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張巨源三春課孫輩,宋太宗繼位搜天下(2 / 2)

此一首詩乃有唐玄宗皇帝時襄陽才子孟浩然所作,題為《秋登蘭山寄張五》,蘭山又喚作萬山,在襄陽城西十裡處,便是一個田螺狀的小小山丘,因其易至易登,北臨漢水,南倚荊山,故曆來為樂山樂水的文士所垂青。張五有人說便是孟夫子的知音張八子容,五作八,乃傳寫之誤。其實倒未必然的,張氏乃襄陽大族,張五張八遍地都是,孟夫子又交遊甚廣,何至便隻識得個張八哉?

張巨源兒時便聽他爺說過,此一首詩便是寫與他家十代祖的,那時可是個好太平的年月!好在現如今也太平了,太平了!張巨源老了,去年以來他明顯地覺著竹杖也沉重了,提拄吃力,他便逾發祈盼天下太平。襄州是個邊州,南邊一槳遠是南平國,再過去便是武平國,不甚安穩的。不想這朝太祖皇帝(趙匡胤)即位兩年,便滅了此兩國,三年後又滅了後蜀,六年前(公元971年)又滅了南漢,四年後竟將大國南唐也滅了,他活了九十七年何曾見過如此形勢的?如今吳越、清源雖有國,也已臣服,要收滅也容易的,天下不服者唯北漢與契丹國而已,去年登極的天子(公元976年10月,趙匡胤薨,其弟趙光義即位)又富於春秋,與太祖皇帝一般為人,天下安得不太平哉!

張巨源在床上咳了咳,睡在床下的曾孫便應聲起來了,伴在身邊的玄孫卻還呼呼睡著。曾孫要喚,張巨源揚了揚手,沒多久,玄孫也起來了,揉著眼跳下床去問了安,出去不久,曾孫婦便端著銅盆進來了,夫婦倆伺候著穿戴洗嗽了,兩個存世的老孩兒便過來請了安,左右扶著到中堂坐下,子子孫孫一大屋人按著輩分相繼進來拜了。

張巨源照例在兩個曾孫的跟隨下踱出去,他老了,走不遠,不過行到自家的梨樹林裡罷了。這裡不是襄陽城,也不是蘭山,而是白鶴山,在他五歲那年他爺便將著他娘與他到了這山上,那年黃巢敗死狼虎穀,秦宗權稱帝蔡州城,遣大將趙德諲攻襄州,節帥劉巨容敗走西川,後來其子趙匡凝嗣位。梁祖朱溫收襄州那年,他爺甚至還想往荊山裡逃來!春月發陳,萬物以榮,散步回來,張巨源感覺身心也輕快了不少,吃了些肉粥,便給小年的曾孫、大年的玄孫捧著往後院去,他氣力雖衰了,舌頭還使得。在朝陽底下坐好後,張巨源閉上眼,嘴裡念道“乾坤覆載,日月光明。”頓住,抬抬手,便有孫兒站起來接道“四時來往,八節相迎。”一個一個接下去,記不得了,張巨源便接,他也記不得了,便又另開一書“盤古首出,天地初分。”孫子便接道“三皇繼之,物有群倫。”誦著誦著,孫孫輩便會做惡,擠眉弄眼,刨草捏土,你拋我擲,他掐你扯,張巨源也由著他們去,他也不渴著宅中出進士,平平安安,康康健健的便好。

這裡正念的念,耍的耍,前麵便起了些動靜,孩兒們都是喜事的,一時都奪了神。張巨源也微睜了眼,這種動靜他最明白的,合是官裡又來收雜稅了,他不由得歎了一聲,自梁唐晉漢周至如今大宋朝,賦稅最輕的倒還要數梁朝了,也隻盼天爺早發下善心,使天子早日收了北漢與契丹,百姓便也好喘氣了!

“去,看看去來!”

孩兒們得了這一聲,瞬間便走了個沒影。沒多會,長孫便過來了,叉著手道“祖爺,州衙來了公人,要問祖爺知不知天文術數,年前天子下了嚴令,命天下諸州大索,敢匿者論死來!”張巨源聽明白了,伸了手,長孫便過來扶他。到了前麵,幾個衙役正坐著大喇喇地吃酒。見了這麵色黧黑的長耳老子,手中酒盞一指,問道“這便是張太公了?”兩個兒子及時點頭,道“官爺,我阿爺實不知天文術數的,隻知道些刑名之學,年輕時也在州裡充過小小執事來!”一個麵善的起了身,道“太公,且坐,彆怕!不知便罷,知更好了,州裡送了往汴京見皇帝來!”張巨源點頭坐下,帶著笑道“老子豈不願見天子去來,便是不曾學得!”

另一個道“張太公,你說你不會,可這左近都說你會的,兵荒馬亂的年月,活得恁高年壽,又養得恁多兒孫,不知些術數,如何趨吉避凶的?可彆謊,累我幾個是輕,累了這一宅兒孫是重!”張巨源道“官爺,老子委實不知的,趨吉避凶也有他法!”那人問道“什法?”張巨源道“為善守分!為善者神庇佑,守分者人不害!”兒子道“官爺,我爺不是這性,也有機緣做一任官的!”衙役都笑了笑,麵善的袖裡掏出個小冊子,取了簪在公帽上的筆道“太公是什年的生人?”張巨源道“大唐廣明元年臘月!”麵善的道“哦,那是黃巢稱帝之歲呀!”

張巨源點了點頭。麵惡的道“黃巢可到過襄州?殺了多少百姓?”張巨源道“據說有經過的,沒入城。”麵惡的道“朱溫可入過來?”張巨源點了頭,麵惡的道“殺人不少啵?”麵善的道“太公是何處學的刑名?師從何人?”張巨源這些都記得的,一一的回答了。衙役吃了一嘴油,卻沒接錢,一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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