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聿回來的時候盧小靜已經走了,他坐到板凳上趴在床邊:“我眯會。”
薑念忍著兩個女人異樣的眼神,輕輕點頭:“好。”
暮色下沉,窗外黑的看不見。
病房裡的燈泡雖然是老式的那種,但還是亮的有些刺眼,薑念看著陸聿麵朝著她,半邊臉壓在手臂上,隻露出棱角分明的側臉,他像是被燈光刺的有些不舒服,冷俊的眉峰微皺。
薑念猶豫了一下,緩緩伸出手擋在他臉前,為他遮住照下來的亮光,沒了刺眼的光線,陸聿緊皺的眉峰果然逐漸舒展,旁邊兩個女人竊竊私語的議論聲傳入薑念的耳朵,她冷下臉沒搭理,依舊做著幫陸聿擋光的事。
她又不跟這些人過日子,過兩天出院後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麵,不用在意她們。
“真是不要臉。”
“小叔子和嫂子這麼親密,放在古時候可是要沉塘的。”
另一個年輕女人說:“彆說古時候了,現在鄉村裡有小叔子和嫂子像他們這樣的,都要被抓到大隊批判,簡直把家裡祖宗的臉丟儘了。”
兩人叭叭個不停,還越說越大聲。
薑念冷冷的看過去,中年女人還不服氣,回瞪過去:“說的就是你!”
年輕女人膽子小一點,被薑念一瞪,不敢說話了。
中年女人冷哼:“你看他還是軍人,竟然還……”
“閉嘴!”
薑念抬手指向中年女人,又看了眼睡的沉沉的陸聿,壓著聲音警告道:“你要是再說個沒完,我對你不客氣!”
沉睡中的男人唇角抿了一抹笑意。
薑念放下手
,她們可以說她,她無所謂,但不能影響陸聿的名聲。
陸聿無論是身份還是所身處的位置,都不能出現一點瑕疵和汙名,她雖然和陸聿不是親叔嫂,但叔嫂的身份就在那擺著,要是真被人傳出什麼風言風語,到最後影響的都是陸聿的前途。
中年女人見薑念要跟她來真的,有些慫了,嘟囔了兩句轉過去和年輕女人說彆的去了。
薑念咽下胸口的悶氣,轉頭看了眼陸聿,見他沒被吵醒,便靠在床頭,望著漆黑的窗外想著其他的事。
——陸聿對你有意。
葛梅的話像是複讀機一樣在腦子裡不停的徘徊,她腦子裡不斷閃爍著從跟陸聿認識以來所經曆的每一件事,陸聿從一開始對她保持的分寸感在一次又一次的相處中減少。
以前她從沒想過這些,也從來沒自作多情的覺得陸聿會喜歡她,就算陸聿對她的關心超過了叔嫂之間的分寸感,也會自動摒棄掉所有念頭,隻肯定的以為,他對她的關心是帶上了對許家的恩情。
薑念悵然的垂下眼,忽然間對未來有些迷茫了。
她以前計劃著把繡圖的工作做好,等將來離開陸聿,跟著葛姐發展,她會有她的生活,有她的圈子,而那時陸聿也會有自己的妻子,孩子,或許將來他們再見麵就是親戚,不存在任何意義上逾越。
但現在薑念有些迷茫了,她說不準陸聿對她是喜歡多一點,還是因為她是許成的妻子,所以對她偏愛多一點?
薑念從來沒覺得自己腦子有這麼混亂的時候。
陸聿睡到淩晨三點起來的,薑念靠在床頭睡著了,她的手搭在陸聿的手臂旁,指尖挨著他的衣服,陸聿保持枕在手臂的姿勢,騰出一隻手蓋在薑念微涼的手背上,五指收攏,將那纖細嬌小的手握在手中。
薑念住了兩天院,脖子的紗布拆了,被鋼筋戳傷的地方已經結痂了,手臂的傷隻是輕微的擦傷,現在已經好了,左邊臉頰的擦傷也已經結痂了,痂口在雪白的臉蛋上很是突兀。
她出院的時候再次去隔壁病房看張笑,張笑這會坐起來能吃能喝,雖然和她說說笑笑,但臉色看著還是蒼白虛弱,頭上破了個口子,又流了那些血,得好些日子養。
張笑笑著問:“薑姐,你之前撞牆的時候疼不疼?”
