
隻是如今海水四處肆虐,雖能感覺到不祥的氣息,卻無法捕捉到它的位置,也無從解決現下的困境。
季魚的猜測是對的。
果然,海水又開始上漲,甚至已經逼至腳下,要將山頂僅剩的地方吞沒。
隨著海水的上漲,越來越多的魚怪從水中跳出,朝山頂的人襲擊。
山頂上的除妖師們紛紛動手,擋住魚怪的攻擊。
其他人驚慌地叫起來,努力地往後麵擠,生怕沒有落腳之下,被從水中飛出的魚怪吞噬。
下方正在救人的除妖師也察覺到海水的暴漲。
他們將人救上來後,發現海水上漲的速度極快,將無立足之地,隻怕就算不被魚怪殺了,也會被海水淹死。
“怎麼辦?”
“海水就要上來了,很快咱們都要被淹死!”
“我還不想死啊……”
“嗚嗚嗚,怎麼會這樣,到底是什麼妖物作亂?這裡有這麼多除妖師,難道沒有人找出那妖物嗎?”
“趕緊殺了作亂的妖物啊!你們不是除妖師嗎?為何不動手!!!”
…………
死亡的威脅下,眾人的情緒開始崩潰,不複以往對除妖師的敬畏。
“閉嘴,你以為我們不想嗎?”一名年輕的除妖師一邊滿頭大汗地擊殺魚怪,一邊崩潰道,“我們根本無法找出它,怎麼解決?”
那作亂的妖邪隱藏太深, 仿佛海水所至之地, 都是它的藏身之地, 根本無法確定。
剛送人上來的陳青峰見狀, 馬上道:“諸位,不必擔心,我們家老太爺已經入海尋找作亂的妖物,定會將其擊殺,請諸位耐心等候片刻,陳家定會護你們安全!”
有陳青峰這話,眾人的情緒果然被安撫了。
陳家老太爺都出手了,肯定不會有事的。
陳青峰安撫好眾人後,又匆匆忙忙地去救人。
離開前,他看了一眼正給周圍的人撐起一道防護的季魚,以及負手站在那裡,神色淡斂、漠然看著這一幕的江逝秋,嘴巴動了動,沒有說什麼。
不久後,又有除妖師送人上來。
是陳幕。
她雙手各自拎著一個人,將人放到山頂,神色焦急地往四處看了看,沒找到她想找的人。
陳幕臉上的神色越發焦慮,她朝陳家弟子叫道:“你們可有見到雲霄和青轍?”
正在擊殺魚怪的陳家弟子紛紛搖頭。
陳幕的心頓時沉了下去,顧不得其他,朝著海水跳了進去。
眼看著從海裡飛出來的魚怪越來越多,季魚直覺不對,突然她的神色一凝,喝道:“退後!”
除妖師們下意識後退。
在他們後退時,一道巨浪衝天而起,朝他們襲來。
從巨浪之中,一隻巨大的魚妖顯露出身形。
它的身體有一半沒入水中,雖然看不清全貌,從它裸|露水麵的那部分可知,這條魚妖的體型很大,實力很強。
魚妖一雙森冷的眼睛盯著山頂上的人,眾人心中發寒,噤若寒蟬。
終於,魚妖躍出水麵,巨大的身體宛若一座小山,朝山頂襲來。
它張開大嘴,口中可見森白利齒。
季魚目光一凝,迅速從袖裡取出一個琉璃瓶。
琉璃瓶裡的胖頭魚正在睡覺,突然被人從瓶中丟出來,它還來不及為自由而高興,就看到高高躍出水麵、張大嘴巴欲吞噬萬物的魚妖。
胖頭魚一雙泡泡眼鼓起,身軀迅速變大,一尾巴朝那條黑色魚妖甩過去。
胖頭魚雖然長得醜,但它身上的鱗片實在太漂亮,血月之下,宛若披上一層不祥的色澤,越發的妖異。
胖頭魚的體型沒有那隻黑色魚妖的大,然而當兩者碰撞到一起時,妖力震蕩,海水炸開。
嘭的一聲,兩條魚妖皆掉入水中。
它們在海裡撕殺,水花四射,很快血腥味撲鼻而來。
這一幕,讓眾人看得膽寒不已。
不說那些普通人,就是在場的除妖師,何時能如此近距離地觀看這般強大的妖物的撕殺,野蠻凶戾,讓人心生不適。
不過,有胖頭魚牽製那條魚妖,眾人的壓力也隨之減輕。
“不好,海水上漲了!”
