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館裡,牆上掛著一塊紅布,前麵放著一條長凳,陸聿帶著薑念坐在長凳上,絡腮胡男人對薑念擺擺手:“女同誌,你往你對象肩膀那靠點,還有男同誌,你挨著點你對象,誒,對對,就這樣。”
薑念心裡噗通直跳,不知道怎麼就和陸聿照相了。
而且這架勢,跟結婚照似的。
一直到照片拍完薑念都暈暈乎乎的,陸聿和絡腮胡男人說了幾句話,給過錢後才帶著薑念出來,薑念低頭看著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又看了眼她和陸聿身上的白襯衫,越看越像是結婚照。
薑念:……
她有點瘋魔了,這會腦子裡都是結婚。
夏季酷暑,兩人交握的手心都冒了薄汗,可誰也沒有鬆開,陸聿帶著她買了汽水,又帶著她來到車站,一直坐上大巴車薑念才緩過神來,她的手心被汽水冰的涼涼的,另一隻手被陸聿緊緊握在手裡。
“你怎麼想起拍照片了?”
薑念喝了一口冰汽水。
陸聿看著窗外,眼底都是笑意:“想拍了。”
車上的這四個小時,陸聿握著薑念的手一直沒有鬆開過。
繡莊裡的事他親眼看到,也親耳聽到了。
陸聿冷靜的心第一次有了驚慌,他想緊緊抓著薑念,怕手稍一鬆開,眼前的人就不見了。
薑念問:“照片什麼時候可以取?”
陸聿接過她手裡的空瓶子:“我月底跟著軍區采買的車出來取照片。”
回到部隊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了,陸聿先回隊裡了,薑念去警務室給葛梅打了電話,把今天的事告訴她,電話裡傳來葛梅的笑聲:“薑念,我知道你很聰明,不會讓我失望。”
薑念笑了下,問道:“你在原市怎麼樣?”
葛梅說:“還可以,薑念,如果有機會,跟我來原市吧。”
薑念一直到掛斷電話都沒有給葛梅答案,她經過團部和家屬院的岔路口時,看了眼團部的方向。
回到家屬院,薑念剛經過馮梅院子,就被馮梅攔住了:“薑念,朱俊要結婚了?”
薑念一愣,有些意外馮梅會這麼快知道:“是宋團長說的嗎?”
馮梅道:“可不嗎,老宋今天中午回來吃飯,說朱俊的結婚申請報告下來了,他天天都在團裡,啥時候相看的媳婦啊?”
薑念笑道:“是繡莊的人,叫張笑,等朱俊結婚了,馮嫂子會看見的。”
她回去後把圖紙攤在桌上,仔仔細細的研究了一遍圖樣,大差不差記在腦子裡,就等彭銀把繡布和絲線給她送過來,薑念在家等了兩天,終於等來了繡布。
是張笑和盧小靜一塊過來的,薑念去警務室接她們的時候,正好在路上遇見宋白,宋白剛從團裡出來,身上冒著熱氣,額頭都浸著薄汗,他看見薑念,腳步頓了下,叫了一聲:“嫂子。”
薑念笑了下,問道:“你能幫我個忙嗎?我在繡莊的朋友要過來,你幫我簽個字。
”
宋白頷首:“行。”
上次在唐家發生那種事後,宋白就很少去陸聿家蹭飯,他怕家屬院裡的人又會傳來謠言,造謠薑念的名聲,有時候夜裡睡覺時,他腦子裡會忍不住去想薑念,好幾次快走到薑念家時,都會拐身回來。
宋白看著走在前麵的薑念,個子嬌小,走兩步也就頂他一步。
他搓了搓臉,移開目光看向彆處。
“宋副團。”
警務兵喊了一聲。
宋白點點頭,走到警務室旁邊簽字,薑念這才領著張笑和盧小靜進來。
“嫂子。”
“嗯?”
薑念看向宋白,等著他下文,宋白笑道:“我先回去了。”
薑念彎唇一笑:“好,謝謝你。”
宋白走後,盧小靜湊近薑念:“你們成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就沒對人家動心?”
薑念:……
她無奈道:“我們很少見麵。”
盧小靜嘖嘖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薑念:……
這容易被人造謠言的福氣誰愛要誰要。
張笑她們來的時候剛好快到中午飯點,薑念中午多做了幾道菜,盧小靜和張笑在灶房給薑念幫忙,她們還是第一次見薑念做飯,竟然不知道她廚藝這麼好!
