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焰:“看風景啊。這裡看下去,風景很好。”
鬱九初:“彆裝逼,離這麼老高,你能看得清個什麼。”
離焰:“就是什麼都看不清,風景才好看。”他頓了頓,“九初,給你看看我的世界吧。”
他打了個響指。
鬱九初道:“那啥,為什麼你們都要打響指啊?這是什麼約定俗成的前置動作嗎,比如神明都要打個響指什麼的?”
離焰:“……不是。那總得有個施法動作吧!什麼都沒有,就乾巴巴地施法,不是很奇怪嗎?打響指就顯得很有範兒啊,有沒有。”
鬱九初:“那淵總就是很有範兒,你就傻了吧唧的。兄弟,聽句勸,咱以後彆賣蠢了。”
離焰:……
離焰非常真心誠意地說:“我跟你道歉,我為我之前直接把你劫走的事兒道歉,鄭重地道歉,我錯了,以後我不會對你、或是對其他任何人做這種事,希望能得到鬱老師的原諒,以後不再折磨我,也不再用話刺我。”
鬱九初:“你其實是自找折磨吧。”
從離焰打了那個響指開始,他就已經看到了離焰眼中的世界。
他看到了——數不清的線。
數不清的黑色的線條,自離焰身上放射狀連了出去,有些聯結到了虛空,有些到了很遠很遠的看不到的地方,有些到了離焰自己身上。離焰就被無數個線條纏繞著,困住了。
離焰苦笑道:“你說的也對,是自找折磨。你看到的那些線,就是‘規則’。從我成神那刻起,我就給自己設下了很多的規則,比如‘我吃過的飯菜都是美味’,‘我行走的道路都是通途’,‘雨水不會淋在我的身上’,差不多就是這類吧,越來越多,都數不清了。好像的確是讓生活變得更省力了些,但——我覺得我越來越不像活人了。很多人追求力量,妄想成神,卻根本沒有考慮過代價。倒是龍殞看得清楚,他也舍得,他不會成為力量的奴隸。”
他向下麵望去:“所以我寧願待在高處。因為人類的世界裡,也全是線條,全是各種各樣的規則。有時候我會覺得喘不上氣,可是我除了給自己加一條‘我不會窒息’的規則之外,好像也沒有什麼能做的。這種時候,就很羨慕你。”
鬱九初的身上,沒有任何一條規則存在。
這才是他最早對鬱九初感興趣的原因。
人呢,好像總是會羨慕那些自己沒有的原因,神明也不能幸免。
鬱九初道:“你在這兒等我,不是隻想跟我說這些的吧?”
離焰就很坦白地答:“本來是有點其他想法。鬱玉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一起都召喚過來,因為我在背後推了他一把,我想給龍殞找些事,方便我能找個機會把你劫走。這次,他可沒那麼容易找到你了。不過後來我就改主意了。”
鬱九初:“劫走乾嘛呢?”
離焰笑了笑:“不知道啊,你這種大美人,身上什麼規則都沒有,哪怕隻是擺著讓我去看,也覺得賞心悅目吧。”
鬱九初:“怎麼又改主意了?”
離焰:“因為我聽了你的歌聲卻沒有吐血,覺得你這樣挺好的,而我深受感染,良心發現,決定當一個善良的人,讓你永遠擁有自由——開玩笑的,當然是因為你突然莫名其妙拿到神格,你還克製我,真打起來我沒勝算。”
鬱九初:“我才拿到神格十分鐘吧,還不太會使用力量,你還有機會。”
離焰:“彆釣魚執法,萬一我真動心了呢。”
鬱九初笑了笑:“有時候我不懂你們這些文藝青年在想什麼。比如什麼束縛啊,規則啊,困擾啊,自由啊什麼的。在我看來,都是不存在的。衣服上有線頭,就剪掉,身上有很多線頭,就一根一根地扯掉不就好了,值得你自怨自艾這麼久。”
離焰:“寶貝,這不是普通的線,是我幾千年來往自己身上加諸的各種規則,現在我根本沒辦法分辨哪些規則有用,哪些規則可以拿掉。”
鬱九初:“那就全都搞掉啊。”
離焰:“這怎麼會是隨便就全……部……搞……掉……的……”
他的聲音逐漸降低,眼睛也逐漸睜大,他就看著鬱九初伸出手,隔著點距離,就往自己的身上,薅,薅,薅。
一直在薅。
是在……拽線頭?
就很奇葩的場景,但是他身上的規則,居然真的被薅掉了。
這玩意都能徒手薅掉,完全不符合規則了吧!這家夥到底怎麼做到的!
也就薅了那麼十來下,鬱九初不耐煩了,他想了想,乾脆地,打了個響指。這是他剛剛學會的技能釋放動作。這麼說的話,的確是有個動作比較方便。
隨著響指的聲音落下,離焰身上所有的規則,就此全部消失。
鬱九初道:“搞定!”
離焰:……
“接住我。”
他叫道,話音落下,他就掉了下去。
他能浮在半空中,不受重力影響,也是因為自己身上的規則。
鬱九初無語,心想這神怎麼傻乎乎的,但還是指揮沙雕小火車飛快跑下去,把他接住了。
坐在小火車裡麵,離焰舒了口氣。
他伸出雙手,看了看自己。“一直下不了重頭再來的決心,但是好像這樣也不錯啊。不過,九初,你怎麼可以逃脫規則的?”
鬱九初理直氣壯地說:“當然是因為沙雕從不講究任何規則啊。沙雕,就是要自由自在,出其不意的沙雕。有了規則,那還叫什麼沙雕。”
離焰:“……好有道理。世上有你真好。”
他看向了鬱九初,笑著說:“謝啦。九初,希望你和龍殞長長久久——不長久也沒關係,我願意等在旁邊找機會撬你們牆角。你要是想婚內出軌的話,考慮一下我啊。”
鬱九初:“我建議你現在先給自己來條規則,就是‘嘴欠會死’。”
離焰:“才不要,我現在覺得乾乾淨淨的好棒,我一條規則都不想要了。”他有強迫症的,很明顯,已經從一個極端到了另一個極端。
鬱九初:“隨便吧。我要去找淵總去了,你怎麼說,在哪兒下車?”
離焰:“我從‘命運’那裡知道了些事,就搞了條時空通道,算是送你的禮物。通道入口就在前麵,你去吧,我就在這兒下車了。”
他說:“鬱九初,再見。”
這話說完,他就此消失。
沙雕小火車的前方,出現了一個五彩斑斕的、漩渦狀的通道,小火車朝著那裡開了過去。
然後,穿過了時間和空間,鬱九初闖進了一個雨夜裡。
那是一個讓鬱九初很是熟悉的地方——是他長大的那家孤兒院。一個嬰兒身上裹著幾層包被,被放在一個簡陋的紙箱中,就這樣丟在了孤兒院的門口。
但嬰兒並非是孤零零的。
一條龍陪著他。
那是條巨大的冰龍,盤旋在嬰兒的上方,一邊的翅膀舒展開來,那是華美的冰晶體,晶瑩剔透,淨澈無暇,遮天蔽日,幫嬰兒擋著這漫天的雨;另一邊的骨翼,卻是略顯笨拙地環住了整個紙箱。無數個暖融融的光團在四周飛舞著,試圖幫嬰兒取暖。
鬱九初想要微笑,卻覺得鼻酸。
他想:淵總,原來我這麼早就認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