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素娥沉靜地瞧著郭敞,過了一會兒L,仿佛是怕他擔心一樣,又笑著說:“官家彆擔心了,臣妾哪能沒個寄托呢?那些事臣妾也是信的,隻不過沒有其他人那樣虔誠罷了。若是不信,又過什麼端午節?”
“一會兒L臣妾還要和侍女們‘焚故藥’呢!”素娥說到這裡又故作疑惑地道:“隻不過臣妾這裡哪有‘故藥’?最後還是問了陸姐姐,借了一些...這樣能有用麼?”
‘焚故藥’是端午節眾多祛病活動中的一個,就是將家裡放陳舊了,不好再用的藥品拿出來在院子裡燒掉。據說這樣能辟除疫氣,還能廢物利用,算是富人版的撒雄黃吧——想也知道,每年都有這麼多放陳了的藥材需要燒掉,必得是富貴之家才能!
素娥當上後妃也沒有一年,她這裡有些藥材,也是新得的,遠沒有到需要‘處理’的時候。所以藥焚故藥,就隻能找其他人討藥,她找了相熟的陸美人。
“你這算什麼信?不過是過節而已...罷了,端午節的東西都齊全麼?下頭的人有沒有用心?”郭敞搖搖頭,又問素娥。
“全賴官家關照,臣妾這裡自然什麼都好。”這話不摻假,郭敞看重素娥,下麵的人自然就格外奉承,份例內的東西都給的最好的。至於份例外的,素娥隻要開口,也能得到,甚至不給錢都行——當然,素娥都是給了錢的,實在沒必要占這個便宜。
素娥說話的時候還看向了‘插食盤’,那是放在桌上的好大一個木盤,上麵架設了天師、艾虎、許多假山等等,中央則是三層堆壘,裝飾著極具端午節特色的物品,菖蒲艾草、絲纏五毒、各樣靈符、榴葵花之類......
就是一個大型盆景吧,這是內司意思局進上的,正經妃嬪都有。據說還做了不少,給皇帝分賜給外臣、皇親們。
也不知道這東西可以乾嘛,大約就是端午節所有東西的彙總,再做的精美一些、飾以珠翠,顯示皇家奢侈,就算完了——事實上,素娥覺得這個‘插食盤’有些不知所雲,難怪到了現代社會,其他端午節俗就算保留不下來,也大約聽說過,這個卻是完全不知道。
沒有生命力啊!
“...那就好...”郭敞看著素娥,不知為何就有些呆了,過了一會兒L才回過神來。胡亂應了一聲後,有些欲蓋彌彰地道:“不是要焚故藥麼?朕來替你點火...有天子在此點火,相比瘟神也是看得到的,不會再來,保管有用。”
於是郭敞就幫素娥點了‘焚故藥’活動的火...因為藥堆不算大,煙也就還好了,但素娥和郭敞還是避到了屋子裡
素
娥端來幾盤小點心:“都是尋常端午果子,官家用一些吧......”
郭敞看了一眼,有粽子、白團、百草頭、釀梅等,一旁還有一壺菖蒲酒,果然都是端午節再尋常不過的。
“又是你親手做的?”郭敞說的雖是問句,卻沒有疑問的意思,更像是陳述句。說著他還嘗了個釀梅,覺得比這幾日吃到的更加酸甜可口,就又多吃了一個。
素娥應了一聲‘是’:“自然是臣妾親手做的,送官家的端午節禮也有這些——正是為了做節禮,這才一次多做了一些。”
“你如今也是才人了,這些事原不必親手做,指點下頭的人就是了,不然要他們做什麼?”郭敞是知道的,各宮送來的節令物,女紅物件還好些,大多都是後妃們親手做的,最多就是有人幫著打下手而已。但是吃的這種,往往就很有水分了。
大約就是司膳內人將前前後後的事兒L都做了,她們隻消下個鍋,又或者煨煮的時候攪合攪合——郭敞倒也不在意這個,畢竟她們是他的妃嬪,又不是廚子。哪怕送這些東西本就是心意,那樣做多少顯得有些心意不夠。
不過郭敞是知道素娥的,不管彆人怎麼樣,她必然是親自從頭做到尾了。
事實也不錯,素娥不喜歡留破綻,既然在郭敞那裡立了,凡是給他的東西,她都十足十用心的人設,那就要做到。為了省一點兒L事兒L,導致今後可能‘塌房’?那還是不要了。
素娥坐到一邊,洗了洗手,然後才上手給郭敞剝粽子,她做的這些都很小的小粽子,一個不過兩三口的量。剝開來盛在小碟子裡遞給郭敞:“官家用個角黍罷,端午節總要食角黍的。”
粽子這種東西,此時花樣已經很多了,有最樸素的,隻用黏米的灰水粽。有稍稍講究一些,加紅棗、加糖的做法。也有富貴之家鬆子、板栗、核桃、薑、桂、麝香,什麼都家的。
素娥做了幾種粽子,按照此時的口味,都是甜口的,沒有鹹粽。除了最樸素的灰水粽,還有加桂花蜜的、加蜜漬紅豆的等幾樣。說起來都不誇張、不繁複,用料也相對樸素,如此出來的味道自然不會太複雜。
但郭敞覺得味道挺好,譬如他剛剛吃的,加的是蜜漬紅豆。因為黏米的味道足夠清新,再沒有其他調味,反襯除了蜜漬紅豆的香甜,味道可比那些繁複調味的粽子好多了——最近郭敞就吃了很多那種類型的粽子,他敏銳的味覺都有些厭煩了。
