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葉時韞來了點上清仙人的震撼之後,濯纓看學宮裡那些整日沒心沒肺的二百五同硯們的眼神都不同了。
那個最愛坐第一排與仙師互動的小老頭,據說生前是個為民伸冤被活剮了的縣官。
那個每天一身泥巴灰撲撲不愛說話的陰暗少年,據說生前在種地上頗有建樹,用一半的地養活了足足兩個城池的百姓。
還有一對他們學宮內唯一特許的小情侶,女方生前是一心修仙的妖狐,男方是富戶家的傻兒子,兩人積德行善,卻遭受世人誤解。
最後兩人為平定人間妖禍而死,死時情義動天,兩人齊齊飛升成仙,在人間也是一段佳話。
總的來說,濯纓覺得以她的品性與覺悟,混在這群人裡麵,多少有點像走後門的。
“……時韞,若來你們上清天宮為質的是個脾氣嬌氣吃不了苦的公主,你們會待她如何?”
濯纓這話題跳得飛快,葉時韞愣了一下才道:
“能如何?合得來就交個朋友,合不來就不搭理嘛,她吃不吃得了苦自有仙師管,大家平日要修煉要去下界攢功德,都很忙,要說一直幫她也不太可能。”
濯纓頷首。
如她所料,葉時韞隻考慮幫多幫少,完全沒考慮過瞧不起或者欺負對方的可能,這扶桑學宮裡的學子,她看大多數也都跟她差不多傻。
……所以前世的昭粹為什麼總在哭訴上清天宮滅絕人性,她過得生不如死?
饒是濯纓再聰明,也想不通昭粹單純就是沒見過真正的苦日子,才會如此無病呻吟。
財神的課上完便是封離神君的法術課。
這周又輪到了上清琉璃境試煉,學子們紛紛叫苦連天,唉聲歎氣。
“都叫什麼?平日若不刻苦,待來日下界遇敵,有得是苦頭給你們吃,今日試煉完,每人再與我過二招才可下課。”
封離神君從眾人敢怒不敢言的臉上掃過,落在濯纓身上時道:
“你,在琉璃境裡不能超過半個時辰,超出半個時辰我會強行關閉琉璃境,明白嗎?”
濯纓很遺憾:“半個時辰是不是太短了點?”
之前她還尚未有仙根時進去便能待上二日呢。
雖然琉璃境與仙力高低無關,但她這次有信心,一定能夠打破上次的記錄。
“夠長了,一息都不能超過。”
濯纓遺憾歎了口氣,轉過頭便對上數道羨慕得滴血的目光。
葉時韞捏緊了她毫無威懾力的拳頭:
“濯纓公主,雖然你長得真的很合我的審美,可有時候真的也怪氣人的。”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怎麼還會有人嫌棄半個時辰短啊!
濯纓微笑:“你知道你這個叫什麼嗎?”
“什麼?”
她拍了拍葉時韞的腦袋,溫柔道:
“這就叫無能狂怒。”
“……”
被濯纓從容不
迫踏入琉璃境中的模樣激勵——或者說激怒到,封離神君難得見到學子們氣勢洶洶衝入琉璃境中的場麵。
——然後全都橫七歪八地被送出來。
算了,這個麵子不要也罷。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赤水濯纓一樣,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牛勁。
見所有人都躺在地上氣喘如狗,濯纓上前對封離神君道:
“那就我先來同神君過招?”
封離神君頷首,揮手召來天宮武庫:
“聽聞你在下界時用過弓,之前讓你逐一試兵器,怎麼不先試擅長的?”
濯纓視線掃過陳列在半空中的兵器,語調平靜:
“因為學弓的過程不太喜歡。”
應該說,是教她弓的那個人,她不太喜歡。
“但現在不重要了。”
濯纓從武庫中取了一把烏木弓,分量不輕,但她如今已能勉強持握。
“武器不分喜不喜歡,隻要好用就行。”
曾經沉鄴在昆侖山手把手教她拉弓的記憶,已經被新的記憶覆蓋。
她記得弓弦在她手中震顫的感覺,記得箭矢朝沉鄴飛去時他碎裂的目光。
今後她每次持弓,記得的都會是那一次令她血液沸騰的專注殺意。
她會一次次的練習,鑽研,不斷打磨,直至下一次她的箭矢,能夠真正地刺穿他的胸膛——
飛出的箭矢被封離神君一手握住。
他低頭看著自己腳下被箭風帶動而拖移出的痕跡,麵上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儘管仙力微薄,但光是敢衝他而來的膽量,就已經超越了很多被他的臉嚇得根本不敢動手的學子。
封離神君對地上趴著休息的學子們肅然道:
“上我的法術課,便要像赤水濯纓這樣,有敢與我認真動手的覺悟,否則來日下界遇到邪魔妖鬼,你們如何能替人間除魔衛道,揚我上清天宮威名?”
