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念感覺到陸聿胸膛的震蕩,沒敢說實話,也不敢告訴陸聿她的真實來曆,低聲道:“沒事,我隻是忽然間想起你大哥了。”
陸聿沒再說話,抱了她一會才道:“吃飯了。”
“嗯。”
薑念笑了笑,跟著陸聿去了灶房。
他晚上做的玉米餅和炒菜,還專門給她蒸了一碗雞蛋羹,薑念這頓飯吃的心不在焉,心裡一直在琢磨剛才的事,去年回來還好好的,怎麼今年回來就不對勁了?
“薑念。”
陸聿掀起目光:“我們明天就走。”
薑念愣了下:“這麼快?”
陸聿看著薑念璀亮的眼睛,“嗯”了一聲:“明天一早我們去祭拜許叔和大哥,再去看看老教授,回來收拾東西就走。”
薑念沒想到時間這麼趕,她哦了一聲,低下頭心事重重的吃著雞蛋羹。
嘴唇破了點皮,吃東西的時候有點疼。
她抿了抿唇,想到剛才意識清明後看到陸聿眼裡的驚慌,這好像是相處一年以來,第一次看到他有些失控,薑念捏緊筷子,抬頭看了眼陸聿,冷不丁的撞上男人看過來的眼神。
然後又趕緊低下頭。
是不是陸聿察覺到什麼了?
畢竟她剛才的反應太反常了,就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對勁。
吃過飯薑念洗漱了一下就早早躺在被窩裡,她以為自己會失眠,會輾轉反側,沒想到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再一次的夢見她回到新世紀的家裡,她照舊打開家門,想著還是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叫她吃飯的場景,結果看到了另一個她坐在飯桌上,和她長的一模一樣,穿著她的衣服,嘴裡喊著她的親人。
薑念愣在原地,一度以為這是她自己。
“爺爺奶奶”
“爸,媽”
薑念喊了一聲,他們卻毫無所覺。
她皺了皺眉,覺著應該是夢中夢,於是轉身回到房間,發現原本放在床頭的書不見了,身後傳來腳步聲,薑念轉過身就看見另一個‘薑念’走過來,站在離她隻有幾步之外的距離。
‘薑念’微微笑了下,眼睛裡都是和善。
薑念抓著門把的手倏然緊握,幾乎是一瞬間知道了她的身份:“你是……許成的妻子?”
‘薑念’沒有說話,越過她走進房間,把垃圾桶拿到她麵前。
薑念抿緊唇低下頭,垃圾桶裡是一堆燒成灰的紙,有一些地方沒有燒完,能看到上麵的字。
——她不堪受辱,撞死在牆上。
這是這本書開頭出現過的一句話,原本已經消失的字跡再一次清晰的映入薑念的眼睛,她猛地捏緊紙張,抬頭看向對麵的‘薑念’,‘薑念’依舊笑著,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薑念隻覺得詭異。
她想起晚上那會自己的異常,會不會跟‘薑念’燒毀這本書有關係?
於是,她問道:“你什麼時候燒的?”
‘薑念’把手機拿給她,在上麵打了一個七。
也就是說,是晚上七點,正好跟她在許成屋子鋪褥子那會時間是對上的。
難怪她那會忽然間暈沉沉,後麵的反常也有了解釋,和這本被燒毀的書有關。
‘薑念’又在手機上打了幾個字:和陸聿好好活下去。
那一瞬間薑念腦子驟然一疼,緊跟著睜開眼無意識的喊了一聲:“陸聿——()”
屋外傳來陸聿低沉有力的聲音:我就在門外。▄()”
薑念劇烈的呼吸,望著上方的房梁失神。
這到底是夢還是真實的?
她在新世紀的身體是被‘薑念’占據了嗎?可是她上次撞牆時,明明看見了自己身上蓋了白布。
“薑念。”
“你有沒有事?”
陸聿擔憂的聲音從外麵傳來,薑念眨了眨眼,思緒逐漸回籠,起身穿上衣服走出去,看著站在屋外的陸聿,眼睛有些發酸發脹,她走過去抱住陸聿,埋首在他懷裡,聽著陸聿震蕩有力的心跳聲,哽咽了一下才說:“我夢見她了。”
陸聿眉峰微皺,抱緊薑念沒說話。
薑念吸了吸鼻子,又補了一句:“我夢見你大哥了。”
陸聿道:“明早我們去祭拜大哥。”
薑念抱緊陸聿,低聲問:“你還沒睡嗎?”
陸聿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睡不著,一直在院裡坐著。”
頓了下,續道:“這會天還早,你接著睡,有事喊我,我就在外麵。”
薑念輕輕點頭:“好。”
她回到屋裡躺進被窩,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聽見外麵嘩啦的水聲才爬起來,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就好像真的跟做夢一樣,薑念拍了拍臉,穿上鞋子走出去洗漱,陸聿已經做好早飯了,她坐在板凳上,笑看著陸聿:“你昨晚一晚上沒睡覺嗎?”