當然,郭敞也知道,粽子要做成這個樣子,卻不是用料簡單就行的。事實上,簡單的東西要做的好味,反而要求細節上更講究,不然隻要有一點兒L不對,最後都會反映到味道上,沒有了當下吃到的完美。
“這個味道極佳,竟是朕今年端午吃過的最好的角黍了...隻是不知道你要費多少心。”郭敞撚了撚素娥的手指。
郭敞知道並記得自己‘費心’,素娥就滿意了,哪怕這個知道和記得也是淡淡的...對於皇帝來說,心裡掛記,有些觸動,本來就是很難的——素娥也隻能通過一次又一次地
積累,為他們構建親密關係添磚加瓦。
至於說費了多大力氣,這倒是不必再說...素娥確實不容易,她上輩子是經常做古代美食複原視頻,但說到底她也不是專業廚師。哪怕來到古代了,相對於專業廚師有眼界和理念上的領先,具體到某一道菜時,她也不是一定能比人強呢。
所以要做的這樣好,少不了反複嘗試...為了最後完美的,內膳房可出了不少不那麼完美的。幸虧那樣的也能吃,玉殿自己消耗也不會浪費。
郭敞吃了粽子,又吃其他的,彆的也就罷了,他是真的喜歡釀梅啊,反複問素娥有沒有訣竅——然而素娥並無訣竅,釀梅說到底就是將菖蒲、生薑、杏子、梅子、李子、紫蘇等切成絲,用糖蜜醃漬,最後塞進梅子皮裡。素娥上輩子都不知道這個東西,還是來到古代才曉得的,用的做法也是此時的,沒什麼創新。
“既然官家喜歡,那臣妾這幾日就多做一些...用的都是時令物,也隻能此時做了。還好多用糖漬,應當能多保存一陣。”素娥隻得道。
郭敞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素娥什麼都答應自己,忽然心裡就一陣酸軟。他都不能看素娥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了,便挪開了去。
這一來就看到素娥細在手臂上的長命縷,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道:“你宮裡這長命縷精致,不像是下頭進上的,是你自己打的麼?”
素娥善於打絡子,因此編織這長命縷自然也格外精致——因是自己擅長的,就像玉殿的天師畫像不假於人手一樣,長命縷自然也是素娥自己編的。
此時的長命縷早就不是最初的樣子了,最初的長命縷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五彩線而已,後來才編織成各種花樣。如今一般長命縷會編出棱形、三角形、方形花紋,宮裡的更精致,五毒之類的經典端午紋樣也編得出來。
素娥則是拿出了上輩子編中國結、編手鏈、編立體動植物的手藝,將長命縷編得精巧漂亮,卻不至於繁瑣。哪怕宮裡有的是女紅好的能人,也少見能做的這麼好的——這不隻是手藝,還有設計的部分呢!後者可是素娥的強項。
“回官家,是自己打的...因著擅長這些,就更喜歡做些。有時真是說不清,一些事到底是因為擅長,所以喜歡,還是因為喜歡,所以擅長。”素娥輕輕解釋道。
郭敞笑了笑:“總會從你這裡聽來一些新鮮又有深意的話,你也是天生有靈性的——還有多的長命縷麼?與朕係一根來吧。”
這些東西做的時候都是往多了做的,自然是還有的。但郭敞這就要,素娥卻有些遲疑。
“官家,這...”素娥遲疑了一下,平常她幾乎不會掃郭敞的興,但這個時候還是說了出來:“端午節這日係的長命縷,是不好解下來的。”
她平常不掃郭敞的興,是因為那些事其實不打緊,彆人在意,郭敞卻是真的不在意。可現在這個,雖然是虛無縹緲的習俗,但正是因為虛無縹緲,不好確定心裡的影響——相比起事事順從,叫郭敞在她這裡隻有正麵情緒,讓他時時刻刻知道自己是以他為中心的,卻是更重要的。
“哪有那般說法?這係上去的長命縷,多有要鬆脫的,這樣的事兒L又不是沒有過?”郭敞笑了笑說。他沒有說的是,那一年他手臂上係的長命縷滑脫了,替他係長命縷的宮人是直接被母妃趕了出去。
素娥聽他這樣說,才讓人拿了自己編的長命縷叫郭敞選一根喜歡的。
郭敞選了一根配色更加穩重,卻同樣精致的。素娥替他解開之前係的長命縷,將這一根係了上去。
素娥怕係的太緊,血流不通暢,郭敞會不舒服。又擔心係的不緊,到時候鬆脫,就反複問郭敞的感受。
郭敞看出素娥沒做過這個,實在生疏,那緊張的樣子衝淡了她之前心裡的酸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溫暖的感受,他自己都注意不到此時的眼神有多溫和。
“不必擔心,若是係鬆了,朕注意著,叫王誌通再給緊一緊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