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連空氣都是燥熱的。
薑妤笙和薄蘇走出了酒吧,才發現外麵一絲風都沒有。天黑森森的,空氣裡充滿了潮濕的水意,好似有一場大雨將落未落。
但多少還是要比包廂裡透氣許多。
薑妤笙清醒了一點,兩頰熱意稍退。
她一語不發,沿著僅有店招燈牌在閃爍著微弱光芒的小巷信步而走,聽一街之隔的海浪聲漲漲落落、薄蘇在她身側的高跟鞋聲不疾不徐,走出了好一會兒,才似稍有興致,搭理起了身旁這個恍若用聲音換了雙腿的“美人魚”。
“怎麼會在這裡?”
她問得漫不經心,沒對著薄蘇。但這條小巷裡隻有她們兩人,薄蘇知道她是在問自己。
確定薑妤笙步履平穩,沒有大醉,她稍稍安下心來,收回了一直微抬在薑妤笙身後,準備時刻扶住她的右手,輕聲:“剛好結束工作,過來休息一段時間。”
“一段時間?”
“嗯,可能一周到十天。”
薑妤笙點了下頭,沒再說話了。
薄蘇側目看她的麵容,不知道是昏光作祟,還是酒意惑人,薑妤笙看起來比往常柔軟了許多。似刺蝟收起了她的一身軟刺,隻懶懶地在月光下休憩。
薄蘇紅唇動了動,嘗試把對話延續下去:“直播都還順利嗎?”
薑妤笙平和應:“挺順利的。”
薄蘇烏眸裡漾起粼粼的光亮。
“那之後會固定開嗎?”
“不會。”
“忙不過來嗎?”
“不是。”頓了一頓,薑妤笙說:“是不方便。”
薄蘇蹙眉:“是有人騷擾嗎?”
她想起了她觀看回放視頻時,偶爾會掃到的出格評論。
“還沒有,但有些擔心了。”
私信她已經不看了,其實大部分都是友好正常的,但偶爾不小心看到幾條低俗的,口出狂言說要來找她,難免還是會有些被影響到心情。
薄蘇心臟微沉,語氣低下:“那就不開了,過了這陣,達到澄清的目的就夠了。”
是薑妤笙熟悉的,隻要她真的不想,她就無條件地支持、縱容她的語氣。
薑妤笙淡聲:“嗯。”
靜默了一瞬,她反問:“你會覺得困擾嗎?”
好難得,這是今晚她第一次主動詢問她,薄蘇唇畔浮起無法克製的弧度。
她輕柔:“你是指什麼?”
薑妤笙說:“可能時時刻刻都有鏡頭追蹤著你。”
薄蘇淡笑:“我不是流量明星,還沒有到這個程度。但有時候,確實會覺得不自由。”
“隻是,”她很輕地歎笑了一聲,似是釋然:“人生本就有所有得,我享受了作為公眾人物的風光,就理應也要接受它所帶來的束縛。這是我從業前就應該知道的,算不上困擾。”
薑妤笙不是很意外,這確實是她所認識的薄蘇會說
出的話。她就是這樣的人,仿佛永遠清醒理智,永遠走一步看十步,永遠嚴於律己、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也永遠能承擔自己選擇的結果。
除了北城的那一次。
除了北城的那一次。薑妤笙不由自主地在腦海裡重複這句話。
薄蘇,你是不是後悔了?
她幾乎要停下腳步脫口而出了。
薄蘇問她:“我剛剛聽池棋她們說,餐廳的事其實是老太太的侄子做的怪,有證據嗎?”
她思忖有沒有辦法能在這段休息時間裡,幫薑妤笙把這件事完全了結了。
薑妤笙不動聲色地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冷卻自己過熱的頭腦和情緒。
“沒有證據,但他應該不敢再做什麼了。”她睜開眼,冷靜回答。
薄蘇疑惑:“這麼肯定嗎?”
薑妤笙:“嗯,我去找過他了。”
薄蘇驚詫,眨了眨眼,有兩秒沒說話。
薑妤笙語氣平平地陳述:“他也是開餐廳的,在鷺城城區那邊,我前兩天抽空找了幾個朋友,去他店裡吃了個飯。那幾個朋友單看外表,還挺唬人的,每個都是花臂大漢,吃飯的時候,特意挑著門口的桌子坐下,吆五喝六、高聲喧嘩,影響了他正常生意,他敢怒不敢言。快結賬的時候,我才過去的。”
“他看到我出現和他們打招呼的時候,整個人明顯震了一下。我朝他笑了笑,過去結賬。”
“我和他說,彆惹我,我隻是沒有你那麼下作。”
“他明顯慌了,卻還是強作鎮定,說,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說,哦,那最好,我線上線下的朋友都不希望你懂呢。”
“他一聲都沒敢再吭了。”
“欺軟怕硬的孬種。”她冷笑了一聲,語氣裡是森然的冷意。
薄蘇怔怔地看著她,半晌,失笑:“你好囂張啊。”
薑妤笙偏頭看她。
薄蘇眼底是滿溢的笑意與不加掩飾的欣賞。她依舊是雪嶺之月,仿若高高在上,遙不可及,可她也依舊如過去那般,能為她西沉,落入塵埃,與她共享皎潔與隱晦。
薑妤笙心悸了一下,眉眼不由也軟了下去。
“溫良恭儉讓,不是在被欺負的時候還要弘揚的美德。”她轉回了頭,神色裡有薄蘇熟悉又陌生的親近放鬆之色。
薄蘇喉嚨動了一下,移不開眼。
空氣愈發燥悶,失神兩秒,薄蘇想起來問:“你怎麼認識這些朋友的?”
她唯恐是幻覺。
但薑妤笙今夜確是分外仁慈:“有些是之前討要工傷賠償的時候,工友怕我被老板找人欺負時介紹認識的,有些是後來來谘詢我如何通過法律渠道討要應得的工傷賠償時認識的,他們看起來五大三粗的,但其實人都挺好,挺仗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