陸聿把菜端到桌上,看著薑念璀亮好看的眼睛,笑道:“睡了。”
吃過早飯,兩人去祭拜了許成父子,薑念起身離開時,陸聿還待在那,他對薑念說:“你先去地頭等我,我等會就來。”
薑念點頭:“好。”
她在地頭站了一會,腳尖踢著地上的土,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轉身便見陸聿拍著手上的土朝這邊,她抿嘴笑道:“我們去看看老教授。”
陸聿笑道:“好。”
兩人回到家給老教授裝了點玉米餅和一些菜,陸聿昨天割了點肉,買了一桶麥乳精也裝進小布兜裡,這會天下著雪,村裡人都待在屋裡烤火,他們趁著人少去了老教授那。
路過知青點時,薑念轉頭看了眼,兩個男知青在井邊挑水,幾個女知青在灶房做飯,看樣子是分工合作,到了牛棚,老教授正坐在灶口前燒火,枯瘦的雙手在灶口那烤火,時不時的搓一搓雙手,身上穿的是去年薑念送給他的棉襖。
老教授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扭了下頭,剛要再轉回去的腦袋倏然一頓:“你們來了?”
() 薑念笑著跑過去:“您這一年怎麼樣?”
老教授臉上都是笑意:“我還是老樣子。”說完領著兩人進了牛棚(),裡麵雖然簡陋?()_[((),但好歹能擋風寒。
薑念和老教授說話,陸聿把小布兜放在老教授床頭的枕頭那,看見枕頭邊上壓著一封信,信封露出半截,隻看到寄件人的姓氏是項,陸聿坐在木板搭著的床邊,看著薑念眼睛亮晶晶的和老教授說話,說的無非都是這一年怎麼樣。
她的話很密,生怕他插句話。
陸聿看的出來,每次來老教授這邊,薑念就跟打開了話匣子。
薑念笑道:“老同誌,我還不知道您姓什麼呢?”
老教授臉上都是慈祥的笑:“姓淩名誌遠。”
陸聿看著老教授,開口問了一句:“淩同誌,你認識一個叫項時州的人嗎?”
老教授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眼枕頭那,半截信封露出來,上麵隻露出一個項字,他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才說:“認識,是我曾經教過一段時間的學生。”
說完看向陸聿:“你們也認識嗎?”
陸聿道:“一起共事過半年。”
老教授眼裡有些熱,嘴唇動了動,緩了一會才問:“他現在怎麼樣?”
自從他被下放到這裡,項時州這孩子每年都會給他寫一封信,郵寄許多吃的,他也隻教過他三個月而已,卻被這孩子惦記了這麼多年,每年寄回來的信隻有聊聊一句話,讓他照顧好自己。
陸聿道:“他很好。”
多的沒有說。
老教授也沒有多問,有時候有些話,點到為止最好。
薑念生怕陸聿再問老教授和她之前的事,等他們兩話茬停了後,又開始說了,等差不多了兩人才告彆離開,薑念說:“我明年再回來看您。”
老教授笑道:“好,你們路上慢點。”
回去的路上,陸聿看著薑念凍得有些紅的臉蛋,沒忍住在她臉頰上蹭了蹭:“你每次來這邊,都比較愛說話。”
男人看著她笑,眼裡意味難明。
薑念咳了兩聲:“覺得和老教授說話很合得來,所以就多說了兩句。”
陸聿低笑:“嗯。”
回到家兩人把東西收拾到一起,陸聿去灶房做飯,薑念把被褥都疊起來用床單包著,收拾完這邊屋子,正要進許成的屋子,被陸聿叫住:“彆進去了。”
薑念一愣:“怎麼了?”
陸聿說:“你過來幫我燒火。”
“好。”
薑念調頭跑去灶房坐在灶口前燒火,順便烤火,兩條腿烤的熱乎乎的,暖和多了。
等吃過飯,陸聿把鍋碗洗了,見薑念又要去許成屋子收拾,眉峰皺了皺:“你去跟趙嬸她們說一聲我們要走了,我去收拾。”
說完徑直去了許成屋子。
薑念道:“那我去去就回來。”
聽著外麵的腳步走遠,陸聿快速把被褥放在角落用床單包起來,提上包走出
() 去時,回頭看了眼乾淨整潔的屋子,昨晚薑念經過那一遭,他不敢再讓她踏進許成屋子。
他怕眼前這個薑念會消失……
陸聿帶上薑念的小布兜走出院門,鎖門的功夫,路過的人問:“陸老二,這麼快就走啊?”
陸聿道:“假期快到了。”
薑念從隔壁趙嬸那出來時就見陸聿已經提著包等在門口了,她小跑過去,劉海被風吹起,鼻尖凍得紅紅的,說話時嘴裡哈著白氣:“東西都拿完了?”
