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疼從額頭陣陣傳來,和她剛穿過來的那天一樣,疼的腦門快要炸開。
溫熱的血沿著鬢角沒入耳廓,再滴到地上,房頂的大梁在薑念眼中逐漸模糊,房門被一股外力撞開,模糊的視線中出現陸聿高大挺拔的身軀,男人臉色緊繃的抱起薑念就往外跑。
從回到家開始就覺得薑念反常,陸聿就留了個心眼,在嫂嫂關上屋門後他就守在院子裡,生怕她有個萬一。
但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薑念重蹈覆轍。
“宋團長,宋團長!”
陸聿的吼聲在安靜的夜裡很是響亮,以往沉著冷靜的陸副團第一次亂了陣腳,雙手抱著薑念空不出手,就用腳踹宋團長家的門。
“咋了這是?!”
宋團長拉開院子裡的燈泡,和馮梅打開院門,兩人一瞪眼就看見了陸聿懷裡的薑念,刺紅的血染紅了半邊額頭,嚇得馮梅尖叫一聲:“薑念這是咋了?!!”
陸聿神色嚴重,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啞:“撞牆了。”
“哎呀!那趕緊送醫院啊!”
馮梅又急又氣:“薑念一定是被鄭紅給氣到了!”
宋團長衝馮梅喝道:“你悄悄的,彆咋咋呼呼的!”又對陸聿說:“你先往醫院走,我去軍區借輛車,再找朱俊開車過來送你。”
陸聿點頭,抱著薑念快步朝醫院的方向走。
馮梅看著自家男人急匆匆的走了,陸聿抱著薑念也步入漆黑的夜裡。
她急的在原地跺腳,看見隔了一家的隔壁劉強家院子燈也亮了,開門走出來的是劉強,馮梅眼睛一亮,對他招手:“劉營長,你幫我看下我兩個兒子,我去醫院看看陸副團他嫂子。”
“馮嫂子,陸副團他嫂子怎麼了?”
劉強跑過來,看向已經跑沒影的陸聿和宋團長,剛才他在屋裡就聽見陸聿的聲音,像是出了什麼大事,挨著馮梅家的幾家人都聽見動靜開門出來,想看看外麵出了什麼事。
馮梅頓時扯著嗓子就喊:“還能怎麼了,被鄭紅欺負的活不下去,撞牆尋死了,人家剛死了男人就被鄭紅欺負,張口閉口罵人家是喪門星寡婦,克死丈夫和公爹,哪個女人受得了這麼大的罪名?就算鄭紅道歉了,但她罵過的話就能當聽不見了嗎?”
劉強皺緊眉,看了眼鄭紅家的方向,心裡對鄭紅有了不一樣的改觀。
沒想到這個女人的心思會這麼重。
之前她在他麵前說自己過得有多不好,是被娘逼著退婚,現在他們兩個都有各自的家了,以前的事他也就放下了,把鄭紅當做戰友的軍嫂對待,在她來找他幫忙的時候,也就幫了,沒想到在她和善心軟的外表下藏著這麼惡毒的一副嘴臉。
劉強說:“馮嫂子,讓徐燕陪你去吧,夜裡黑,兩人走一塊有個伴。”
馮梅道:“也行。”
劉強回家先把兩個兒子喊起來,讓他們先去馮嬸子家待著,又去屋裡喊徐燕,徐燕躺在床上背對著屋門口
,對劉強的喊叫無動於衷。
她不想見他,尤其一想到劉強借給鄭紅五十塊錢到現在都不要,心裡憋的更難受,她們一家省吃儉用,她都舍不得給娘家接濟,結果全都便宜了鄭紅那個女人。
不見徐燕起身,劉強手撐在床上推了推她的肩膀:“陸副團他嫂子撞牆尋死,這會送醫院去了,你起來和馮嫂子一塊去醫院看看。”
徐燕本想打開他的手,聽到薑念出事,快速從床上翻起身,趿上鞋子就跑出去了。
劉強:……
.
