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聿察覺到呂營長的目光,輕咳一聲:“你們營的人都到了?”
呂營長說:“都齊了。”
院子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屋裡的薑念拍了拍沒那麼紅的臉蛋,這會鬆懈下來才察覺到嘴裡淡淡的血腥味,她愣了一下,回過味來才驚覺剛剛咬破了陸聿的舌尖。
薑念:……
她抿了抿唇,起身出去用井水洗了洗臉,回到屋裡繼續趕刺繡,快中午的時候,警務兵來找薑念,說部隊外有人找她,是國營繡莊的人,薑念知道是葛梅來了。
她換了身衣服,跟著警務兵去了部隊外麵,發
現不僅有葛梅,張笑也來了,薑念笑著跑過去:“葛姐,張笑。”
“薑姐!”
張笑上去抱住薑念:“我想你了。”
薑念笑道:“我也想你。”
葛梅看她兩膩歪的模樣,沒忍住笑了下,對薑念說:“我們去縣城轉轉,吃個午飯。”
薑念道:“好。”
二個人走在林蔭小道上,有路過的軍嫂對薑念打招呼,薑念笑眯眯的和她們說了幾句話,那些軍嫂和幾個嬸子看了看薑念,都覺得陸副團他嫂子和去年不一樣了,見了人笑眯眯的,也不怕人了。
走到縣城的時候正好趕上中午的飯點,她們二人去了國營飯店,挨著窗戶的位置坐著,葛梅點了二個小菜和二碗米飯,吃飯的時候,葛梅問薑念:“你最近怎麼樣?”
薑念笑道:“挺好的。”
張笑在旁邊美滋滋的吃飯,聞言說道:“我看薑姐臉蛋紅潤潤的。”
薑念:……
她眼神閃爍下,吃了幾口菜,葛梅眉毛一挑,給薑念到了一杯水,說了一句隻有她們兩才能聽懂的話:“有進展了?”
薑念輕輕點頭:“嗯。”
葛梅笑了,說道:“要是事成了,記得給我打電話說一聲,讓我也高興高興。”
“什麼事成了?什麼進展?”
張笑喝了一口水,聽不懂葛梅和薑念的啞謎,好奇的問了一嘴。
葛梅看她一眼,笑道:“我是問薑念,你和朱俊的事有進展了嗎。”
張笑的臉蛋刷的一下紅了個徹底,她忙喝了一口水,小聲道:“說我的事乾什麼呢。”
葛梅給張笑加了一塊肉:“說說吧,和朱俊進展到哪一步了?”
葛梅還是擔心張笑,她下個月就要走了,下一任主任也不知道能不能容得下張笑,她又不能把張笑帶到原市,畢竟她才剛去原市,根基不穩,底下的人估計都不服她,她要是把張笑帶上,會惹很多人不滿。
張笑要是能和朱俊結婚,也就不用再回鄉下了。
薑念看向張笑,也等著她說話。
張笑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說道:“前天朱俊給我打電話了,說他們爹娘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事,過幾天他娘要過來,等我這邊也同意了,就把事辦了。”
“那敢情好啊。”
葛梅笑了笑,繼續說:“我今天回去就給你發個電報,發電報快,朱俊是當兵的,你娘絕對同意。”
張笑笑道:“謝謝葛姐。”
中午飯點人多,一會人就滿了,窗戶外有來回經過的路人,薑念忽然覺得,這個年代雖然窮,但空氣好,路上不見一輛車,最多能見到的隻是幾輛自行車。
吃過中午飯,葛梅給張笑錢,讓她去買二瓶汽水,支走張笑葛梅才問:“和陸副團互表心意了?”
薑念點了點頭:“嗯。”
葛梅問:“那你們什麼時候辦事,家屬院那邊怎麼樣?”
她其實想問的是家屬院那
邊有沒有說他們,畢竟薑念和陸副團不是親叔嫂,那在外人眼裡還是以叔嫂身份相處著,要是這兩人結婚,家屬院保不齊有閒言碎語。
薑念低著頭走路:“葛姐,我想再等等。”
葛梅問:“等什麼?”
薑念猶豫了一下,看向長長的街道:“等一個成熟的時機。”
“你放手——”
前麵路口傳來爭吵聲,女人甩開男人的手,臉上都是冰冷和煩躁。
薑念停駐腳步,是孫瑩和吳友山。
葛梅見停下,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路口上也停住了好幾個路人,都在看那對男女爭執拉扯,男的一直在拽女的手,卻被女的不耐煩的甩開,她問道:“你認識?”