一名除妖師驚叫起來,眾人這才注意到,水確實已經漲到腳踝,隻怕不過半刻鐘,就要淹沒他們。
季魚也感覺到冰冷的海水上漲。
她的神色沉靜, 捏住手腕上的金珠, 正準備出手時, 一隻手搭在她肩膀上。
“娘子。”
季魚的神色微頓, 轉頭看向江逝秋,她知道他很厲害,但她並未想一味地求他出手。
依靠彆人,從來不是長久之計。
他沒有說什麼,隻是將一個花籃放到她懷裡。
季魚呆了下,看著花籃,神色有些迷茫。
自從他第一次送了她一束春天的花後,此後隻要有空,他都會摘花送給她,他更偏愛親自到山裡摘那些開得極妍的山花,有淡淡的花香,並不膩人,格外好聞。
這花籃裡的花是來青羽城的前一天,路過一座山時,他在山裡摘的。
江逝秋從花籃裡取出一支花。
那是一支殷紅如血的花,花瓣層層分明,連嬌嫩的花蕊都是紅色的。
隻見他隨手一揚,花瓣飄落,朝前方的海水飄過去,在血月之下,化成漫天飛舞的花瓣,紛紛揚揚,將上漲的海水逼退。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目瞪口呆。
明明是極為妖詭的一幕,卻美得如夢似幻,那緊逼而來的海水在漫天紛飛的花瓣下,如潮水般退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第一更
第29章 不可太過分
隨著海水退去,下方被淹沒的山體終於出現,濕漉漉的一片,上麵掛滿了詭異的黑色海藻,覆蓋在山體上,如同一條條黑色濕濡的水蛇,緩慢地蠕動。
原本因為海水退去而鬆口氣的人,看到這一幕,心下膽寒。
有除妖師試著朝一條蠕動而來的海藻攻擊,卻見那海藻猛地暴起,暴出無數的觸須,觸須在攻擊下爆炸,一股股黑水四濺飛射。
黑水有部分飛濺到山頂,季魚揮手,一道符光亮起,將其擋下。
有幾滴落到他們腳下的山石上,隻聽得一陣滋啦聲響起,那堅硬的山石被腐蝕出一個個黑色的洞坑。
見狀,眾人駭然地往後退,生怕那黑水濺到身上。
除妖師們亦是駭然不已,“這是什麼?”
也有見多識廣的人,仔細觀察後,說道:“應該是海裡的一種被汙染而成的鬼藻,它的毒性極大,莫要讓它的汁液沾及身上。”
山頂上的除妖師嚴陣以待,紛紛阻擋那朝山頂蠕動而來的鬼藻,急得滿頭大汗。
原以為海水退去就安全了,哪想到海水退去後,居然還留了這麼多的鬼藻,依然致命。也因這些鬼藻,給下方救人的除妖師們帶去極大的麻煩,讓他們無法順利將人送上來。
見到這一幕,山頂上的人滿臉焦急。
普通人生怕鬼藻爬上來,除妖師則擔心下方救人的同伴。
下方還有不少人在海裡撲騰,以及一些實力較弱的除妖師,無法從海裡出來,這時間一久,隻怕不被淹死,也會被隱藏在海裡的魚怪吞噬。
海水隻是退到半山腰處,並未完全退去,陳家大宅仍是一片汪洋大海。
那兩條魚妖仍在水裡撕殺,彼此實力相當,傷痕累累,不過若是細看,便會發現,那條胖頭魚稍占上風,畢竟它那顆腦袋實在太大,攻擊力十足,每每能一腦袋將那條黑色魚妖撞得鱗片紛紛掉落。
這也算個好消息。
有胖頭魚攔住這黑色魚妖,讓除妖師能儘力去救人。
不少人先前親眼看到這胖頭魚是季家少主放出來的,想必應該是她收服的妖物。
除妖師收服妖物為己用並不奇怪,不過大多數除妖師不敢如此,隻因妖物性情狡詐,會反噬主人,一個不慎非死即傷,是以眾人明知道妖物可用,卻不敢收服它們。
當然,也因為妖物不肯輕易臣服於人,難以收服。
眼看著救人的除妖師被鬼藻攔在半山腰處,無法上來,不少除妖師紛紛出手。
然而鬼藻難纏,每每被攻擊時,直接爆炸,黑水四濺,若是不慎沾之,輕則皮膚潰爛,重則屍骨無存,被腐蝕成一灘血水。
就在眾人焦急之時,突然金光大盛,一束金色的火焰淩空而起。
金焰所過之處,張狂的鬼藻似是遇到天敵,紛紛退縮,有些退不及的,迅速在金焰中湮滅,化成灰燼。
火素來是植物的克星,也是妖邪的克星。
金焰所過之處,鬼藻湮滅消失。
看到這一幕,眾人大喜,紛紛朝金焰的主人看過去, 發現是季家少主。
他們微微一愣, 有些難以置信。
季家少主不是個廢物嗎?聽說空有無雙美貌, 天賦不佳, 若非季家無人,也不至於讓一個體弱多病的廢物坐上少主之位。
可感覺到那金焰的威力時,眾人都有種傳言誤我的震驚。
到底是誰傳出季家少主是廢物的?廢物能驅使這般強大的金焰嗎?