宋團長和朱俊開車出了部隊,沒開多久就遇見在路邊抱著薑念奔跑的陸聿。
兩人上車後,宋團長和朱俊回頭看了眼,薑念軟綿綿的躺在陸聿懷裡,臉色白的嚇人,頭上都是血,這會人兒意識不清,抓著陸聿的衣領斷斷續續的說話。
“我就先走、走一步了。”
“我去找你大哥了,我想、想去看看他、過得好不好。”
陸聿臉色緊繃,抱緊懷裡脆弱的人,啞著嗓音道:“嫂嫂彆說胡話,也彆睡覺,我們就快到醫院了。”
他能感覺到嫂嫂的呼吸在逐漸變弱。
陸聿手掌用力扣在薑念的膝蓋和手臂上,看著她有些渙散的眼睛,眼底逐漸攀爬猩紅的血絲,心裡陣陣發寒。
難道重來一世還是改變不了嫂嫂上一世的結局嗎?
朱俊握緊方向盤,心裡忽然間堵得難受。
中午還在他們麵前笑得好看的嫂子,晚上就奄奄一息的快不省人事。
宋團長對陸聿說:“和她說話,千萬彆讓她睡覺。”
陸聿喉嚨乾澀的難受,沉重道:“嗯。”
他抱緊薑念,不讓她閉上眼睛,和她說他和許成在部隊的事,說他們是怎麼從小兵一步步升到營長的,說了很多。
平常沉默寡言的人在今晚說了很多話。
薑念被吵的頭疼,她起初一開始閉上眼睛時,隱約看見了眼前一片白光,白光散去後,依稀看見了現代醫院的輪廓,爸爸坐在走廊裡,雙手捂著臉在哭,媽媽坐在地上,滿臉淚痕的看著從太平間裡推出來的死人。
爺爺和奶奶也來了。
薑念親眼看到奶奶暈過去,爺爺顫抖著手掀開屍體頭上的白布,她親眼看到上麵躺著的死人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分明就是現實世界裡的她!
薑念渾身發抖,控製不住的哭。
陸聿的聲音忽遠忽近的在耳邊傳來,眼前模糊的畫麵一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陸聿冷俊的麵孔,男人眼睛裡布滿紅血絲,看見她睜開眼睛,扯唇艱難的笑了笑,喉嚨吞咽了幾下,才輕聲道:“嫂嫂,我們就快到了。”
薑念還沉浸在剛才的畫麵裡,渾身虛軟無力的靠在陸聿懷裡,清楚的認知到了一個絕望的事實。
她回不去了。
從此以後都要頂著這個薑念的身份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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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在醫院門口,陸聿抱著薑念衝進醫
院。
值班的人看見是部隊裡的人,趕緊叫剛下班回家的王主任回來,不到半小時的功夫,醫院二樓就聚了好些個人。
王主任用碘伏給薑念清洗傷口,護士給薑念打點滴,忙活了好一通才算完事,看著薑念頭上的傷口,王主任的眉頭就沒舒展過。
剛才聽她家屬說是她自己在牆上撞的。
上次的傷才好了沒幾天,現在又搞出這麼嚴重的傷口,王主任第一次看見一個人可以對自己有多狠,她撞牆的時候應該是抱了必死的心。
馮梅和徐燕趕到醫院的時候,薑念已經躺進病房裡,手背上打著點滴,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
“馮嫂子,徐嫂子。”
朱俊看到她們兩人喊了一聲。
宋團長愣了一下:“你兩咋來了?孩子呢?”
馮梅和徐燕是一路跑過來的,她喘了幾口氣,說話還有些氣不足:“我讓劉營長先幫忙看著,我先過來看看薑念情況咋樣。”
她擦了擦頭上的汗,見薑念頭上纏著紗布,傷口那塊把白色的紗布又染紅了一些,她走到病床前,小聲問陸聿:“醫生怎麼說?”