薑念搖頭:“不認識,就是看個熱鬨。”
葛梅不禁笑了下。
“瑩瑩,你怎麼好好的就要嫁人了?我們一起長大的,我們兩才是青梅竹馬……”
“你能不能彆再纏著我了?!”
孫瑩再一次掙開吳友山的手,扭頭走的時候看見了對麵的薑念,頓時臉色一冷,冷哼一聲跑了。
薑念:……
“瑩瑩。”
吳友山喊著追上去。
孫瑩要嫁人了?
薑念第一個想到的是唐澤,之前馮梅說端午節那天孫瑩跟著唐澤回家了,她沒想到兩人進展這麼快,更沒想到前兩天還在醫院糾纏陸聿的孫瑩,轉頭間就要嫁人了。
“葛姐,薑姐。”
張笑抱著二瓶汽水分給她們,薑念喝了一口,和新世紀的汽水味道不太一樣,但很好喝。
薑念和張笑又說了一會話,二人走在國營飯店旁邊的小廣場裡,葛梅說:“那副繡圖的工期是下下個月的月中,我探了探領導的口風,這次來的主任和我年齡差不多,但為人處世上我不清楚,到時候到了交繡圖的工期,要是有什麼問題,你可以給我打電話,我這邊會溝通。”
薑念點點頭:“好。”
這話說的張笑也有些緊張了。
“對了,臨走前我送你一樣禮物。”
葛梅從包裡拿出兩個牛黃色的紙包遞給她,薑念接在手裡,摸形狀有點像衣服和鞋子,愣了一下,扭頭看向葛梅:“葛姐,這是?”
葛梅笑道:“我看你天天都是那幾件衣服褲子,也沒一件裙子,給你買了一條布拉吉和一雙涼鞋,現在天熱了能穿,女人呀,沒事還是要多打扮打扮自己,咱們打扮不是為了給彆人看,是給我們自己看,人一輩子能年輕多少年?不趁年輕的時候多打扮打扮自己,等老了回想起來,會有遺憾。”
薑念想到之前在市裡,她也對葛梅說過同樣的話。
和葛梅她們告彆後,薑念就回部隊了,經過家屬院和團裡的交叉路口時,遇見了唐澤和陳芳,薑念腳步頓了下,打了個招呼:“陳嫂子,唐營長。”
陳芳看了眼她手裡的東西,有點像衣服,於是試探的問:“買衣服去了?”
薑念道:“朋友送的。”
陳芳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薑念懷裡抱著的牛黃紙包(),朋友送的?[((),難不成是宋白送給她的?之前在河邊馮梅說宋白談的有對象,她就覺得是薑念,現在來看,一定是薑念了,不然陸副團他嫂子在這邊又沒個親戚,誰會送她衣服?
她之前還想著撮合唐澤和薑念呢,結果薑念和宋白談對象了,不過她家唐澤也談對象了,對方還是縣醫院的護士呢,是吃公家飯的,聽說女方的爹在廠裡還是個主任,對方的條件方方麵麵都比薑念好。
陳芳笑道:“陸副團的親事咋樣了?你說他年紀也不小了,我們唐澤都快要結婚了,他那邊還沒動靜嗎?你說咱們當嫂子的就得多操操心,俗話說得好,長嫂如母,陸副團爹娘又不在了,你可得多上上心。”
薑念:……
我可不想當陸聿他娘。
唐澤皺了皺眉:“嫂子,彆說了。”
他又看了眼薑念,笑了下:“弟妹,我們先走了。”
薑念點點頭:“嗯。”
薑念回到家裡,打開牛黃紙包,抖開衣服看了眼,是一件淺黃色的連衣裙,中間收腰的是一根白色的腰帶,她又打開另一個牛黃紙包,是一雙白色的涼鞋。
在這裡生活了一年,她也知道這邊的物價,這身衣服很貴,而且在百貨樓裡也比較稀缺,葛梅給她準備的這份禮物怕是花了不少心思。
她把衣服疊好收起來,放在櫃子裡,外麵傳來馮梅的聲音:“薑念,隔壁公社在抓魚,咱們也去吧,那邊的魚可比食品站裡的便宜多了。”
“抓魚?”
薑念轉頭看見馮梅走進來,問道:“不是那條大河吧?”
