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之中一片寂靜。
玄月的氣息化作火花飄出,似一團輕紗拂過藥田與清花,落入靈氣液化所形成的銀河之中,又化作楓葉隨波逐流。
本為真火,形如風,又如葉,再融水。
成仙的表象是超脫天壽,自身存在不再有生死二字,唯有道消。
而仙人之道,可讓一切手段不再拘泥於形式。火可為水,水可為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運用天地法則隨心所欲。
故此,凡人不可逆仙,因為道法在仙人眼裡形同淤泥。
“你們可見這隨意揉捏形體之物,如此偉岸,如此偉力,便是我等修士渴求之物。”
玄月一臉陶醉,他並未展露殺意,反而收斂神情,麵容和善道:“當年之恩怨,本仙願還之,你們想要什麼?”
“噗”
赤羽子輕輕憋笑,隨後緩緩轉過身去,
她知道成仙已然是人傑之中的人傑,站在天地萬靈之巔,可不知為何一看到玄月在顧溫麵前展示自己成仙的實力就異常滑稽。
從初見時的絕世大能,到即將老死時的醜態,再到如今成仙後的從容。
一切都顯得如此自然,也如此的滑稽,讓人忍不住發笑。
當一個人足夠弱,那麼任何舉動都會變得善麵。
玄月有些不解問道:“你笑什麼?”
“我看到你很麵善。”
赤羽子誠懇回答,玄月不明所以,卻也沒有計較。
他看向了顧溫,從容不迫的形象覆蓋住了往日狠厲的小老頭模樣。
“擎蒼與我無仇,你我之間也無深仇大怨,你覺得該如何了結?”
顧溫注意力並不在他身上,反而低頭看著如雜草一般隨意生長的白花,問道:“這些清花是你種的?”
比起恩怨因果,他如今更在意這些花。
“凝華宗的一個小輩種的,三百年前有一個小輩跑進來避難,說是凝華宗掌教,求我庇護其身。”
玄月指著不遠處的小土包,上邊已經長滿了雜草與清花。
“他呆了幾年,然後有人進來給他殺了。”
赤羽子問道:“是誰?”
玄月道:“看著像陰陽道的門路,又主修合歡。起初我看他幫我修剪靈田本想留著,然後那人開價供養我百年煉丹,然後本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那你還真是個畜生。”赤羽子直言不諱的說道,“你們這些人口口聲聲說要修大道,求長生,可最後連德行都修不好。”
“德行二字是擎蒼所言,無論是建木之前,還是建木之後,天地可沒有德行。”
玄月也不羞惱,坦然自若的說道:“若不能長生,一切皆為虛妄。無論是你們所歌頌的事跡,還是所謂的英雄豪傑,一切都會在千年之後消失。”
“如顧溫這等絕世天驕,在消失幾百年後,也隻剩下你們幾個登臨絕頂的天尊記得。是你們顧溫讓你們記住嗎?不是,是你們的修為讓你們記住了。”
赤羽子皺眉,想要反駁,卻不善言辭。
她向來是動拳頭的,但如今自己打不過對方。
“不與你這老東西詭辯,陰陽合歡宗殺了凝華宗最後一代掌門?”
“應該是。”
“你可知自己是如今妖邪頭子?”
“不知道,但也能猜出緣由。我時常販賣一些丹藥給他們,用來換取藥材靈物。而幾百年前我被擎蒼通緝,自然免不了被人巧立名目。”
赤羽子勃然大怒道:“滋養惡孽,這與你親手所為有何區彆?”
“你之善惡非本仙之善惡。”玄月微笑搖頭道:“若是按照外邊的規矩,那麼你如此冒犯本仙,本仙豈不是能殺了你?”
“你能殺我?”赤羽子麵露冷笑,隨即又皺起了眉頭,心中喃喃自語道:等等,姑奶奶我現在是不是狐假虎威了?
自己之所以能如此坦然自若,就是因為顧溫在身邊,可她怎麼能躲著這家夥背後竊竊自喜。
想當初都是他躲在自己身後,鬱華也囑托我要照顧好他。
“不會,本仙不會因此而怒,因為本仙不需要用力量去維係地位。”
玄月繼續說著,隨後目光繼續回到顧溫身上,見對方一直緊緊地盯著清花。
麵露疑色,問道:“你陷入情劫了?”
聞言,顧溫抬頭第一次正眼看玄月,似尋到了一個開解者。
“何謂情劫,動情既是劫?可眾生有情,縱然先天神獸亦是如此,情乃本欲,如何稱之為劫?”
“妨礙長生者,皆為劫數。”
“你我看來想到了一起,長生者終會無情。”
玄月笑容漸濃,顧溫聞言也扯出了一抹笑容。
他笑超脫得長生,他譏諷長生者最終歸屬。
詞不同,意相同,他已長生,更是半步不朽,這情若一直糾纏豈不是劫數?
“既然知道,何不放下?”
“放得下便不是劫數。”
“愚昧不堪。”玄月麵露鄙夷,隨後似乎對於他們失去了興趣,擺了擺手道:“言歸正傳,小子你想要什麼補償?隻要你能夠幫我向擎蒼道聲好,本仙還欠你一個人情。”
雖然成仙了,但麵對擎蒼他還是得掂量一下,建木那些妖祖就是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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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自己與妖祖殊途同歸,都不是擎蒼這種以力證道的。他們依托於建木的法則,而自己依托於昔日天庭。
或許天庭更強一些,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比得上擎蒼。
“你可會製作清花糕?”
“那個小輩給我做過,複現不難,但你所求就這點?”
“去給我做一份,若是真如她所說那般美妙,你我因果就此了結。”
顧溫嗓音平靜,正如他的平平無奇一般,讓人看不出任何波瀾。
但玄月卻品出了一些非同尋常的意味,他微微皺眉,莫名有些不爽這種平靜。
一種極其隱晦,又自然的居高臨下。
很像建木,也像擎蒼。
玄月自認超然,咧嘴一笑道:“本仙拒絕,你換一個,換到我滿意為止。”
音落,無言的沉寂彌漫開來。
顧溫牽起赤羽子的右手,後者不明所以,卻也沒有任何抗拒。
她被拉到了身後,隻能看到顧溫的背影,踮起腳都不一定能摸到對方頭頂。
緊接著一道淡漠至極,似口懸天道一般的聲音傳入耳中。
“那就跪下。”
嘭!
地麵顫動,前方玄月雙膝跪下,以他為中心地麵開裂,並開始不斷蔓延,霎時間百畝空洞儘為裂痕。
一縷淡漠的眸光投落,仿佛一座太古神山壓在肩膀上。
玄月目眥儘裂,本應從容的麵上滿是不敢置信。
他已經成仙,他已經超脫,怎會如此不堪,又豈能如此不堪!
起!起!給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