陸聿嗓子還有些乾:“醫生說看今晚能不能醒,要是醒了就沒事了。”
馮梅著急問:“那要是沒醒呢?!”
“你能不能盼著點好的!”宋團長飛過去一個眼刀,又低頭拍了拍陸聿的肩膀:“沒事的,你嫂子肯定能醒。”
陸聿神色有些疲憊道:“宋團長,你們都先回去吧,我在這看著就行。”
宋團長道:“行,我回去就向隊裡打報告,申請給你批準三天假,你在這先陪著你嫂子。”
陸聿頷首:“嗯。”
馮梅還想說什麼,被宋團長拉走了,徐燕走的時候看了眼沒什麼生氣的薑念,心裡為她祈禱,希望她能挨過這一關,明早能平平安安的睜開眼。
出了病房,馮梅不樂意的掙開宋團長的手,瞪他:“你拉我走乾啥?”
宋團長腦門疼:“你在那能幫上什麼忙?也就隻有發牢騷吵彆人,”
馮梅:……
回去的路上,馮梅問宋團長:“老宋,陸副團他嫂子撞牆尋死的根還是在鄭紅那,你打算怎麼辦?”
徐燕也看向宋團長。
她希望團裡能把鄭紅趕出家屬樓,彆再讓她禍害她們家了。
宋團長沒說話,臉上都是煩躁。
還能怎麼辦?
陸副團他嫂子被鄭紅欺負的尋死,歸根結底還是鄭紅惹的禍,現在就隻能等薑念先醒了再說,要是沒事還好,讓鄭紅和呂營長兩口子多買點補品去看看人家,好好再認個錯道個歉,這事慢慢也就過去了。
要是薑念真有個好歹,這事就麻煩了。
折騰到大半夜大家才回到部隊,朱俊把宋團長兩口子和徐燕放下後,就去把車還到軍區。
三個人路過家屬院的第三家,呂營長正好打開院門,看見馮梅和宋團長還有徐
燕時,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與難堪,薑念撞牆尋死的事他都知道了,剛剛和鄭紅大吵了一架,準備獨自去醫院看看陸副團他嫂子的情況,沒想到一開門就撞見宋團長他們。
呂營長問道:“宋團長,陸副團他嫂子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人到現在還昏迷著,能不能醒就看明天早上了!”
宋團長氣的瞪他:“管好你媳婦,彆再闖禍了,要是陸副團他嫂子真有個好歹,咱們團也得跟著倒大黴!”
呂營長難堪的低下頭:“宋團長,我明天就打申請報告,申請以後留在隊裡,不外出訓兵,這樣天天也能回家看著鄭紅,讓她安分點。”
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看了眼冷著臉的徐燕。
心裡歎氣,他都知道了這兩年鄭紅對劉強乾的事,也知道因為鄭紅的原因,徐燕跟劉強隔三差五的吵架,說句實在的,他對徐燕挺愧疚的。
宋團長道:“也行。”又擺了擺手:“行了,回去睡吧,明天早上帶你媳婦去醫院看看陸副團他嫂子。”
呂國生點頭:“嗯。”
他關上院門,轉身就看見鄭紅站在屋子的窗戶那,抻長了脖子往外麵看,看到他時,頓時把腦袋縮回去。
呂國生臉色難看的走進屋子,目光冰冷的盯著躺在床上撞死的鄭紅:“明天一早跟我去供銷社買點紅糖和雞蛋還有桃酥,去醫院看陸副團他嫂子,你再好好給人家道個歉!”
他語氣不好,明顯在忍著火氣。
鄭紅一聽要給薑念買這麼多好東西,一下子躺不住了,轉身坐起來道:“她要死是她的事,和我有啥關係?我該檢討都檢討了,憑啥還讓我給她道歉?還給她買那麼多好東西?”