張笑聞著香噴噴的菜,都快饞的流口水了。
盧小靜吸了吸鼻子,恨不得把香味吸進鼻子裡:“薑念,我覺得你不用繡圖了,可以去國營飯店當廚子了,就你這手藝,國營飯店的廚子肯定得背包袱走人。”
薑念:……
她好笑的說了盧小靜兩句,然後問張笑彭銀這幾天有沒有再擠兌她。
張笑搖頭:“你走了以後她就把石麗送走了,也不擠兌我了,薑姐,我都不知該怎麼謝你了。”
盧小靜道:“彭主任現在不僅不擠兌張笑了,對我們兩也不像之前那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彆說,我這心裡還挺痛快的。”
彭銀隻要有點腦子,就不會再利用主任的身份拿喬了,畢竟大家都是互相合作的關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薑念沒再說她,問張笑:“你的傷怎麼樣?”
張笑摸了摸頭:“早就好了。”
今天中午的飯做的比較早,張笑過來了,薑念打算把朱俊叫過來一塊吃飯,還有宋白,感謝他剛才幫她簽字的事,薑念讓盧小靜和張笑在家裡坐著,她去趟團部外麵等陸聿出來。
天氣炎熱,薑念做飯出了一身汗,她洗了把臉,跑到團部外麵等人,中午飯點人陸陸續續的都出來了,士兵們看見薑念,都笑著打招呼:“大嫂。”
薑念點頭輕笑。
“咦,你在等陸副團嗎?”
宋團長從裡麵出來,一同出來的還有宋白,薑念道:“嗯。”
宋團長說:“他在和陶參謀長說話,等會就出來。”
說完就先走了。
“嫂子。”
宋白打了個招呼,準備走時,被薑念叫住:“中午去我那吃飯,我們等陸聿和朱俊出來。”
宋白腳步一頓,看著薑念璀亮好看的眼睛,臉上浮出笑意:“好。”
他走到薑念旁邊,低頭看了眼薑念有些薄汗的額頭,目光又在那張泛著紅潤的臉蛋上停留了片刻了才移開視線,團裡麵的人走了一半,薑念終於看見朱俊:“朱俊,這邊。”
“大嫂?”
朱俊跑過來:“要找陸副團嗎?我這就去叫他。”
正說著,陸聿就從裡麵出來了,他看到外麵的薑念,在她身旁站著宋白和朱俊,陸聿眉峰微皺了下,大步走過去,看了眼她頭上的薄汗,忍住想給她擦汗的衝動:“怎麼過來了?”
薑念笑看著陸聿:“盧小靜來了。”
說完後看了眼朱俊,就見朱俊眼睛一亮,急忙問道:“張笑來了嗎?”
薑念抿著嘴笑:“來了。”
回去的路上,陸聿刻意走在薑念的斜側處,利用身高的優勢幫她遮擋毒辣的太陽光,幾個人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張笑和盧小靜的笑聲,朱俊率先一步跑進去,坐在院裡的張笑看到朱俊,靦腆的站起身。
桌子不大,幾個人擠在一起吃飯。
薑念挨著陸聿坐,邊上是張笑,這頓飯的話題主要圍繞著朱俊和張笑,結婚申請報告已經下來了,兩人結婚的日子差不多在下個月,薑念忽然間覺得好快,吃完飯陸聿他們去團裡了,薑念送盧小靜她們離開部隊後,回到屋裡看了眼繡布和絲線,再把繡圖拿出來開始刺繡。
這次的繡圖也是兩個月的工期,但卻比之前的繡圖要複雜許多。
薑念這幾天都在繡圖,恨不得把吃飯的時間都利用進去,同時她也在等著宋團長那邊調職的消息,到了月底的時候,陸聿去了一趟市裡,把照片取回來了。
晚上天蒙蒙黑,馮梅趴在牆頭,喊了她一聲:“薑念。”
薑念這會在灶房做飯,聽見聲音,放下菜刀就出來了:“怎麼了?”
馮梅看了眼外麵,好像怕宋團長回來又說她:“我下午去自留地的路上,你猜我看到什麼了?”
一般馮梅這麼說,一定是有大瓜。
她來了心思:“看到什麼了?”
馮梅朝她招手,薑念瞄了眼鍋裡的炒菜,於是跑到木頭墩子上,和馮梅一樣趴在牆頭上,馮梅小聲說:“我看見唐澤的媳婦跟一個男的在部隊外麵拉拉扯扯的,那個男的我見過,是縣醫院的醫生,還給向東看過病,我聽見那男張口閉口說我們才是一對,哎喲,丟死人了。”
薑念:……
又是孫瑩。
不過孫瑩已經嫁給唐澤了,就算吳友山再糾纏也沒用。
“梅子,你咋又趴牆頭!你死性不改了是不是!”
