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山神(6)(2 / 2)

“祂隻是把你當成祭品,另外一種形式的樂子,要不然祂為什麼一直不治好你的眼睛。”

“哈哈哈哈,時瓷,你得的其實是絕症,你的下場隻會比我更慘!”

黑霧慌張地包裹過來,帶著潮濕的氣味,滲入毛孔顯得陰冷。

零星接觸一點就能輕易摧毀一個普通人的黑色粘稠物,卻隻是很輕地托著時瓷,半點沒有傷害他。

時瓷暈倒前終於看到了祂。

正低頭垂眼看他,薄唇抿著,眸底滿是忐忑。

不像是被人仰望乞求的神。

更像是等待被審判的犯人。

*

時瓷知道正在經曆的不算是完全的現實。

就像之前在偏殿門口發生的事。

仿佛在親身經曆,但卻又隔著什麼。

依舊是那個盲眼少年,但比起之前踉蹌地摔倒在地上,在夜晚被蛇類爬行的窸窣聲嚇得魂不附體的狼狽,少年的生活比起之前已經好了許多。

院子被改造。

家具更換,邊邊角角都被打掃得很乾淨,也不再會餓肚子

更重要的是,少年認識了崇拜的神明。

祂回應了信徒的祈禱,偶爾會出現在院子裡。

少年看不見祂。

但能觸碰到,真切地感受到。

神祇走下神壇,依舊沉默寡言。

但會詢問他的喜好,帶來他喜歡的東西。

唯一令盲眼少年疑惑苦惱的就是,神祇為什麼這麼做?

邪神也思考過,但在想明白答案前,祂已經先出現在少年麵前。

答案在之後揭曉。

一位神仆向盲眼少年告白了。

然後在下一秒被邪神丟出神廟。

這是祂第一次在願望之外對普通人類出手。

學會了嫉妒、憤怒、不甘。

明白了喜歡。

原來祂是喜歡少年的。

所以會讓藤蔓在夜晚引導少年去偏殿,縱容那些被弄臟的果子擺在供台上。

所以想知道少年的喜好,看他漂亮的眼睛彎起來的模樣。

所以不喜歡除自己以外的生物分走少年的注意力。

時瓷晃了晃腦袋,短暫的眩暈感後,他的眼睛居然恢複了一瞬,讓他可以看清神祇表白時的表情。

祂笨拙生澀得可怕,完完全全照搬了那位神仆的表白語。

但盯著他的眼眸黑沉得像是深淵,照不進一點光。

顯露了非人生物怪異固執的本質。

“我可以當你的男朋友,一直照顧你嗎?”

時瓷聽見自己開口,沒有拒絕。

戀人關係確定,他們的相處跟之前比起來好像也沒有什麼變化。

隻是祂出現的頻率多了點,占有欲表現得更加明顯。

已經到了植物接觸少年都會被灼傷的程度,更彆說活生生的人和動物。

盲眼少年委婉地提醒過。

神祇似乎聽進去了。

祂大多數時候還是端坐在高台上,聆聽信徒的各色願望。

並不避諱少年,甚至會主動邀請戀人觀賞。

少年撞見過一次許願場景。

神祇的規則:

1.每個個體單位,許願的機會隻有一次。個體單位也許是一個人,也許是一對夫妻,也許是一家三口,由神祇決定。

2.一旦完成許願,就永遠不能再踏入神廟。

這次同時有兩人在許願。

他們是一對親兄弟,正在爭奪家產。

神仆冰冷地告訴他們,許願的機會隻有一次,說出來就無法更改,完成許願就要立即離開。

神像立在最裡最高處,令人不敢抬頭去看。

哥哥和弟弟一身冷汗,誰都沒有先說出自己的願望。

第一分鐘。

哥哥想,如果他先許願,願望是自己能繼承一半的家產,如果弟弟後許願,希望繼承全部家產怎麼辦?

根據神祇的規則,弟弟將會獲得一切。

第二分鐘。

弟弟想,如果哥哥願望是他失去繼承權?[(,怎麼辦?不管他許願拿到多少家產,最後都無法成功。

冰冷威嚴的神殿,時間悄然流動。

親情和財富被擺在兩端,人性的天平搖擺。

神仆忽然出言提醒,願望一定會成功,但實現的形式不確定。

如果一方許願獲得全部遺產。

實現的方式可能是老爺子心血來潮的立遺囑,可能是另一方忽然鋃鐺入獄失去繼承權。

也可能是另外一方突發疾病,或以另外某種方式,死亡。

這真的是神明嗎?

一旦出現了這個選項,好像隻有死亡才是這段猜疑中最保險的抉擇。

第五分鐘。

弟弟大汗淋漓地許願,要讓哥哥立刻死去。

但哥哥早就在心中默念許願。

他的願望是不管弟弟的願望是什麼,作用的主體都是弟弟自己。

盲眼少年不知道願望之後,這對爭奪家產的豪門兄弟身上發生了什麼。

神祇全程都好像在看一出已經膩乏的戲劇,並無波動。

直到發現懷裡的小人類在輕顫後才有了動作,抱著他離開。

那天盲眼少年沒有去偏殿擺貢果,有點低燒。

神祇把他送回房間,也沒有來找他。

少年吃完好心神仆帶來的退燒藥,一覺起來依舊沒有看見神明的身影。

他臉色蒼白地去了會客的地方。

來見他的人是養父養母的親生孩子。

偷偷把他接到山上的陳福下場淒慘。

把他賣給陳福的李父李母下場同樣如此。

不屬於李家的錢財被收回,李耀光混得很不如意。

更可怕的是得罪了詭譎的邪神,就像有一把刀選在頭上,隨時會把他劈得粉碎。

走投無路,他要跟禍害同歸於儘。

李耀光說了少年突然失去視力的真相。

李父李母帶他去省城醫院看過,醫生的確說的是留院,但不是觀察,而是治療。

病情已經有了診斷結果。

少年是腦部疾病壓迫視神經,影響了視力。

檢查出來病情已經惡化,時日不多。

養父母擔心他鬨著要治療花錢,根本沒有說真相。

所以將他賣給風評極差的陳福也不怕他跑出去報警。

在他們眼中,養子已經是一條擱淺即將死亡的魚,這是廢物利用。

“你以為祂是真的喜歡你嗎?祂連癌症晚期都能治好,怎麼可能不知道你生病了,怎麼可能治不好你!”