薑念:……
她笑道:“疼,怎麼不疼,都快疼死了。”
要不是抱著必死穿回去的念頭,給她十個膽量她都不敢撞牆,要是現在再讓她撞一回牆,寧死不屈。
張笑笑道:“我也疼。”
說完又笑起來,握住薑念的手:“薑姐,幸好你沒事,要不是盧姐和翟姐非讓我躺在病床上,我都想過去看你了。”
薑念看了眼張笑頭上的紗布:“我來看你也是一樣的,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受這些無妄之災。”
“這才不是無妄之災,胡鐘明他爸早就憋著壞心思了,就算薑姐不來他也會來繡莊找麻煩的。”
見張笑不怪她,薑念還是心疼張笑,
外麵響起朱俊的聲音:“副團長!()”
陸聿看了眼宋白跟朱俊,頷首道:張笑在裡麵。?()”
朱俊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擔心:“那我先進去了。”
宋白和陸聿靠在過道上,他看了眼長長的走廊,說:“嫂子怎麼樣?”
陸聿道:“好多了,這次的事謝謝你。”
要不是宋白和他打配合,薑念怕是凶多吉少。
宋白嗤笑了下:“跟我客氣什麼?再說了,那也是我嫂子。”
陸聿乜了眼宋白,沒說話。
朱俊走進病房,先看到坐在床邊的薑念,喊了聲大嫂,這才看到坐在床上,啃著蘋果的張笑,頭上纏了白色紗布,臉色蒼白虛弱,頓時心疼的問了句:“好點沒有?”
他放下手裡的牛奶餅乾,站在床邊看她。
張笑“啊”了一聲,捂著臉轉過頭:“你怎麼來了?”
朱俊不知道她怎麼了,看著她背過去的背影,擔心的上前問:“你還有哪不舒服?”
“我沒事了。”
張笑聲音有些窘迫,她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太醜了,不想讓朱俊看到,薑念一開始還愣了下,反應過來後,往朱俊那靠了一些,低聲說道:“她害羞呢。”
朱俊頓時了然,和張笑說話逗她。
病房門開著,陸聿掀目光看了眼裡麵,從他的角度看到薑念緊緊挨著朱俊,笑著在他耳邊說話。
男人黑眸冷銳,眉峰顰蹙。
宋白胳膊肘碰了碰陸聿的手臂:“今天回不回去?這次團裡對我們協助公安抓住胡鐘明他爸的事予以表揚,會給我們記軍功。”
陸聿的視線始終鎖著病房裡的女人:“今天回。”
朱俊看完張笑,翟姐正好提著午飯過來了,薑念跟翟姐和張笑告彆後走出病房,看到過道的宋白,愣了一下:“你也來了?”
宋白看了眼薑念脖子的傷,笑道:“嫂子好點沒?”
薑念笑道:“好多了。”
宋白還想繼續說,陸聿走上前隔在宋白和薑念之間,低頭問:“回嗎?”
薑念輕輕點頭:“回吧。”
宋白和朱俊走在後麵,朱俊在想著張笑的傷,打算過幾天再申請個假期來看看張笑,他寄回家的信爹娘應該也收到了,相信很快就會有回信了。
走出醫院,薑念呼吸了新鮮空氣,覺得肺腑都舒服了。
這次是朱俊開車,宋白坐在副駕駛,薑念和陸聿坐在後排座,軍車經過機械廠時,薑念轉頭看了眼白天裡的高門樓,這會一看樓特彆高,她想到那天晚上被胡鐘明他爸勒著脖子懸在半空,往下看時的頭暈目眩。
薑念收回視線,轉頭看向身旁的陸聿,陸聿和宋白他們說著團裡的事,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頭看她:“怎麼了?”
薑念笑道:“謝謝你。”
她又看向宋白:“宋白,謝謝你。”
要不是他們兩,她這會估計都摔成死了。
宋白透
() 過車內後視鏡看向薑念,在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裡失神了片刻,輕咳一聲笑道:“嫂子有危險,我們救人是應該的,再說了,就算換做彆人,我們也會出手相救,得對得起身上這身軍裝。”
薑念覺得宋白說的特有道理。
在新世紀的時候,不論是軍人還是消防員,隻要是任何人的生命受到傷害,他們都會第一時間挺身而出,為人民保駕護航。
宋白和薑念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朱俊時不時的插上一嘴,陸聿對薑念說:“醫生說你儘量少說話,嗓子還沒恢複好。”
薑念咳了聲,覺得嗓子是有點疼,聽話點頭:“嗯。”
車子開到國營繡莊,薑念去拿了上次在百貨樓買的布匹,跟葛梅告彆後,幾個人去國營繡莊吃過午飯就上車回部隊了。
她看著快速倒退的景色,覺得這裡跟她真正的八字不合。
來一次倒黴一次。
回到部隊的時候已經下午六點了,宋白去還車了,陸聿拎著所有東西帶著薑念走進部隊,朱俊跟在後麵,走到岔口路分彆時,陸聿對朱俊道:“回去負重加練五公裡。”
朱俊:???