宋團長咋呼的聲音陡地從門口傳來,馮梅嚇了一跳:“你吼啥,嚇我一跳。”
然後跳下去跑回灶房了。
於是宋團長就看見牆頭冒著一個腦袋的薑念,愣了一下:“嘿,你現在咋和梅子一樣了。”宋團長又聳了聳鼻子:“誰家鍋糊了?”
薑念:!!!
我的鍋!
她跳下木頭墩子,看見了走進來的陸聿,男人眼裡浮出笑意:“跑慢點。”
薑念臉一紅,低著頭就跑進灶房,一股糊味充斥在灶房裡,薑念趕緊把菜撈出來,把鍋洗了重新炒菜,外麵傳來嘩啦的水聲,她扭頭看了眼,陸聿在院裡洗臉,袖子挽起,手臂上的青筋紋路在暖黃的燈光下清晰可見。
她收回視線,快速炒好菜端到院裡。
隔壁院子傳來宋團長訓斥馮梅的聲音,說她死性子不改怎麼總趴牆頭,薑念越聽頭越低,她趴牆頭不僅被宋團長看見,還被陸聿抓個正著。
雖然陸聿沒說她,但她總覺得有點丟人。
“多吃點。”
碗裡多了幾塊肉,薑念咬了下筷子,輕輕“嗯”了下。
吃過飯薑念收拾碗筷,陸聿先一步止住她,深黑的眼睛在她臉上看了會:“你回屋歇著,我等會給你看樣東西。”
“好。”
薑念回到屋裡的時候,宋團長那邊熱鬨的聲音也淡下了。
她坐在繡架前繡圖,過了一會外麵傳來腳步聲,空蕩的屋門出現了陸聿的身影,男人身高腿長,一進來瞬間將屋子顯得愈發逼仄,薑念在繡布上穿了一針才問:“你要給我看什麼?”
她坐在板凳上,看陸聿時必須要仰著頭。
男人半蹲下,但依舊比她高,他遞給薑念一封牛黃紙的信袋:“打開看看。”
薑念打開折痕,取出裡麵的照片,照片是黑白色的,隻照了她和陸聿的上半身,兩人都穿著白襯衫,她的頭靠向陸聿的肩,男人往她這邊也微微靠攏。
相片雖然不比新世紀的彩色照片,卻讓薑念覺得,這是她見過最好看的。
“喜歡嗎?”
男人的聲音低且沉,帶著幾分壓製的沙啞。
薑念抿嘴笑,手指摩挲下相片的質感,輕輕點頭:“喜歡。”
話剛說完,眼前驀地一暗,薑念捏著照片的手指緊了緊,她從陸聿深黑的瞳眸裡看到了自己頗有些震驚的神情,齒關被破開,獨屬於陸聿的氣息像是狂風暴雨席卷而入。
薑念聽他說:“我也喜歡。”
.
轉眼間進入了八月中旬,朱俊和張笑的婚事都辦了。
薑念這些天一直在等宋團長那邊的消息,結果沒等來宋團長的升職調令,卻等來了陸聿要離開的消息。
陸聿走的匆忙,甚至連句話都沒說,隻是讓朱俊幫他帶句話。
經過上次被康秀造謠的教訓,朱俊這次就站在院門外:“大嫂,陸副團是半夜被軍區的人接走的,具體什麼也沒說,隻說讓大嫂安心在家等著,他具體什麼時候回來,會找時間給大嫂打電話。”
薑念聞言,笑道:“知道了。”
自從陸聿
走後,薑念就一直待在家裡繡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有徐燕和馮梅陪她過來說說話,吃過中午飯,薑念去了一趟自留地,把已經長好的菜放進背簍裡,打算回家醃起來,不然就靠她一個人還真吃不完。
她這次摘了滿滿一背簍的菜,壓得肩和脊背有點疼。
經過團部和家屬院的交叉口時,遇見了迎麵走來的宋白和唐澤,宋白接過她背上的背簍拎在手裡:“嫂子,我幫你帶回去。”
薑念想說不用,但宋白已經拎著走了。
薑念:……
唐澤笑道:“弟妹,我先走了。”
薑念點點頭,小跑的跟著宋白,宋白把背簍放進院裡,看了眼頭上都是汗的薑念:“以後有幫忙的喊我就行了。”
薑念輕輕點頭:“謝謝。”
在宋白轉身走時,薑念小聲的叫住他:“你知道陸聿怎麼樣了嗎?”