馮梅臉色也變了下,似乎想到了宋向東的事,然後搖搖頭:“不是,就是個水塘,水還沒咱們高呢,這還是呂營長他娘給我說的,這會人挺多的,咱們趕緊去,去晚了就抓不上魚了。”
薑念準備關上櫃門,想起一茬事:“咱們也要下水塘抓?”
馮梅一愣:“那不然呢?咱們自己抓,抓得多到時候一起過一下稱,便宜得很。”
她看了眼薑念的衣服:“不過你得換身衣服,穿這身衣服去弄臟了多心疼。”
薑念穿的是去年陸聿給她買的衣服,襯衫微微收腰,勾勒出纖細的小腰,褲子是直筒的,她看了眼馮梅身上打著補丁的舊衣服,衣角都洗的卷邊了,於是點點頭:“馮嫂子等我一下,我換身衣服。”
等薑念換好衣服,背上背簍往出走的時候,遇見了徐燕和呂營長他娘,兩人身上穿的都是破舊的衣服,這樣染了水塘的淤泥,就算臟了也不心疼。
她們去了隔壁村子,經過大橋時,薑念轉頭看了眼大河,想起那天的事,到現在都有些心有餘悸,水塘在公社大隊上,遠遠的就看到好幾片水塘裡聚滿了人。
“那片魚塘人少。”
馮梅拽著薑念就跑過去,徐燕和老太太跟過去。
看著馮梅和徐燕、老太太噗通跳進水塘裡,
() 薑念也沒猶豫,一下子跳進去,差點被腳底的淤泥滑了一下,她穩住身形,學著馮梅她們彎腰在渾濁的水塘裡抓魚。
“哎喲喲,這條魚大!”
馮梅雙手抓著魚鰓,魚滑不溜秋的打著擺子,被馮梅丟進背簍裡,她抬頭看了眼薑念:“你抓到了嗎?”
薑念臉蛋曬得有些紅,鬢角都冒汗了,搖搖頭:“我抓不住。”
太滑了。
她好不容易抓住一條魚,結果魚一打擺子溜了。
“這這這——”
徐燕朝薑念喊:“這邊多,快來抓。”
這會老太太也抓了四條魚了,老太太一直在鄉下住著,每年水塘裡撈魚的時候他們一家子都去,怎麼抓魚快都知道,見薑念半天一條魚沒抓上,就給她說:“你抓魚的時候要捏它的魚鰓,抓住後立馬滑向魚鰓它就跑不了了。”
薑念衝老太太笑了下:“謝謝嬸子。”
“給你一條。”
馮梅往薑念背簍裡扔了一條,徐燕也給薑念背簍裡扔了一條魚,薑念聚精會神的看著水塘裡的魚,然後快速抓住一條不大的魚,又快速掐住它的魚鰓,最後往背簍裡一扔。
老太太笑道:“就這樣。”
薑念轉頭對她們二人笑著說:“謝謝。”
幾個人抓的挺多魚,老太太打算回去把魚醃起來,這樣不會壞,葛梅和徐燕也這樣想,幾個人背著背簍從水塘裡爬出來,薑念也艱難的爬出來,腰部以下全是淤泥,上身衣服也沾著泥點子。
而且她感覺臉上的皮膚有些緊繃,但雙手都是淤泥又碰不了。
結果旁邊的馮梅看見她時就開始笑:“薑念啊,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臉上沾泥點子,彆說,彆人沾泥點子不好看,你沾泥點子還挺好看的。”
徐燕扭頭看了眼,薑念皮膚白白的,經過太陽一曬,剛才又累了半天,這會臉蛋紅潤潤的,臉頰上沾了一些泥點子,看著不僅不邋遢,還挺好看的,招人疼的那種。
薑念:……
她還是第一次聽這麼誇人的。
幾個人去了大隊那,排隊稱魚的人挺多的,她們得排隊,這次抓魚的大部分都是大隊上的人和知青,這會已近黃昏,半邊天紅彤彤的,前麵人不多,就十個人了。
稱一家,大隊長旁邊的人在本子上記一筆。
每年大家夥都指望撈魚能吃個葷腥的解解饞,所以家裡能出來的都出來了,大隊裡的人要把魚上交,按照每家抓的斤兩,會給河裡分幾條魚,有的一家沒撈上的,那就一條魚也分不上。
不過有的人心眼多一些,會給衣服裡藏一兩條魚偷偷跑回去。
很快輪到薑念她們,大隊長知道她們是軍嫂,就給沒把魚收走,記好賬後,收了錢就讓她們走了。
薑念背著背簍往回走,感覺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沉重的都有點邁不開腿,手上的淤泥都乾了,幾個人到河邊,去了地勢較寬的地方,把手和臉洗了洗,然後才往部隊走。
回
部隊的路上,陸陸續續能看到其她軍嫂,和她們都差不多。
馮梅說:“回去可得好好洗一回澡,渾身都是泥,又腥又臭。”
薑念聳聳鼻子,聞了聞身上的味,有點討厭的皺了皺眉。
回到院裡後,薑念第一件事就是把魚倒進大水盆裡,然後拎著水往鍋裡倒,燒好熱水後,又一桶一桶的往屋裡提,她拉開屋裡的燈,把臟衣服拖下來丟在地上,先洗了一遍。
但腿上和腳上的泥多,洗一遍水是臟的,於是穿上短褲和小背心,又用盆舀水,半盆半盆的往外倒,陸聿不在她倒水是真累,這會天麻麻黑,薑念想趕緊洗完做晚飯。
她又跑去灶房燒熱水,燒好後繼續拎著水桶提,來來回回的,直到第二次才算洗乾淨,水也是乾乾淨淨的不臟了,薑念這才覺得舒服了點,她乾淨身上的水珠,倏然間聽見外麵的腳步聲,頓時嚇得一激靈,大聲喊道:“誰?!”
