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發型隻能用災難來形容。
興許就連他自己也覺得不好看,玩夠了,就將腦袋埋進我肩膀,抱我胳膊,一陣小狗蹭,企圖蹭回來。
“彆動。”我說。
將他扒拉出,對頭伸手理一理,總算理回去。
理順途中發現他有兩個小發旋,一邊一個,頂頭頂,就像兩隻沒有長出來的貓耳朵。
見他依舊遵從著我指示,乖乖不動彈,我多看幾眼,好奇地伸手戳一戳。
手指帶起的白毛被我戳起來個尖尖。
我歪頭瞅一眼,突發奇想,真的用頭發給他rua出兩隻貓耳朵。
隻是這時他已經看不到,我肩頭一沉,那顆小腦袋就靠過來,耳邊傳入平穩的呼吸,已經睡著。
見狀,我輕輕將他塞被窩,掖好,我伸個懶腰,悄無聲息地走出去。
和外邊隨時候住的侍從點點頭,交代一聲我就轉回自己房。
*
趁著五條悟睡下,我打算洗衣服。
當然是我自己的。
雖然是掛名侍女,不用洗彆的,自己的衣服也還是自己洗,也比較安心。
得抓緊時間,我想。
這些天他睡得時間短,估計不出半小時又會醒,待會兒還得去看他。
我正清理衣物中有無留下的紙巾或者其他小玩意,掏了掏,竟從一件許久沒穿的外套中翻出一塊曲奇。
黃油色的小餅乾被一小方包裝紙裹得嚴嚴的,我沒有往兜裡這麼揣零食的習慣,誰偷偷塞進來的可想而知。
已經過去好些天了,自然是不能自己吃。
院子裡有養魚,似乎是五條悟那次從花開院回來,途中看到錦鯉池,於是自己鬨著也要養。
五條家就給他迅速安排上了。
有的時候一沒小心掉到地上的餅乾或是饅頭,我都會撿起來,路過時丟魚吃。
這回也一樣。
來到池塘邊,我將曲奇迅速碾碎了,撒下去,十幾條紅白相間的魚蜂擁而至,嘴巴大張著“啵啵”幾下就將屑渣一掃而空。
我盯著池塘裡一下遊走散開的魚,驀地,透過鏡像看到了身後突然出現的某道陰影。
……
終於來了麼?
果然在魚、鳥、犬、貓這類寵物之後,接下來的就是人。
不,也許早就有跡象了。
不論是動物也好,還是身邊的侍從,他們無一例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從那個人的身邊被奪走。
那個人,五條悟。
因為太過年幼,對於許多事情一無所知,想不明白,迷迷糊糊,但卻也依稀察覺到。
那也是一種直覺,他叫我“不要走”、“不要突然地就消失”……
我扭過頭。
麵對麵直視著出現在我身後的人。
雪白的袍子,時常被兜帽擋住,看不到全臉的老者……
五條家的高層,被尊為長老的、德高望重的人物。
“撲通。”
落水聲。
一如在最起初睜眼時,液體倒灌入鼻腔,冰涼、混沌、渾身濕透。
寒意包裹住我,溫度和血液一齊流失,周遭的水被染成猩紅,被無知的魚群“啵啵啵啵”地大口吞食。
大汩大汩的血從口中咳出,這時才感覺身體劇痛,我瞪大眼,手向上,腳踝卻一直被不知名的牽扯力拉著下墜。
“咕嘟嘟。”
好痛。
碾壓級彆的術式,無法反抗。
要死了嗎?
…………
其實,我可以逃的。
早在察覺到的那個時候,又或者前些日發現一直有視線如影隨形的那時。
但是我沒有逃,因為我還很弱小,“蟲”還隻是幼年期,就算這麼做,被追上,被捉回,結果也是一樣,提早死,被準許陪他的時間反而會縮短……
我的命運不掌握在我手上,我逃不掉的。
侍女長吃掉小侍女,詛咒吃掉非術師,大人物吃掉小蝦米。
如果沒有足以抵抗的力量、如果沒有被什麼人全心全意地愛著,那麼過於幼小的事物便將不再是可愛,而隻是一種悲哀。
……
…………
“咕嘟。”
我還在下墜。
意識沉入黑暗,身體墮入虛無。
在回歸熟悉的死之懷抱前,我感覺某種物質破裂的孢子般從我體內溢出、散進空氣裡。
【糟了,看來,不得不提前回到……】
耳邊響起的蟲聲已經快聽不到了。
拚命撐起最後一丁點殘餘的術式,我將陰影中那人被風吹起兜帽下的容貌,將“蟲”所傳導而來的信息牢牢地、牢牢地刻進腦海。
死之前,我平靜地想:
等到下一次睜眼,我大概就已擁有能夠將那些傲慢的家夥全部排除的力量了吧。
幼年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