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繃的心神,終於是能稍稍鬆一鬆了。
所以這一覺,宋盈睡得很沉,直到屋外傳來隱隱說話聲,那聲音並不大,但卻聲聲入耳。
“立刻走。”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
“那宋姑娘……”這是司馬真的聲音,對於對方的命令,他顯得十分猶豫。
“帶上她豈不是累贅?”那個陌生聲音冷哼道,“留下她。”
“可是公子說過……”
“陸錦之那個蠢貨,若是有一分聰明,現在也不會受製於人。”
那聲音不屑地說道。
“要不是看在他還有些用處的份上,我連他都不會留下。”
“是、是。”司馬真喏喏地應著,似乎有些懼怕麵前那人。
“還有那個雲燁,當真以為自己機關算儘麼……他大概不知道,那隻鴿子被我們截獲過吧。”
宋盈聽到了推門聲,然後那個聲音,就那麼突然飄到了她的耳畔。
“他那麼喜歡收信,那我不如也給他送個信。”
“您的意思是……”不知為何,司馬真的聲音有些發顫。
“這不是有個現成的信使嗎?”
他是誰?
他在說什麼?
宋盈想要睜開眼,可也許是安神藥的藥性太強,她覺得有些昏沉,怎麼用力也睜不開眼。
“不過她穿的顏色太素,我不喜歡。”
那個聲音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
“送信就該穿得喜慶些,你說是麼?”
她不知道他在問誰,因為沒有人回答。
“大人,您要的東西。”
不多時,她就聽到了陳嬤嬤的聲音,夾雜著關大夫痛心的呼喊聲。
“使不得呀,宋姑娘身弱,這會要了她的命啊!”
砰。
接著就是什麼重物倒地的聲響,關大夫再也沒有發出過聲息。
然後,她感到有人托起了她的身子。
不,他們想乾什麼?
本能的恐慌讓她開始掙紮,她勉強睜開迷蒙的眼,觸眼所及的,隻有一片深沉的黑暗。
然後她看到了一雙眼睛。
那是她在往後無數個日子裡,始終深深刻在心尖上的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陌生的眼,眼角有著微微細紋。
他已經不是一個年輕人了,可是眼瞳卻如年輕人一般明亮,那代表著野心,代表著力量。
還有深入骨髓的無情。
“這分量足夠嗎?”那雙眼睛的主人問道。
“她的胎氣向來不穩,一碗紅花,足夠送那孩子上路了。”
陳嬤嬤麵無表情地回答,那語氣,就像在談論一隻小貓或是小狗。
“不!”
她用儘全身的力氣,能做的卻隻是發出這樣淒然的哀求,眼淚順著她的臉頰不斷滾落。
“放開我……不要……不要……”
她的孩子好好的,他還在動啊!關大夫也說他是個好孩子,她可以順利把他帶來世上的,她可以啊!
他們怎麼能用這種方式謀殺他!
“不要……”
她竭力掙紮,伸手抓向那人的手,“不要……求你們……”
她的指甲在他的手背上抓出了一道血痕,有人按住了她的手,強迫她仰起頭。
“嗬,性子還挺烈。”
那人輕聲一笑,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頷,將那碗紅花湯汁灌入了她口中。
“給雲燁帶個信,若還想多管閒事,就準備到黃泉路上一家團聚吧!”
“他的孩子,就是他的下場!”
當周圍再無一人之時,萬籟俱靜中,好像隻剩下她微弱的哀泣聲。
沒過多久,她就感覺到有濕熱的液體滑出了她的身體,一點一滴,將她身下的床單染成了淒豔的紅色。
連帶她素白的衣裳,也染上了那樣的顏色。
五臟六腑仿佛被生生扯了出來,剪碎研磨後又塞回腹腔。
那種劇烈的痛楚,讓她幾欲死去。
何謂絕望。
那就是她獨自一人,一身血泊躺在深山孤屋之中。
以無比清楚的神智,感受著腹中原本踢動的孩子,一點一點沒有了動靜。
她最後一點記憶,是用儘最後力氣,緊緊攥住了那個小小的肚兜。
就像攥緊她僅存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