她把門從裡麵插著,不可能有人推門進來。
剛喊完忽然反應過來,應該是陸聿。
果然,屋外傳來陸聿擔憂的聲音:“我敲了半天門沒人應,你怎麼了?”
薑念扔掉毛巾就想爬到床上,因為院門關著,她就沒插屋門,害怕陸聿進來,趕緊回了一句:“我在洗澡!”
說完就鑽到被窩裡,拉過被子就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然後手從被子邊把床邊的衣服拿進來快速穿上,外麵傳來陸聿低笑的聲音:“沒事就好。”
男人站在門外,手掌堪堪放在門板上,險些推開了這道門。
聽著裡麵窸窣的聲音,陸聿喉結滾動了幾下,收回手說:“我去做飯。”
說完轉身去了灶房。
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薑念鬆了口氣,穿好衣服後掀開被子,臉蛋捂得熱熱的,頭發也濕漉漉的,她穿上鞋子,用毛巾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這才開門去灶房。
灶房裡亮著燈,薑念看到陸聿站在菜板前切菜,暖黃的燈光打在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上,男人脫去軍裝,穿著白色襯衫,襯衫下擺紮在褲腰裡,軍綠色的褲腰上紮著黑色皮帶,寬肩窄腰,腰腹勁瘦有力。
薑念莫名的想到上次在灶房時,陸聿單手拖著她的後腰,將她抵,在牆上。
她快速摒棄掉那些畫麵,走到灶房門口,低聲說:“我下午和馮嫂子她們去隔壁公社抓魚了,身上都是泥,所以回來才把門插上,在屋裡洗澡。”
她向他解釋了下午去做什麼。
陸聿切菜的手一頓,冷俊的眉峰下壓著一雙深黑暗色的瞳眸,低沉的嗓音帶了幾分怪異的沙啞:“好。”
薑念說完後,又笑道:“你把那幾條魚清理一下,我來做晚飯。”
“好。”
陸聿還是這一個字。
他放下菜刀,轉身看見薑念往灶房裡走,身上穿著他去年給她買的衣服,頭發濕漉漉的披在肩上,額前的劉海也沾著水珠,臉蛋雪白紅潤,因為洗過澡的原因,她身上散發著淡淡的皂角香,卷翹的眼睫洇濕的招人疼。
“魚就在井邊。”
薑念給他指了一下,走到菜板前準備切菜時,手腕驀地一緊,她眨了眨眼,看著那隻骨節分明的五指攥著她的手腕,心猛地漏了一拍,順著手腕緩緩往上,就對上了陸聿幽深不見底的眼。
“怎、怎麼了?”
她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陸聿聲音有些啞:“把頭發擦乾,不然容易頭疼。”
薑念避開陸聿灼燙的視線:“我已經擦過了,就是還有點水珠,等吃完飯就差不多了乾了。”
“我幫你擦。”
陸聿的手指不鬆,反而握得更緊,拽著她坐在灶口前:“我去拿毛巾。”
薑念心抑製不住的猛跳,這會如坐針氈。
她剛想站起身,就見陸聿拿著一條乾淨的毛巾走到她身後,按住她的肩,止住她想起身的動作:“彆動。”
安靜的灶房裡,男人的聲音莫名的多了幾分磁性的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