要知道,想要驅使法器,也要有足夠的實力,不是隨便一個除妖師就能驅使那些厲害的法器的。
“表姐好厲害!”裴漾雙眼亮晶晶的,她手裡還牽著一個小姑娘,這小姑娘正是先前季不歡救上來的。
小姑娘也雙眼發亮地盯著控製金焰的季魚,小小的心靈裡,烙下這一幕。
此後餘生,小姑娘也走上一條斬妖除魔、守護人間之路,這一幕時常激勵著她,讓她不斷地追尋著自己的道,直至成為人族最強大的除妖師。
季魚驅使金焰,金焰所過之處,鬼藻毫無反抗之力,皆灰飛煙滅。
這一幕非常壯觀,也讓山頂上那群人激動不已。
原以為又是一場死亡威脅,哪知季少主不出手則矣,一出手便消滅這些難纏的海藻,讓他們不必再麵對威脅。
鬼藻被消滅後,救人的除妖師得以順利地將人送上來。
陳青峰、許修玨和左淩雙等送人過來時,忍不住擔心地看季魚一眼。
偃月山莊之行,讓他們徹底改變對季魚的印象,知道她並非世人所說的那種廢物,可她的身體確實不好,如此長時間驅使季家的噬焰金珠,隻怕她的身體承受不住。
果然,季魚的臉色變得蒼白,喉嚨腥甜,將湧到喉嚨的血吞回去。
最後一根鬼藻消失,她收回金焰,血月之下,她的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
江逝秋偏首,默默地凝視她,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到底沒有阻止她出手。
沒有鬼藻的威脅,眾人的注意力再次放到水中。
此時水裡的威脅還未除去,那兩條魚妖的撕殺尚未結束,血月之下,世界蒙上一層淡淡的血色,某種陰邪的力量滋生。
不少除妖師心生不好的預感。
果然,巨浪再次掀起,伴隨著那轟隆的浪潮聲,一道妖詭輕靈的歌聲從海中隱隱約約傳來,歌聲所及之處,不少人神色恍惚,下意識地朝著歌聲而去。
特彆是那些普通人,根本無法抵擋歌聲,已有人直接跳下水。
“不好,是鮫人歌聲。”有人疾呼。
這世間妖邪鬼怪無數,海洋之中亦有無數傳說中的妖邪精怪,其中最強大的便是鮫人一族。
不過因為鮫人棲息地在海中,與生活在岸上的人族互不侵擾,兩者算是相安無事。
是以眾人沒想到,今晚的事居然還有鮫人族參與。
眼看著那些普通人和年輕的除妖師受鮫人歌聲蠱惑,紛紛跳入水裡,其餘清醒的除妖師隻能一邊苦苦地抵抗著歌聲帶來的影響,一邊攔住那些被蠱惑的普通人。
不少人剛跳入海裡,便成為水中魚怪的食物。
裴漾的年紀還小,隻支撐不到一會兒,就神色恍惚。
正當她要邁步朝前走,袖裡的玉佩再次亮起一道光,讓她瞬間清醒。
發現自己抬起的腳,她嚇了一跳,趕緊收起來,同時一把抓住走出去的小姑娘,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捂住她的雙耳。
小姑娘隻是掙紮一下,就乖巧地靠在她懷中。
季魚注意到身後的動靜,偏首看了一眼,見裴漾已經清醒,遂放下心。
她幽幽地盯著前方翻湧的海浪,在季家的絕對清醒麵前,鮫人之聲對她沒什麼影響,甚至能讓她察覺到鮫人所在之地。
季魚撫著手腕的金珠,目光幽深。
“娘子。”江逝秋的聲音響起,“彆再動手,你的身子受不住。”
縱使她的天賦再高,卻受困於柔弱的肉身,若是強行驅使法器,她的身體隻怕會崩潰。
季魚朝他笑了笑,語氣溫和,“我知道,我會量力而行。”
江逝秋懷疑地看她,似乎並不相信。
他的目光微動,突然想到什麼,興致勃勃地說道:“如果娘子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倒是可以救他們。”
兩人心裡都清楚,血月升起,這不過是一個開始,隱藏在暗處的妖邪尚未現身,還有一場惡戰。
縱使如此,對於在場的除妖師而言,已經應付得極辛苦。
如此再拖下去,不知會死多少人。
季魚神色一頓,也不矯情,問道:“什麼要求?”
