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不透風的堅冰出現了一條裂縫。
像是有什麼人再拿著一把小錘子,鍥而不舍地要順著那條裂縫鑿開。
她聽到身前的少年繼續道:
“好歹我也是正兒八經的上清武神,人間有難,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而且我估摸著我離晉升上三品仙階差得不太遠了,也想趁這個機會立功呢,所以,我也不是單純為了幫
你報仇,你不要有什麼負擔……”
話未說完,就被一個柔軟的擁抱打斷。
“既然知道我在擔心,就自己惜命一點。”
她很輕地歎了一聲,似是吹去了前世心上的那些落塵。
“去吧,祝君……武運昌隆。”
謝策玄宛如木頭般在原地站了許久,久到濯纓早已鬆開他,去找炎君商議牽機蠱之事時,他還站在原地沒動。
……完蛋了。
剛剛她抱過來的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就算濯纓叫他一個人去守城,他搞不好,都敢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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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萬籟俱寂。
先是值守的士兵用聽甕聽到了馬蹄聲,隨後是哨兵在望樓上發現了敵軍的身影,沉悶的戰鼓將整個蕪州城喚醒。
——開戰了。
即便事前做了再多的準備,但守城戰真正開始的時候,城內還是不可避免地生出動亂。
有人趁火打劫,有人想與外麵裡應外合,然而,這些人剛剛冒頭,蕪州城的巡邏隊都還沒出動呢,就被潛伏在百姓中的仙人們一網打儘。
巡城隊的隊長愣愣看著拖著兩個壯漢而來的一位女仙:
“這是……?”
“趁亂想強搶良家婦女的,”她跟丟米袋似的將人隨手丟下,“你們先殺著,還有兩個偷東西的被我打暈了,我去拎過來一並給你們。”
“淩波仙……咳咳咳,淩波!”
巷口又冒出一個腦袋。
“你那兩個是裝暈,不過彆擔心,被我攔下了,等我把這四個想縱火的奸細捆好,一並送過來。”
巡城隊:……
這到底都是些哪來的綠林好漢?
城中的動亂尚在可控範圍,真正慘烈的,還是已經開始交鋒的城門處。
弓箭手殺滅了不少大雍的先鋒軍,蒺蔾和羊馬牆減緩了攻勢,但對於占據絕對性人數優勢的大雍軍而言,這三四道阻礙根本不算什麼,他們最不缺的就是人。
因此,即便如今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濯纓的臉上也看不到任何喜色。
人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逝。
然而在背後操控著這一切的人,卻能夠安然無恙地坐在營帳中,一波接一波推著人前來送死。
“得以最小的代價贏下這場守城戰。”
謝策玄凝視著正朝他們這邊緩緩推來的投石器,心中微沉。
他看向濯纓:
“霍家軍後日大約什麼時候到?”
“封離神君去請風神了,讓風神今日改吹東南風,順風行船,應該後日清晨能提前到。”
“好,”謝策玄看向城下,“那明日傍晚,如果他們還沒有退兵,我就帶一百人的小隊繞去他們後方,直接擒他們的主將。”
濯纓猛地轉頭,剛想否決,就聽謝策玄道:
“這就是最小的代價。”
擒住主將,後方又有霍家軍支援,大雍軍投降的幾率極
大,隻要投降,便可免去兩軍廝殺,血流成河。
唯一的問題是——
謝策玄需要承擔極大的風險。
“我這麼說,肯定是有八九分把握的,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冒險,你放心。”
陣陣廝殺聲中,火光衝天,少年眼中有熾熱火光明滅。
此刻的謝策玄不是在以一個愛慕者的身份在信口開河,他望著她,眼中是作為少將軍的決然與篤定,同時也是身為武神的誌在必得。
濯纓心跳得極快,拒絕的話就在嘴邊。
“好,”她冷靜回答,“我會算好此處到營帳的時間,和霍家軍的腳程,何時出發,由我決定。”
謝策玄這才揚起笑容,答得爽快:
“好。”
守城戰從子夜打到破曉,又從破曉持續到傍晚。
殘陽如血,照著城下累累屍骨,而在大雍帝都坐鎮的沉鄴站在沙盤前,乾淨修長的手指操縱著沙盤上的兵棋,無論推演多少次,蕪州城都必敗無疑。
當然,前提是上清天宮的仙人沒有加入戰局。
但如果上清仙人出麵,以仙術左右人間戰事,事情性質就截然不同了。
須彌仙境不會坐以待斃,定會向上清發難,這兩方打起來,他們荒海便可順勢將人間界收入囊中,大雍軍全數犧牲,人皇與傀儡無異。
到那個時候,他便可以再回頭收拾荒海的內亂,或許彌補內耗會花費很長的時間,但至少,荒海的版圖已經大大擴張。
沉鄴放下兵棋,仿佛已經看見了一片坦途。
就在此時,水鏡的另一頭傳來了動靜。
“如何,蕪州城打下來了嗎?”
鏡中是沉鄴派去攻打蕪州城的大雍將軍,聽見沉鄴的聲音,這位將軍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抱著水鏡喊——
“仙君救命!仙君救命啊!!”
沉鄴眉頭微微蹙了一下,又想到了什麼,問:
“是有仙人出手了?”
“仙人?”那將軍朝外看了一眼,慌忙道,“不、不是仙人,比仙人還嚇人!我的兵都在前線,他隻帶了幾十個人,就這麼,就這麼衝進來……”
話還沒說完,就聽外麵兵荒馬亂中,傳來少年清越嘹亮的嗓音:
“想攔我的道!都給我殺!他們有人皇之氣庇佑怕什麼,老子還有神女庇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