“拿完了。”
陸聿把圍巾遞給她,薑念接過圍巾帶上,兩人離開村子時薑念看了眼薑家的方向,陸聿這邊著急,今天是沒機會去薑家要錢了,等明年回來,她可要再去氣一氣薑家人。
兩人趕到市裡吃了一頓飯,然後上了火車。
陸聿買了兩張臥鋪,火車開動時天已經黑了,薑念一上車就睡覺,迷迷糊糊半夜醒來兩次都看見陸聿坐在邊上護著她,薑念的上鋪是個中年女人,看見陸聿把薑念當寶貝護著,低聲說:“同誌,你對你媳婦可真好。”
陸聿垂下眸笑道:“應該的。”
火車第二天早上到的,薑念睡的正香,陸聿俯身輕輕推了下薑念的肩膀:“我們走了。”
“哦。”
薑念惺忪的睜開眼,被陸聿牽著走下火車,她可謂是安安穩穩的睡了一路,到達市裡,薑念說:“我想去趟國營繡莊,咱們要搬去原市了,這邊的繡圖我也乾不了了,去給王主任她們說一聲。”
陸聿頷首:“好。”
他們去了繡莊,陸聿在外麵等著,薑念開門進去,張笑一看見薑念就跑過來了:“薑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薑念笑道:“剛回來。”
翟佩佩和盧小靜聽見聲音,從隔間出來:“你這是忙完了?是不是能接繡圖了?”
盧小靜說:“正好我有一個針法不太懂,你幫我看看。”
薑念笑道:“好。”
她走進隔間教盧小靜針法,和翟佩佩與張笑說話,閒談中張笑才知道薑念要搬去原市了,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眼睛一下子紅了:“薑姐,我舍不得你。”
張笑吸了吸鼻子,她還以為等過段時間搬去家屬院就能和薑姐天天見麵了呢。
盧小靜也愣了一下:“你這一說走,我心裡還挺舍不得的。”
翟佩佩笑了笑:“去了原市也好,葛主任現在在原市,你去了還能在她手底下做事。”
大家都心知肚明,在葛梅那比在彭銀這強多了。
張笑靠在薑念肩上:“薑姐,你什麼時候走?”
薑念搖頭:“不知道,不過應該就這幾天。”
她伸手捏了捏張笑的臉蛋:“都快當媽了,怎麼還哭了呢。”
張笑低著頭:“舍不得你。”
翟佩佩和盧小靜也舍不得,但陸副團要調職去原市,薑念就得跟著去,不然她一個人待在這邊,萬一再出個事可怎麼辦?
彭銀去了趟繡莊,和王主任一起回來的,一進門就看見薑念過來了,王主任正想跟薑念說新繡圖的事,就聽薑念冷不丁的提了一句,她要走了。
王主任一愣:“啥?”
彭銀也呆住了,眼睛瞪圓了看薑念。
薑念解釋道:“我小叔子調去原市任職,我也要跟著過去了。”看著王主任緊皺的眉心,她不好意思道:“王主任,抱歉,我以後不能給繡莊繡圖了。”
王主任:?!!
彭銀反倒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起碼薑念離開跟她沒有關係。
王主任看著薑念:“就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薑念堅定搖頭:“抱歉,我必須要跟著我小叔子離開。”
王主任:……
他還指望今年繡莊的盈利好轉再往上走一走呢。
翟佩佩和盧小靜沒說話,兩人在隔間裡看著,張笑摸著肚子,情緒不太高。
王主任懨懨的走了,彭銀也沒多說其它的,薑念跟張笑她們打過招呼後就走了,陸聿就在外麵等著,見薑念出來,眼底浮出笑意:“說完了?”
薑念點點頭:“嗯。”
離繡莊較遠點,陸聿牽起薑念的手,捏了捏薑念細軟的手指:“我們兩天後就走,這兩天我去團裡再做下交接。”
“好。”
兩人趕上早上的大巴車,等中午的時候到達部隊。
陸聿把行禮放在家裡,從井裡壓了兩桶水拎到灶房,對薑念說:“我先去團裡,待會就回來。”
薑念係著圍裙,把凍好的肉拿出來,抿嘴笑道:“我給你做雜醬麵,你待會回來吃。”
陸聿道:“好。”
他走到灶房門口,看了眼站在菜板前的薑念,忽然跨過去摟住薑念纖細的軟腰在她唇上重重親了下。
“唔……”
薑念瞪大了眼睛,唇上愈合的傷口傳來濕潤的觸感,拿著刀的手也僵在半空。
陸聿捏了捏薑念腰間的軟肉,在她頸窩處又親了親,啞著聲音說:“我等會回來。”
屬於陸聿的氣息一瞬間被剝離,薑念這才回神,轉頭就見陸聿人模人樣的走出家門,頎長挺拔的背影一點也看不出剛才對她溫存的那樣,看著和初見他時板正清寒的模樣近乎相似。
薑念:……
她轉過頭繼續切肉,璀亮的眼睛裡帶著笑,舌尖舔了下嘴唇的傷,有點微微的疼。
這傷是陸聿在許家時咬的。
她那天晚上的反常陸聿應該是看出來了,也不知道她胡謅的借口陸聿有沒有相信?畢竟穿書這種事太過匪夷所思,如果不是她親自經曆了一遭也不會相信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