雖不想事事依賴於人,隻是涉及到無數人的生命時,有些原則可以退讓。
沒有足夠的實力救人時,求人或求妖邪也沒什麼,季魚素來不是那等迂腐之輩,她知道如何取舍。
江逝秋湊到她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
明白他的意思,季魚蒼白的臉迅速染上霞色,添了幾分血色,看著鮮活靈動不少。
她努力地維持冷靜,鎮定地說:“不可太過分。”
江逝秋望著她故作鎮定的姿態,隻覺得實在可愛得緊,可愛得連妖邪都忍不住想要欺負她。
怎麼辦,他實在好喜歡這個人類啊!
喜歡到想將她殺了,帶她的魂魄歸於幽冥。
兩人很快談好了條件。
這時,除了普通人外,也有不少除妖師受到鮫人歌聲的蠱惑,直接跳入水中,很快就被水裡潛伏的魚怪殺死,或者被其咬傷。
血水蔓延,慘叫聲不斷。
望著被血染紅的海水,季魚又想起夢裡的那片血海。
她按住心口,除妖師的夢一般都是某種未來的預兆,季魚更清楚,自己的夢都是噩夢,一旦在現實上演,隻怕生靈塗炭。
眼看越來越多人遇害,一身狼狽的陳青峰飛快來到江逝秋麵前,躬身請求:“江大人,能否救救他們?”
江逝秋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不知為何,陳青峰背脊微寒,仿佛被什麼恐怖的存在凝視,渾身冷汗涔涔,不過他仍是躬著身,沒有絲毫退卻。
不少人注意到陳青峰的舉動,他們紛紛看向江逝秋。
先前江逝秋以花為器,逼退海水的一幕太過震撼,也讓他們第一次對鎮妖司指揮使的實力有一個清晰的概念。
以他的實力,或許能破解鮫人歌聲。
江逝秋移開目光,伸出一隻如白玉般修長的手,從季魚懷裡的花籃中,再次取出一支花。
仍是一朵鮮紅如血的花,似乎他尤其偏愛這顏色。
季魚盯著他手中的花,不免想起前晚生魂出竅時的一幕,他身著大紅色長袍,飾以黑色的獸紋,妖詭又莊重。
血月之下,再次飛起無數的花瓣。
當花瓣落到人們身上時,渾噩的神智驀地清醒,鮫人歌聲仍在,然而那聲音再也無法蠱惑他們。
所有人都清醒過來。
他們驚奇不已,第一次發現,那鮫人歌聲沒有了蠱惑的能力後,聽著雖然悅耳動聽,如同天簌,但也就那樣。
不再受鮫人歌聲侵蝕,除妖師的戰鬥力大增,不少人紛紛斬殺水中的魚怪。
這一幕顯然激怒隱藏在暗處的妖邪,衝天的海浪再次掀起,化成一隻隻水怪,朝山頂的人襲去。
他們的目標是江逝秋和季魚這兩個幾次三番打亂計劃的罪魁禍首。
看著水怪逼近,江逝秋輕哼一聲,抓起花籃,朝前拋過去。
花籃裡的花束上,所有的花瓣紛紛脫落,五顏六色的花漫天飛舞,如夢似幻,化作一條橫亙在水麵上的橋。
水怪被阻攔在橋下。
江逝秋興致勃勃地拉著季魚,“娘子,走,我帶你去誅妖。”
季魚:“……”
你是不是忘記自己的真實身份了?真將自己當成鎮妖司的指揮使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
第30章 血海
一條由花瓣凝聚而成的天橋橫亙在血月之下。
血月當空,陰邪叢生,世界變成一片妖詭陰邪之地,讓人本能地感到不適。
然而,當那條由無數花瓣彙成的橋出現在天空時,又讓他們有種不真切感。
一邊是妖異的血月,一邊是夢幻般的天橋,懸浮的花瓣五顏六色,蜿蜒向血月而去。
季魚被江逝秋拉著,踏上那花瓣彙集的夢幻天橋。
明明是輕薄柔嫩的花瓣,然而當腳踏上去時,腳下被什麼東西穩穩地托住,沒有墜空感。
這感覺十分新奇,曉是季魚都有些驚異,忍不住多看幾眼。
江逝秋含笑道:“娘子,彆怕,不會摔的。”