“祂隻是把你當成新的玩具,看看你能下賤到什麼程度!”

“你以為你會擁有比我更好的下場嗎?時瓷!!!”

透著恐懼和瘋狂的大叫聲越來越遠,但每一個字都很清楚。

夢境都陡然清晰。

盲眼

少年先冷靜想了想。

李耀光說的不是沒有可能。

祂從沒掩飾過,祂不是什麼好神。

就像看親情在金錢麵前的反應如何,在他身上,祂可以看見愛情在生命麵前會是什麼反應。

在神廟完成許願必須離開。

如果他選擇了愛情,那就是放棄了生命,隻剩下一周不到的生存時間。

如果他選擇了生命,那就是舍棄了愛情,許願治好後就要離開祂,離開神廟。

這似乎也是一種對祂的背叛。

背叛了邪神,即使治好病,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少年沒有馬上做出決定,在小院吹了吹風,吃了一顆止痛藥,然後去偏殿找祂。

但被攔住了。

一連兩天,直到盲眼少年在一位神仆的幫助下去了省城醫院又回來,神明才見他。

祂問他有什麼事。

少年什麼都沒說。

祂無所不知。

問的當然不是有什麼事,而是在等他什麼時候會做出選擇。

像一隻被關在玻璃皿中用來逗樂的蟲子。

蟲子也早就做出了決定。

所剩不多的時間,一半用來享受瞎眼選擇的愛情,剩下的一般給自己準備墳墓。

一改之前的懂事,三天的時間裡,少年很能作,要了很多東西。

從食物、衣物到各類財寶。

邪神沒有拒絕過他。

他覺得自己仿佛一隻一路撿著奶酪吃的灰撲撲老鼠,以為是天降餡餅,其實是引他進入陷阱。

吃到最大最甜的奶酪那一天,就是他的死期。

一般夢做到這裡就差不多了。

現在還能算是一個有些波折的美夢,再繼續下去就是完全的噩夢了。

時瓷伸手拿了一塊桌上的糕點咬了一口。

不愧是他的口味。

時瓷抬頭,就對上旁邊神明的視線。

深沉的,粘膩的,偏執的。

反正給人的第一反應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祂安靜地看著少年啃糕點,狹長上挑的眼微垂,莫名就有種令人心痛的弱勢感。

時瓷移開視線,咬了一口糕點,又把目光放回去。

他又沒做錯事情,該心虛的也不是他。

清了清嗓子:“我可以對你許願嗎?”

嗓音略有些無力。

祂盯著少年半闔的桃花眼,良久,說可以。

然後時瓷說,他的願望就是順利死亡休息,再也不會見到祂。

霎時,即使隻是回憶,這片虛幻的空間也在劇烈的震顫中堙滅。

*

時瓷曾經以為故事已經結束。

少年剩下的三天下山,去了醫院,在止痛劑中度過了剩下的時間。

也不算太痛苦。

最後更像是睡過去了。

但在他閉上眼後,時瓷這次作

為一個旁觀者,看到了自己之前不知道的事情。

邪神降臨,鬼故事一樣從醫院帶走了他,試圖讓他活過來。

但怎麼也無法成功。

少年自己不願意醒過來。

祂像是困頓的獸,力量失控的邊緣,一個自稱係統的存在找到了祂。

他們達成了合作。

係統需要借助邪神的力量穩定管理的小世界。

從危險的BOSS到壓製負麵怪物的強大玩家都可以是祂,甚至規則秩序本身。

係統則要幫助祂把時瓷找回來。

然後時瓷就看見了熟悉的一幕,他拿到了劇本,正式成為了一個很難下班的戀綜打工人。

無數閃過的記錄畫麵中,一個熟悉的光團飛到時瓷麵前。

“需要多久?”

【直到您取得他的原諒,再次獲得他信任的那一天。】

時瓷看見祂站在昏暗的偏殿,最後將那些貢果擺成熟悉的模樣,然後接受了係統的邀請合作。

藤蔓枯萎蟄伏。

神廟隱沒在山林的陰影與黑暗中,好似蓋上一層灰塵。

黑霧擴散,又收攏,絲絲縷縷地消失。

【即使是您,切割靈魂與力量也非常危險,您不擔心我另有圖謀嗎?】

“那就一起死。”

“然後我會與他重逢。”

*

時瓷再次睜開眼,困擾他的病症已經完全痊愈。

視線清晰,世界明亮。

他第一次看清邪神的長相。

對方有一雙純黑的眼睛,一般來說是極其駭人的,但又像珍貴的寶石。

見到少年醒來,那隻握著他的手怔然鬆開,緩慢收回。

時瓷主動抓住祂的手指,瀲灩的眼睛微彎:“你沒有完成我的願望。”

祂默然:“對不起。”

“那要再補償我一個願望。”

“嗯。”多少個都可以。

祂貪婪地竊取最後相處的時間,但聽見少年說的話,怔愣地抬頭。

時瓷:“在我沒想好之前,我能待在神廟嗎?”

神祇輕顫著吻他的手背:“這裡對你開放,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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