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霍夫人來說,眼前的一切都有些超出她的認知。
官船上那個飛天遁地、還能召來神獸的少女,顯然不是人族,而那兩個從天而降與神獸纏鬥的人影,也絕不可能是尋常角色。
現在又有一條通體銀白的小龍被砸到了他們的甲板上,霍夫人著實有些困惑。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這些神神鬼鬼到底想做什麼?
海內翻騰的螣蛇停止了作亂,碣洲港附近的海浪也逐漸平息了下來,靈瑟居高臨下地俯瞰甲板上持刀將霍家幫幫眾護在身後的女人,眼眸裡情緒淡淡。
“一個為了保護男人持刀而戰的女人,我不認同她是新的天命。”
濯纓唇畔的笑意雲淡風輕,並非反駁她的前半句話,隻道:
“這個,你說了可不算。”
靈瑟收回視線,有些苦惱地瞧著濯纓,那張水靈稚氣的麵龐擺出這副撒嬌似的表情,讓人一點也聯想不到她麵對停雲時是怎樣一副目中無人的態度。
“一定要這樣嗎?我其實不想跟你做敵人呢……不過……這應該也不算敵人吧?”
靈瑟滿眼無辜地望著濯纓,試圖從她眼中得到她的確認:
“如果我扶持的永寧公主最終殺了霍夫人,姐姐,你會生我的氣嗎?”
濯纓答得乾脆
“不會。”
靈瑟瞬間綻開一個眉飛色舞的笑。
“因為——”
艨艟甲板上,手持大刀的女子與銀龍僵持良久,終於在雨師瑤因畏懼而轉身欲逃的一瞬間朝她擲出一刀。
霎時,龍吟聲響徹整個碣洲港。
濯纓唇角彎出一個極淺的弧度。
“你和你的永寧公主,殺不了這樣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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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殺的,我要告訴我娘親!我娘親要是知道,肯定會替我報仇的!!!”
寬袖裡傳來少女的嗚嗚哀哭聲,濯纓摸了摸纏在她手腕上的小龍,淡聲安慰:
“好了,不就是斬斷你幾根龍須嗎?”
雨師瑤憤聲道:“她那是瞄準我的龍須嗎!她瞄準的是我的龍角!被我躲開了而已!!”
她那對六合八荒再找不出第二對的漂亮龍角啊!
要是被人一刀砍了下來,她非得跟對方同歸於儘!
將雨師瑤收回了水魂珠內,濯纓又看向身旁雙手環臂臭著臉不說話的少年。
“你又在生什麼悶氣?”
謝策玄沒吱聲。
說實話,他對什麼人皇什麼媧皇宮神女都沒興趣,讓他心頭不爽的是方才與他纏鬥的那條螣蛇。
雖說螣蛇的確不是尋常神獸,仙力非尋常仙人能與之匹敵。
但是一想到方才自己居然跟它僵持不下,而且對方與他交手還顯得很遊刃有餘——
“煩死了。”
少年長眉壓沉,嗓音不耐。
濯纓:?
回過神來,謝策玄抬起頭:“不是,我沒說你……”
“哦。”
“真沒說你!我是說剛才那個螣蛇!”
“嗬。”
濯纓當然清楚他在憋什麼火。
隻是一個中三品的神女,倒也沒有那麼難對付,但是加上她那條媧皇所創的神獸螣蛇,若是真刀真槍的動起手來,他們兩人聯手也是夠嗆。
不過縱然心裡清楚,濯纓也裝作一副不知道的樣子,任由謝策玄圍在身邊上躥下跳的解釋。
兩人在碣洲港附近的一座紅綢飄搖的小樓前停下。
還沒有跨入門內,便已聞到裡麵飄出的脂粉香,門口衣衫輕薄的女子迎來送往,不必問,此處正是一間青樓。
濯纓回想起方才碼頭上的最後一幕。
擲刀斬龍的女子震驚了史官與岸上的百姓,然而她回過頭,卻並沒有直接向官船上的那些酒囊飯袋提出拒絕招安,隻說要再考慮考慮,便與幫眾一道回了船艙。
再然後,帶著幾個隨從的霍夫人下船,朝這間青樓而來。
回想起這位霍夫人堪稱傳奇的經曆,濯纓猜測這恐怕就是她曾經待過的青樓了。
很有意思。
這位霍夫人,見了仙人鬥法,龍蛇攪海,卻仍能保持頭腦清醒,沒有輕易做出決斷,甚至還出其不意,回到了自己曾待過的青樓,也不知道是打算做什麼。
濯纓對這位信徒愈發好奇。
多付了些錢,濯纓與謝策玄兩人緊跟霍夫人的腳步,也踏入了這間青樓。
內室。
霍夫人站在窗邊,默不作聲地看著底下的聲色犬馬,身後響起義子霍翀的聲音:
“……方才仙人降世,其中一方,顯然有扶持義母的意思,既然有仙人相助,義母何不直接回絕了大雍官員?”
另一名幫眾也道:“是啊,既然仙人都說您天命在身,依我看,我們乾脆就反……”
霍夫人回眸掃了他一眼,那人立刻偃旗息鼓,訕訕一笑。
“仙人?仙人能給我們飯吃,還是能保我們不死?”
霍夫人大馬金刀地坐下,垂眸斟茶。
“造反可不是小事,我們凡人,命隻有一條,這條命不能叫那些神仙上下嘴皮子一動就拿走了,自己的命,得握在自己手裡。”
眾人咂摸了一下。
誒,說得也有道理,要是造反這麼輕鬆,那些起義軍早打到大雍都城裡去了。
霍翀抿了抿唇:“可招安給的條件太差,兄弟們大多數沒有什麼謀生的本事,五十兩在這亂世能抗多久?”
霍夫人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