季魚聞言,抬頭看他,在血紅的月色下,他的容貌越發的妖異,身上緋色的錦袍如同浸了血般。
“我沒怕。”她說,忍不住抓緊了他溫暖的手。
這雙手仍是溫暖的。
眼看季魚和江逝秋踏上那橋而去,在場不管是除妖師還是普通人,都忍不住眺望。
真不會摔下去嗎?
有大膽的除妖師試探地伸腳,很快就發現自己也踏上這條橋,穩穩地站在那裡,沒有摔下去的意思。
“原來是真的……”
除妖師驚歎,望向前方的兩人,眼裡露出敬畏之色。
這是何等通天的手段,沒有強大的法力支持,根本無法讓區區花瓣凝聚出這麼一座天橋。
眾人正驚歎著,突然發現那些被橋攔住的水怪朝山頂襲來。
它們無法攻擊江逝秋和季魚,便改而攻擊他們。
“快,快上橋!”
慌忙阻擋水怪的除妖師焦急地說,讓眾人趕緊上橋,這水怪太多,他們無法保證每一個人的安全,隻好讓他們先上橋再說。
麵對來勢洶洶的水怪,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哪裡還敢猶豫,趕緊跑上橋。
當他們登上橋的瞬間,發現由海水凝聚而成的水怪被阻擋在外。
它們不甘地咆哮著,撞擊著橋,然而那由花瓣形成的天橋卻堅固無比,巋然不動。
看到這一幕,眾人總算放心了。
這一放心,他們終於有心情關注前方的兩人,想知道他們要去做什麼。
裴漾拉著小姑娘的手,毫不猶豫地跟上。
她是季魚的表妹,和季魚的感情素來極好,且江逝秋這表姐夫對她也是和顏悅色的,自然不懼什麼。
其他人見狀,猶豫片刻,默默地跟上。
見識過江逝秋幾次出手後,他們都覺得待在江大人身邊是最安全的。
下方正在水中斬殺怪魚救人的除妖師也發現山頂的變數。
當看到一座由五顏六色的花瓣彙集而成的天橋淩空而起,橫亙在頭頂上,向著血月蔓延而去時,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滿臉不敢置信。
很快他們就發現,這橋居然是一處淨地,不管是水裡的魚怪,還是那海水凝聚的水怪,皆被阻擋在外,無法攻擊上麵的人。
這可比山頂那邊要安全多了。
便有除妖師將救上來的人送到橋上,甚至有些受傷力竭的除妖師也跟著爬到橋歇息-
被江逝秋拉著,走在天橋上的季魚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
或者說注意到了,但並未在意。
此時她的注意全在腳下的橋上,隨著他們的前行,有無數花瓣在前方彙集,形成一條通向遠方的路。
她往下方看了看,隻見血月之下,海水肆虐,看不到儘頭。
“娘子,到了。”
江逝秋的聲音響起,季魚下意識往前看,目光頓時一凝。
隻見前方海浪洶湧處,一直不見蹤影的陳家老太爺居然在那裡。
陳老太爺身邊還有好幾個陳家的除妖師,陳幕、陳家主等人俱在這裡,他們與陳老太爺一起,站在一處礁石上。
四麵海水茫茫,海浪激烈地拍擊著礁石,欲將其吞沒。
不斷有海浪襲擊他們,像是被人指使,幻化成各種猙獰的水怪,還有從海裡躍出的海獸鬼藻。
數十隻青鸞鳥繞著陳家人飛舞,它們每次振翅,便灑下一道柔和的青光,籠罩在陳氏族人身上,像是一個保護圈,將所有的攻擊阻擋在外。
不遠處還有不少鮫人,他們站在海浪之上,馭水而攻。
看到這群鮫人,眾人倒是不奇怪。
鮫人善馭水,唯有鮫人能掀起這般大浪,水淹陳家。先前的鮫人歌聲,更是證明今晚的事有鮫人參與。
此時看著那群鮫人,在場的陳家人目露憤恨,恨不得殺了他們。
在海水倒灌陳家之時,陳老太爺便知不對,循著氣息而來,很快就找到這群鮫人。
陳老太爺沉聲道:“我青羽陳氏與鮫人族素來無冤無仇,且我等早有約定,互不乾涉,鮫人族今日何故攻擊我陳家?”