宋白轉頭看了眼薑念,她尷尬的笑了下,也覺得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宋白輕咳一聲:“他很好,其餘的我不能多說。”
薑念笑道:“謝謝。”
隻要知道陸聿很好就夠了。
.
天氣轉涼,轉眼間就到了十月底,一到晚上涼氣就從地下浮上來。
陸聿已經走了兩個多月了,期間沒打來一個電話。
薑念知道他應該和去年一樣執行什麼任務了,這些是軍事機密,她能做的隻有在家裡等,這兩個多月,宋白偶爾會過來,幫她乾一些她乾不動的重活。
繡圖也在九月中旬的時候交給了鄧珂,現在薑念手裡的繡圖是另一幅,是一副人像圖,一個年長的老者,薑念還是第一次繡這種刺繡,觀摩了老者的樣貌和神色後才開始動手,院門外忽然傳來警務兵的聲音:“薑同誌,警務室有你的電話。”
薑念幾乎是放下針就跑,跑到警務室接上電話,還沒喘口氣就聽見陸聿低沉的笑聲:“一路跑過來的?”
薑念笑道:“嗯。”
她抿了抿唇,低聲問:“你怎麼樣?”
陸聿的聲音穿透話筒,帶著特有的磁性:“很好。”
“陸聿——”
電話那頭有人喊,陸聿語氣瞬間嚴肅緊繃:“薑念,等我。”
說完電話就掛了。
薑念握著電話失神了好久,直到警務兵叫她,她才回過神。
回去的路上遇見了許久沒見的孫瑩,她和陳芳走在一塊,整個人胖了一圈,肌膚雖然還是白皙的,但臉上明顯憔悴了許多,從她臉上已經快看不到之前嫵媚漂亮的模樣了,這症狀有點像……懷孕?
她記得表姐剛懷上孩子時好像也是這樣,不然一個人怎麼會在兩個月的時間變化這麼大?
孫瑩從薑念眼裡看到了驚訝,頓時臉色一沉,冷冷彆開眼,甩開陳芳就走了,陳芳給薑念打了個招呼就追上去了,孫瑩現在肚子裡懷著唐澤的孩子,婆婆可寶貝著,還囑咐她讓她好好照應。
薑念:……
有病。
一直到十一月中旬,屋裡燒起火盆的時候,宋團長的調令終於下來了。
這天中午馮梅一臉喜氣的跑來找薑念,拉著她要去家裡吃飯,也把徐燕和孩子們叫過去了,馮梅做了一桌子菜,屋子不大,放了兩張桌子有點擠,但好在屋子裡熱乎乎的沒有那麼冷。
馮梅對薑念說:“老宋的調令下來,我們差不多月底就走,老宋要趕在過年之前報道。”
薑念有些意外:“走這麼匆忙?”
彆說,知道馮梅一家月底就走,薑念還挺舍不得的,徐燕也舍不得,宋團長在跟宋白交代一些事,幾個孩子坐在一個桌子上,都在說等長大了互相去找對方,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薑念忽然間有些悵然。
馮梅見她有些懨懨的,胳膊肘碰了碰她:“咋地,舍不得我了?”
薑念抬眼看她,忽然間就紅了眼眶,看的馮梅一愣,有些手足無措的笑道:“哎喲,你這一哭整的我也想哭了,快多吃點菜,把眼淚擦擦。”
宋白聞言,掀起目光看了眼薑念。
她抿著唇,璀亮好看的眼睛淚盈盈的,手裡緊緊捏著筷子,好像馮梅再多說一句,眼裡的淚珠子就要落下來,宋白垂下眼沒再去看,雖然聽著宋團長說話,可心思都在薑念那,還是忍不住想看她。
“馮嫂子,你彆說話了。”
薑念吸了吸鼻子,夾了一口菜吃進去,努力忍著眼淚。
最後薑念的眼淚沒落下來,倒是馮梅哭得稀裡嘩啦的,生像是被宋團長打了一樣。
薑念:……
她眼淚也憋回去了。
宋團長腦門突突的,看了眼馮梅沒吭氣,想說兩句又不忍心,畢竟在這裡待的時間長了,猛地一走的確舍不得,馮梅一哭,幾個孩子也跟著哭了,逼仄的屋子一下子傳來大大小小的哭聲。
宋團長:……
他頭都大了。
馮梅是十一月三十號走的,這天早上下著大雪,宋團長提前把大物件的都郵寄了,現在帶的都是隨身穿的一些衣服,薑念給馮梅帶了一個駝色的圍巾,笑道:“這是送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