明明那次是薑念先激她,她才說了那些難聽的話,可這些話她又沒法給呂國生說。
呂國生被她這副蠻不講理又不知悔改的模樣氣到了,他黑沉著臉瞪她:“我這兩年在外麵練兵很少回來,你這兩年背著我去纏劉強的事彆以為我不知道,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從現在開始,再讓我知道你去找劉強,你就把孩子留下,自己回你娘家待著。”
鄭紅現在最怕的就是回娘家,她過慣了在家屬院裡不用下地掙工分,也不用給一大家子做飯還要看人臉色的好日子,讓她再回娘家去,她才不想。
“知道了,明天我跟你去。”
呂國生走到床邊脫掉鞋子躺下,望著黑漆漆的屋頂,又問:“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最好今晚都說出來,不要讓我在外麵再聽到什麼話。”
鄭紅背靠牆壁躺著,想到這兩年從劉強那斷斷續續借來的五十塊錢,一半是買布給自己和孩子做了新衣服,還有一半是這兩年和孩子在吃的上麵又改善了一點,時不時的買半斤肉和一包桃酥回來,藏起來就她和兩個孩子吃。
她不敢跟呂國生說,也不想還錢。
鄭紅閉上眼睛,說:“沒有了,我困了趕緊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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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醫院外麵打掃衛生的先來了,
王主任昨天晚上因為薑念的原因在看病室值班,晚上過來觀察了薑念兩次,這會天蒙蒙亮,他又過來了。
翻了下薑念的眼皮,又檢查了她彆的狀況,陸聿站在床邊,看著病床上依舊不省人事的薑念,心裡難受又複雜,見王主任檢查完,他才啞著嗓音問:“醫生,我嫂嫂她……怎麼樣了?”
王主任鬆了口氣,一晚上沒睡覺,臉色也有些憔悴:“她的情況差不多穩定了,估摸著等會就會醒。”
說完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又道:“你多做做你嫂嫂的思想工作,不能再讓她乾傻事了。”
聽到薑念脫離危險,陸聿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了,他點頭:“嗯。”
王主任走後,陸聿坐在床邊,盯著薑念蒼白的臉蛋失神。
嫂嫂從來沒有像昨天那樣輕鬆快樂過,他隻看出了她的反常,卻沒想到她會做出傻事。
過了半個小時左右,躺在病床上的人終於有了逐漸轉醒的趨勢。
薑念眼睫顫了顫,隻覺得頭疼的厲害,還有點惡心想吐,而且躺在床上還感覺到天旋地轉,她難受的睜開眼睛,還沒看清楚自己在哪裡,就聽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嫂嫂……”
聲音低沉,更多的是帶著沙啞。
薑念循著聲音慢慢轉頭,看到坐在床邊的陸聿時嚇了一跳。
不論是站姿還是坐姿腰背永遠都筆直的陸聿此刻微彎了脊背,乾淨英俊的麵孔也有些憔悴,嘴邊一圈都冒出了青色胡茬,眼底更是布滿血絲,和她昨晚依稀看見的一樣。
陸聿沒責怪她,隻輕聲問道:“還有哪不舒服?我讓王主任過來看看。”
薑念道:“都還好。”
除了頭上的傷口疼,還有些暈和惡心以外,其它都還好,應該是又撞成腦震蕩了。
她目光轉了一圈,隨即失落的垂下眼,最後想到昨晚意識模糊時看見的那副場景,再傻也明白了,她在現實世界的身體已經死了,她要永遠的留在這裡,頂著另一個薑念的身份生活下去。
想到這,薑念不免有些難受。
不過好在她已經逐漸適應了這裡的生活,至少她在這邊還有陸聿這個依靠,以後也不用再執著走劇情的事了,陸聿和孫瑩的事愛成不成,不成拉倒。
從今以後家屬院就是她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