他的目光犀利,袖子鼓蕩著,渾身的氣勢勃發。
為首的一名身材健壯的男性鮫人開口:“我等今日前來,是為討一個公道。”
鮫人說話的腔調有些怪異,蘊含著某種韻律。
這是因為鮫人有自己的語言,他們極少會說人族的語言之故。
陳老太爺目光一厲,“為何人討公道?”
“為亡於你們陳氏之手的萬千青鸞。”
此話一出,陳老太爺神色一愕,橋上剛到的眾人也跟著愣住。
萬千青鸞?他說的是青鸞鳥?
眾人看向陳家族人身邊飛舞的青鸞鳥,它們兢兢業業地灑下無數青色光點,為他們擋住來自鮫人的攻擊。
據說陳家祖上曾與青鸞鳥定下契約,陳家侍奉青鸞鳥,青鸞鳥借予陳家弟子力量。
青鸞鳥與陳家之間是互利互助的關係,有什麼需要討公道的?
陳老太爺喝斥道:“可笑之極!青鸞鳥乃我陳家侍奉的神鳥,與我陳家祖上有契約,何須爾們討什麼公道?”
青鸞鳥雖是從海裡來,但它們和鮫人族可沒什麼關係。
陳家人更覺得這些鮫人是尋借口作亂,以此來對付陳家。
莫不是鮫人生出什麼異心,想要對付人族?
不怪他們這麼想,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鮫人族和人族之間,本是不同的種族,以前更是摩擦不斷。
鮫人泣淚成珠,體內有鮫珠,鮫珠可以馭水,是鮫人族中的聖物,人族亦將之當成寶。
曾經鮫人一度成為人族獵殺的對象,殺之取鮫珠,鮫人報複人族,水淹人族之城。
為此人族與鮫人族幾乎是不死不休的關係,直到月氏立朝後,下了律令,禁止獵殺鮫人族,人族方才與鮫人族緩和關係。
陳家因居於海邊,青鸞鳥又從海裡來,為了方便,便與鮫人族定下契約。
以往兩者一直相安無事,是以陳家實在沒想到,鮫人族今日會悍然掀起海水淹沒陳家。
鮫人顯然不擅長辯解,他們也不再開口,直接攻擊。
直到發現天上蜿蜒而來的橋時,陳家人和鮫人愕然地抬頭,看到那橫亙在天際的橋,一時間忘記反應。
季魚和江逝秋站在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下方。
看清楚橋上的除妖師,鮫人們微微一驚,毫不猶豫地掀起衝天巨浪,朝上方的橋攻擊。
當那滔天的巨浪撲向橋時,化作猙獰的水獸,隻是水獸剛觸及橋,便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擋住,水獸的身體紛紛爆炸,化作海水墜落。
鮫人們愣住了,連陳家人都有些吃驚。
陳老太爺盯著橋上的江逝秋,目光閃爍。
跟著兩人過來的除妖師見狀,一時間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受。
激動有之,振奮有之,安心有之,得意有之……
這實在是一種難得的體驗,居然讓他們覺得,好像下麵那些鮫人也不算什麼,就算鮫人能馭水淹陳家,好像也沒什麼。
發現攻擊不成,鮫人們警惕地盯著橋上的人,再次向陳家人發難。
陳老太爺以青羽破之,沉聲道:“今日之事,想必有什麼誤會,諸位若是此時罷手還來得及!”
