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沒發光的藤蔓劇烈一顫。
程叔沒聽出來什麼,倒是覺得很正常。
包括他在內,廟宇內就沒有對祂不敬畏的。
程叔知道少年看不清,又看了後方一眼:“這個問題您不用擔心,就算請施工隊改造,他們也有分寸。”
少年抿唇,笑了下。
弧度不高,很內斂。
這還是從早上露麵開始他第一次笑。
程叔已經見過來自五湖四海、各懷目的的信徒,其中不乏當紅明星、富商政要。
但都沒有一個這麼笑了下,就讓他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即使少年的眼睛還略有些瑕疵。
程叔餘光看見似有不滿的黑色,馬上收回視線:“您說說您的要求吧?”
時瓷:“安靜偏僻的一點的地方,有一棵枯死的樹,一口水井,房子背陽,白天照不到太陽。”
隨著他的敘述,程叔愈發驚訝。
如果不是確認少年從沒有上過神山,他都懷疑時瓷去過那間小屋。
這些詞彙描繪得過於具體,簡直就像是早就知道了有這麼一個屋子,然後說出來。
程叔:“的確有一個符合您要求的地方,不過背陽,有些潮濕,太偏僻了,您住著可能會有些不方便。離神殿也比較遠,如果您要去祭拜要走一段。”
關鍵的問題還不是這些。
他希望時瓷聽了他的話能改變想法,他就不用再踩主人那個大雷了。
可事與願違。
“我喜歡安靜的地方。”
少年斂眸的模樣乖順,完全看不出其他心思,讓人不忍拒絕。
至於離神明太遠……
“是有什麼問題嗎?”他聽出了程叔的推脫。
模糊的視線中,代表著中年男人的人影站在原地,好像做了一個偏頭的動作。
時瓷下意識眨了下眼,依舊看不清楚。
但比在山下時,他的眼睛似乎,好一點了。
程叔回頭:“沒問題,我帶您過去吧。”
他到達後驚訝地發現,以前層層荊棘護衛,像是守護著城堡一樣的壁障消失了。
那間偏僻獨立的小院暴露在視線中。
與陰沉厚重的神廟建築不同,小居顯得清逸淡雅,山間雲霧之間甚至有些仙氣飄飄。
跟想象中的簡陋黑暗截然不同,裡麵家具齊全,大葉片的細藤爬在牆上,點綴著紫色流蘇一樣的花朵,溫馨得讓人難以置信。
時瓷聽見程叔的聲音,說:“隻是有一點可能不符合您的要求,這棵樹不是枯死的,正在開花。”
*
時瓷帶著簡陋的行禮住進了新住處。
不用進行接下來的婚禮儀式,他白天沒什麼事,隻用專注地熟悉自己的居住環境。
一切尖銳的地方都打磨得很光滑,輕微撞上去也不會疼。
不能打磨的地方就覆蓋著一層柔軟的透明物,平常目見沒有存在感,但摸上去是柔韌的軟。
書架上放了書,還是盲文版本。
很貼心。
但細想令人不安。
他剛住進來這間房子就有這些布置。
就仿佛上一任住戶跟他身體情況、喜好完全一樣,連屋內的擺設都恰到好處地合他心意。
又或者是某個了解他的存在知道他要住進來,精心的布置。
屋子隻有一層,窗戶正對著院子,能看見那一樹開得很好的桃花。
風吹過,花瓣就輕飄飄地搖落。
桌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還送來了食物,光聞香味就知道的豐盛。
衣食無憂
,比寄居在李家的情況不知道好了多少。
時瓷看向窗外,朦朧的顯眼淡紅色飄落,像是在下一場染色的雨。
視線一晃,那樹唯美的花瓣忽然就消失不見。
是零碎記憶裡熟悉的陰沉黑色,乾枯的枝丫,在白天黑得晃眼,張牙舞爪。
而在黑夜就跟夜色合為一體,在零星燈光中在地麵投出陰影,猙獰的延伸著,好像都要把屋內纖細的人影抓走。
目之所及,屋內齊全的陳設也發生了變化。
老舊搖晃的木桌木椅,稍微移動就會發出滲人的“嘎吱”聲,散發著潮濕的腐朽氣味。
空氣裡滿是灰塵,嗆得小瞎子眼尾都紅了,一直咳嗽。
第一天彆說是飯菜,連像樣的裝水的杯子都沒有。
到了晚上山上很冷,薄薄的被褥怎麼也暖不起來,凍得人直發抖。
再一眨眼,又是粉色的色塊唯美飛舞的場景。
少年在窗邊站了太久,神情也不對。
鴉羽一樣黑密的睫毛垂著,眼尾泛著紅,唇珠都被抿平了。
祂現在能知道,這樣的表情大致代表著怎樣的情緒。
屋內的藤蔓試探著蔓延過去,一根很柔軟的藤蔓碰了下少年的手背。
但少年的反應很大,一下就縮回手。
它僵在原地,原本柔軟的表殼倏然變得乾癟,泛著枯葉一樣的棕黃色。
時瓷也意識到自己好像反應太大了。
他扭頭看向剛才手背被觸碰的方向,抿了下嘴巴,但又說不出什麼。
過了會兒,才說:“幫我倒一杯水吧。”
藤蔓們像被緩刑的重刑犯,爭先恐後地倒了水回來。
少年沒說想要什麼溫度,它也沒問,就各種溫度倒了幾杯。
直到看著時瓷喝了其中一杯,才放鬆了點,依舊懨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