學子們的眼珠轉向他對麵的濯纓。
他們覺得,這位濯纓公主的眼神看起來不像打算除魔衛道,也不像要揚上清威名。
——她就是單純的想把麵前的人都殺了。
-
沒過兩日,濯纓便聽說了青溟真王被須彌仙境贖回去的消息。
濯纓有些意外:
“……這還能贖回去的?”
“拷滿不承,取保放之,是清源神君定下來的天規之一。”
金冠白衣的伏曜雙手環臂,看上去臉色不佳。
“真想不通鐵麵無私的清源神君為什麼會定下這麼一個規矩,這事兒所有人都知道就是青溟真王派朱厭來殺你的,還用證據?他說不小心才讓朱厭跑出去的,我還說我不小心把他砍了呢!”
伏曜滿臉寫著“遲早要把須彌仙境全殺了”。
濯纓倒是能理解清源神君的用心。
這條規矩可以說是專為須彌仙境所設,天規不可違背,但能花錢取保,也
算一種緩和兩方關係的手段。
畢竟須彌仙境是不懂什麼叫遵紀守法的,他們一怒就是開殺,上清仙人不會被他們殺死,會死的隻有被仙人一怒波及的百姓。
“不過你也彆太難過,清源神君說了,須彌仙境花了大價錢贖人,這筆錢天宮沒要,又添了點給你專門建了個小膳房,請廚神來給你做一日二餐,正好給你補身體,到時候你拿著玉牌就能進。”
旁邊梳著耳朵偷聽的葉時韞眼前一亮。
她衝著濯纓張了張口型。
想吃!
其餘幾個人與葉時韞交頭接耳一番,轉頭也衝濯纓無聲張嘴。
帶飯!帶飯!我也要!
濯纓:“……替我謝謝清源神君。”
-
另一頭,重傷的沉鄴也終於被送回了荒海海底。
消息早在他回來之前便已經被荒海的某些人得知,那些本就不服沉鄴的力量擰成了一股繩,誓要抓住這次機會來個釜底抽薪,讓沉鄴永世不得翻身。
昭粹根本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事,回過神來時,沉鄴所在的少君府已經被團團圍住。
她被沉鄴的一位兄長抓了起來,準備在必要時拿來脅迫沉鄴。
停泊在流水城外仙船內的沉鄴傷勢未愈。
聽說這件事後,他蒼白著一張臉,隻淡淡道:
“無用功而已。”
不知道是說這些人圍剿他的行為,還是說昭粹被抓這件事。
他將派出去追殺謝策玄的隊伍調了回來,由小柳兒帶著鱗甲衛突襲,隻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便將叛黨除儘。
他的二皇兄站在少君府的府門前,雙手顫抖地將刀架在昭粹的脖子上,對闖進來的沉鄴喊:
“彆動!沉鄴,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殺了——”
咻——!
弓弩比他的話語更快,昭粹幾乎都沒來得及害怕,便見沉鄴身後一道碧色靈光回轉,一支冰箭倏然而至二皇子的眉心。
噗嗤一聲。
溫熱的鮮血和腦漿炸了昭粹一臉。
從決定起兵到包圍少君府再到被沉鄴誅殺,二皇子一乾人等蹦躂了不過二日,便被連根拔起,挫骨揚灰。
侍女替昭粹擦乾臉上汙漬,又給她換了一身乾淨衣服。
她呆愣愣坐在床榻邊,整個人似乎還靜止在沉鄴那支冰箭擦過她鬢發時的那一瞬間。
那支箭,冷得嚇人,寒意能鑽進人的骨子裡。
“……少君已經多少年沒受過這麼重的傷了,到底是何人能將少君傷到如此地步?能讓少君毫無防備直刺心臟,若非心腹,便是仙力強大的大能……”
“需養幾日?”
“畢竟傷及心脈,小心將養百日不為過。”
“百日?二皇子的殘部還未徹底清掃,將少君受傷的消息傳回的內奸也還沒擒獲,諸多要事需要少君定奪,你這醫師到底能不能行?”
“不得無禮……誰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