他不欲與這些鮫人為敵,心知今晚的事有異,這些鮫人隻怕是受人驅使的,幕後的指使者還未出現。
陳老太爺更忌憚隱藏在幕後作亂的妖邪,隻想將之揪出來。
鮫人冷笑一聲,並不作答,繼續馭水攻擊。
季魚望著下方的戰鬥,雖然鮫人人多勢眾,不過在場的都是陳家的精英弟子,更有陳老太爺這位成名已久的除妖師,隻需要四兩撥千金,便將鮫人的攻擊化解。
她的目光微凝,發現陳老太爺出手時有所顧忌,似乎忌憚著什麼。
很快,季魚就知道陳老太爺忌憚的東西。
她猛地抬頭,看向天上的血月。
不知何時,天空中的那輪血月漸漸地扭曲起來,血光更盛,血月漸漸地變成一隻猩紅的眼睛。
季魚瞳孔一縮。
這一幕,與夢裡的血色眼睛如出一轍。
當那隻猩紅的眼睛徹底睜開時,天地間變成一片不祥的血色,下方的海水也變成血海地獄,無數鬼物在血海中爬出,嘶吼著朝周圍的活人攻擊。
天地間陰邪之氣迅速凝聚,海裡的那群鮫人皮膚剝落,變成一個個沒有皮的血色怪物。
它們仰首嘶嚎著,一雙雙猩紅的眼睛怨毒地盯著陳家人。
陳家人臉色大變。
橋上的眾人也被這一幕嚇住,那群普通人更是瑟瑟發抖,直接軟倒在地。
在天空中那隻血色眼睛的注視下,他們幾乎無法動彈,身體像是被什麼邪惡的存在禁錮,越發的恐懼。
此時那些被化成怪物的鮫人散發著邪惡氣息,身上的氣息節節攀升,越來越強大。
終於,有鮫人暴起,朝陳老太爺撲過去。
一隻血色的利爪朝陳家人抓來,青鸞鳥清悅的鳴叫聲在血月中響起,青光閃爍,雖然擋住鮫人的攻擊,但那光卻變弱幾分。
然顯這血爪的攻擊非常強,最多幾次,青鸞鳥的防禦便擋不住。
血海中,無數的鬼怪也向他們攻擊。
不過當它們即將碰觸到天橋時,又一次被無形的力量阻擋。
鬼怪們嘶嚎著,不甘地繼續攻擊,彙集成橋的花瓣一片片落下,墜入下方的血海裡。
“這、這到底是什麼啊?”
橋上的人喃喃地說著,滿臉恐怖之色。
其他人也說不出話,甚至發現若是直視那隻血紅色的眼睛,眼睛一陣刺痛,連腦袋都脹疼起來。
“快閉上眼!”有除妖師警覺地提醒。
連除妖師都不敢多看,普通人哪裡還敢再看?他們趕緊閉上眼,死死地捂住耳朵,不看不聽。
縱是如此,腦袋仍是疼得厲害,有些人承受不住倒在地上打滾。
一隻修長白晳的手掩住季魚的眼睛。
雖然看不到,卻能感覺到那隻眼睛好像在看她,和夢裡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身體雖然仍疼得厲害,卻不至於太難受。
“是祂……”她喃喃地說。
是夢裡的那隻眼睛,身體裡的血液仿佛沸騰,又變得極為冰冷。
這是詛咒……
江逝秋神色不悅,他將人摟到懷裡,盯著半空中的那隻眼睛,眼中浮現不似人的凶戾之色。
下一刻,他取出一顆紅色珠子,朝天空中的眼睛擊去。
哢嚓一聲,那隻眼睛出現黑色的裂痕,一道不似人的嚎叫聲響起,震耳欲聾,令人耳膜生疼,頭暈腦脹,七竅流血。
下方正在抵擋鮫人攻擊的陳老太爺愕然地看過去,發現天空中的眼睛裂開時,滿臉不敢置信。
他猛地看向橋上的江逝秋,然而入目的是一片模糊的血色,無法瞧清什麼,雙眼突然便流下血淚。
不可直視!
陳老太爺心中驚駭不已。
為何不可直視?
這是……誰?
不等陳老太爺想清楚,又有異變徒生。
在那隻血紅色的眼睛裂開時,一道身影從無儘的血海中出現,他站在一隻猙獰的魚怪背上,淡淡地凝望而來。
當看清楚那人時,陳幕悚然一驚。
她喃喃地叫道:“雲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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