薑念也愣了一下,以為朱俊是請假的原因,和朱俊分彆後,兩人回到家屬院,在路上遇見了軍嫂和幾個嬸子,互相打過招呼,薑念在市裡出的事家屬院的人都知道了。
宋團長告訴馮梅,馮梅二天就揚出去了,說是陸副團和宋副團立大功了。
薑念剛路過馮梅家,馮梅就跑出來了,把薑念圍著看了一圈,見她臉上和脖子上有擦傷,急忙問道:“你這傷好了嗎?”
“你說說這事整的,那人也太壞了!”
“你是不知道,老宋回來跟我說的時候,把我都嚇壞了,我想著去市裡看你呢,老宋沒讓我去,你現在感覺咋樣?”
陸聿看了眼薑念:“嫂嫂,我先回去了。”
薑念輕輕點頭:“嗯。”
她看向馮梅,說道:“沒事了,這些傷都是小傷。”
馮梅說:“是不是跟市裡犯衝啊?”
這話一出,馮梅嚇得趕緊捂住嘴,四處看了眼,見沒人聽見後才鬆了口氣,現在破四舊,不讓搞封建,而且還是在部隊裡,這些話更不能說了,她又轉了個彎說:“你看看你,上次在市裡被人欺負,陸副團請了好幾天假去市裡,這次又被人欺負,要我說啊,你下次再去市裡的話,要麼叫上陸副團一起去,要麼我陪你去。”
薑念沒想到馮梅會提出陪她,雖然她也不知道再一次去市裡會有什麼危險,但馮梅卻不在意那些,薑念心裡暖暖的,對馮梅笑道:“行,那我下次要去市裡就讓馮嫂子陪著我。”
和馮梅分開後薑念回到家裡,剛進了屋裡,外麵就傳來徐燕的聲音。
“薑念,你在嗎?”
“徐嫂子。”
陸聿從屋裡出來,對徐燕道:“我嫂嫂在屋裡。”
徐燕衝陸聿笑了下:“嗯。”
薑念正準備往
出走呢,就看見徐燕拎著小籃子,裡麵裝了六個雞蛋,她把雞蛋放在桌上,看了眼薑念臉上和脖子的傷:“你沒事吧?”
薑念搖頭:“沒事了。”
徐燕笑了笑,坐在板凳上陪著薑念,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過了一會劉建武跑過來找徐燕,徐燕抱著他坐在腿上,劉建武看向薑念,奶呼呼的說:“薑嬸子,我娘今天都哭了。”
徐燕沒想到兒子會突然說這個,薑念也愣了下,看到徐燕不好意思的抿著嘴,她問劉建武:“那你告訴薑嬸子,你娘為什麼哭呀?”
劉建武說:“我娘擔心薑嬸子。”
徐燕笑道:“我這不是聽馮嫂子說了你的事嗎,就擔心你,但家裡有兩個孩子我又不能去市裡,就隻能乾著急。”
薑念心裡一暖,對徐燕道:“謝謝。”
徐燕笑道:“你一說謝謝我都不會說話了。”
徐燕走後,薑念把繡布疊起來放在櫃子裡,伸手關上櫃門時,聽見了門外的腳步聲,她的手按在櫃子上,轉頭看向走進來的陸聿,心忽然間失跳了幾下。
葛梅的話又在耳邊徘徊,陸聿這段時間反常也不時的在腦海裡回想。
薑念無法將這些事當做沒有發生過:“怎麼了?”
暮色已至,屋裡沒有拉燈,昏暗的看不清陸聿眼底的情緒。
“薑念。”
陸聿靠近她,身上強烈的男性氣息撲麵而來,薑念不知怎麼了,呼吸一下子緊繃起來,緩緩抬起頭看向陸聿,等著他的下文,而她按在櫃子上的手指開始繃緊。
屋裡的昏暗就像是把白天敞開的所有全部籠罩。
陸聿驀然伸手抱住薑念,一隻手臂用力勒住她的腰身,骨節分明的手掌扣住薑念的後腦勺,將她用力按在自己懷裡,感覺到懷裡的人兒是鮮活的,溫熱的,隔著薄薄的白襯衫,察覺到薑念的呼吸噴薄在他身上,陸聿是從未有過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