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穹廬,站在山巔一處小小石崖上,視野再無遮擋,抬頭就見滿天星河璀璨。
掩蓋在一叢樹木之後的石崖不大,堪堪能站兩人,一左一右站著,便將這裡占據。
沈修瑾抬頭看了看天,眼中倒映出星河。
謝孤懸說帶他來個好去處,這裡視野遼闊,景色甚好。
可旁邊的人卻在難過,不像平時那樣話多。
如果不是謝禹出現,沈修瑾想,或許現在謝孤懸會嬌氣問他,這裡好不好看。
但他不知該怎麼安慰,心下幾番猶豫,還在想措辭,就聽見謝孤懸低低喊他。
“師兄。”
聲音都是低落的,沈修瑾看著他,薄唇微張,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打架也好,上比武台也好,這些對他來說沒有難做的,可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情,不知道要說什麼話。
他挫敗似的微抿起唇,心中有些懊惱。
隻是忽然,站在旁邊的謝孤懸抱住了他。
石崖太小,這個師弟在他眼裡又過於嬌氣,哪裡敢在這裡推開。
身體僵直的沈修瑾不得已緩緩轉身,和謝孤懸麵對麵站著。
“師兄。”帶著哭腔的軟糯嗓音悶悶的,謝孤懸抱緊了他的腰,還將臉埋進他胸膛,動作十分嫻熟。
帶了哭腔的聲音讓有些想掙開的沈修瑾猶豫了。
謝禹的話太過,把彆人的傷痛當作攻擊的話語,而且要不是他那日在摘花台前說出謝孤懸經脈被廢的事情,也不會弄得幾乎人人都知道。
光是他在這一個月裡,就有意無意聽到好幾次旁人談論謝孤懸經脈的事情。有人同情唏噓,可也有人貶低,說什麼原來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徒有皮囊。
背後議論的人都壓著嗓音,說完自己也覺不妥,無論心思如何,都很快散了。
聽到的這些,他自然不會告訴謝孤懸。
懷裡溫熱的身軀沒有離開,沈修瑾依舊無法放鬆,腰背微僵,直挺挺站著,試圖去想事情讓自己忽略從謝孤懸身上傳來的溫熱。
謝禹明日就會隨謝家人離開,北域遠在數十萬裡之外,路途遙遠,普通修士飛上一段時日才能到,他離開後,雲嵐宗不會再有這樣的人讓謝孤懸難堪。
對謝禹的惡意,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可謝孤懸離開謝家時不過四五歲,父母在路上也遭遇魔族身亡。
思及此,他又想起長煙嶺還有謝家人被魔族殺害。
不過心中再怎麼推測,還是不能確定謝禹究竟為何對謝孤懸這樣。
他垂眸看了眼還摟著他不放的人,謝師弟雖說嬌氣柔弱,但心地善良,再往差了想,他就是被人欺負也不敢還手,這種無害的性子,無論是謝禹還是旁人,說出那些話總歸還是太過,難以忍受。
“師兄,我想睡覺。”謝孤懸終於說話了,帶了些鼻音。
“我送你回去。”
沈修瑾順勢輕抓著他兩隻胳膊,自己往後退了一小步,將人分開。
沒有過多依靠,謝孤懸順著他的力道從懷裡出來,抬頭看了看天上閃爍的銀河,悶悶說道:“可師兄我不想回去。”
沈修瑾一頓,看著他側臉思索,不回去的話該如何是好。
世上長得好看的人很多,他也見過不少,但像謝孤懸這般相貌的,在他所見過的人裡,無論男女都無人能比過。
在他剛移開視線的時候,謝孤懸開口了。
“師兄,你能不能陪陪我,就一晚。”
他看向沈修瑾,原本晶亮有神的桃花眼黯淡下來,滿是難過沮喪。
夜風微涼,吹過山澗,帶起樹影婆娑。
一晚的時間並不長,等到天色破曉,晨起的太陽從雲層出來的時候,沈修瑾睜開眼睛,低頭看向枕著他腿睡覺的謝孤懸。
“師兄。”
謝孤懸很快就揉著眼睛醒來,他整個人蜷縮在石崖上,因為側躺下的緣故,腳和小腿露在石崖外麵。
昨晚夜色濃重,看不清底下,現在一醒來,就發現腳下是萬丈深淵,稍微往外一動就能掉下去,他剛坐起來看清周圍,就嚇得又撲進沈修瑾懷裡。
盤腿打坐一夜的沈修瑾還沒伸展腿站起來,懷裡就多了個人。
“有結界。”他淡淡說道,看到剛才謝孤懸驚嚇的神色,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在這個小小的石崖上待了一晚,謝孤懸修為這麼低,他自然會做防範。
懷裡的身軀明顯放鬆了,往下一沉,不再那樣驚慌。
“師兄。”
謝孤懸在他懷裡趴了一會兒,在他剛想開口說話時就抬頭喊道,表情還是剛睡醒的蔫噠噠狀態。
已經這時候了,兩人穿過樹叢,往前峰的回路走去。
朝日峰後麵是一片梅樹,花期早已過了,老樹上枝葉正盛。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梅林,林中幽靜,昨夜的熱鬨早已散去,唯有林中偶爾遇到的石桌上遺留的酒壺中飄出陣陣酒香。
忽聽一聲輕響,有玉杯從樹上掉落,在土地上滾了幾滾,倒是沒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