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婕妤的性格非要說的話,就是‘坦蕩’。她知道自己總是推薦美女給官家,不討人喜歡,知道自己的出身王府舞姬,被人看不起。知道很多時候,她都是彆人的談資,活在閒話中。但她不躲避,正遇上彆人說自己,都能坦坦蕩蕩出現。
她非常灑脫,想的明白,知道什麼對自己重要,什麼不重要。而且性情上也有些捉弄人的樣子,總覺著一些場合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了——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想的也沒錯。
餘婕妤對素娥的興趣一直很大,大約是經常給郭敞推薦新人的關係,她對郭敞在女人方麵的喜好研究極深,也特彆注意這方麵...第一次看到素娥的時候,她其實並不覺得素娥是郭敞最喜歡的那種。
郭敞喜歡的女子,是不能太規規矩矩的,哪怕是溫柔靦腆之下,都要有一絲鮮活。看看當初的姚貴妃,再看看如今的曹婉儀,其實都算不得後妃典範,但確實活潑潑的,叫人看了就歡喜。
而素娥,她表現在外的樣子太溫馴了,考慮到她出身不高,如此倒不奇怪。
在餘婕妤的設想中,官家應該會寵愛她,隻是不會出格——畢竟是那樣的美人,即使寡淡些,也不可能視若無睹呢。
現在看看官家對她的樣子,餘婕妤的設想好像都成真了...然而要餘婕妤自己來說,完全沒有好麼!
她不知道彆人怎麼想的,或許盯著彤史看侍寢頻率,會覺得高素娥這個人有寵,但不至於誇張,不必十分關注。可餘紅雲總是注意著郭敞的喜好變化(方便每次推薦新人時,總是合郭敞的心意),再加王府做舞姬時已經練出來的對男人心理的揣摩,她敢確定,官家對高素娥絕對不一般!
這裡麵有理性分析,也有她的直覺:官家對高素娥有一種難得一見的親密。
她是撞見過一回的,官家帶著高素娥在宮中閒逛,由頭是叫高素娥出門走走,整日悶在自己殿中,人都要悶壞了。那是正遇上餘婕妤,餘婕妤向官家行禮時就見到高素娥有意將手從官家的手中抽出來,似乎是覺得在餘婕妤麵前還拉著手,有些害羞。
另外,素娥也要向餘婕妤行禮才是,而行禮便要叉手。
然而官家沒放開她的手,握得緊緊的...最後場麵甚至有些進行不下去了。還是餘婕妤見機的快,開了一個玩笑,略過了還有行禮這回事兒L。
那次的事情雖小,但就是這種小事,才能見到真章呢!明明隻是牽著手不肯放開,但當時的餘婕妤是真的有一瞬間屏住了呼吸——她甚至覺得,官家那一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帶來的壓迫感有多大。
他不想要高素娥掙開
手,以一個君主的權威。
這到底是怎樣的魅力?餘婕妤忍不住觀察素娥,想從她身上找到官家那般在意的原因。
美女,當然是美女,但這應該不是重點...然後她很自然地注意到了素娥溫柔之後的堅韌。那雙眼睛仿佛在說,我可以包容一切,但在包容之外,我不會為任何人改變自己——這正是餘婕妤在王府時,警告過自己,絕對不要的樣子!
無論是王府,還是皇宮,她都能如魚得水,就是因為身段柔軟。隻要上位者喜歡,她儘可以做出各種改變。
然後餘婕妤就有些明白了:那樣的堅持己見何嘗不是一種鮮活呢?
當然,前提是姿態要漂亮,足夠讓官家喜歡,不然所謂的不為任何人改變,也隻是一種令人討厭的固執而已。瞧瞧如今被大家私下議論的皇後娘娘吧,她就是明擺著的例子。
“托婕妤的福,一切都好。”素娥對餘婕妤回以場麵上的套話。雖然她還挺喜歡餘紅雲的,但她們確實不是一路人。
這場‘小宴’到這時,人已經差不多來齊了。於是就由曹淑妃主持開始,她看想去神采奕奕,光彩比往常更甚。這顯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對於曹淑妃來說,這幾日來就沒有事情不好,一切都那麼順利、愉快。
還有,所有人都圍繞著她,她走到哪裡都眾星捧月,有數之不儘的笑臉和好話...曹婉儀喜歡這些,這些令她滿足。
“真沒想到,貴妃娘娘也會來...”餘婕妤也是打量著她們在這邊說話,穿堂廳那邊兩桌根本聽不到,這才能說出這話。
這話一說出來,陸美人隻當沒聽見,素娥的性格也不太可能說什麼。便隻有楚美人抿唇一笑:“是啊,我也以為貴妃娘娘又要托病不來了呢。”
其實姚貴妃的身體不算差,就是後宮女子普通的‘嬌弱’。但這幾年,她‘托病’的時候很多,凡有什麼事,大家都去,人群裡有人格外風光,她就會搬出生病做理由不去——說的明白些,她還是放不下。
放不下曾經的風光和驕傲,見不得自己曾經擁有的東西全都成了彆人的。
“貴妃娘娘的性子是極要強的...”餘婕妤沒有把這話說到底,笑了笑又說:“如今貴妃娘娘也來了,竟是除了聖人,大家都到齊了。不過聖人沒有到的道理,以尊賀卑,看著是不像了。”
嗯,其實除了皇後外,還有一個尚才人沒來,不過這就不必說了。
這下就連楚美人都不搭話了,不是這話太過分,而是話裡話外糊弄的意味太重了。大家都聽出了餘紅雲的意思,但她都不說透的,同桌其他人就更不會說透了——皇後娘娘不來,以尊賀卑不妥,這是個說法,然而也就是個說法。
以尊賀卑這種事多了去了,就連郭敞也曾出宮去恭賀過一些重臣呢!更彆說皇後,往常不是沒有其他娘娘有喜,皇後出麵的時候。
皇後不來,說到底還是表明一個態度。
然而這樣表明態度其實沒什麼用,至少表麵上看起來沒用。而且就
算皇後不來,皇帝也來了——小宴進行到一半,郭敞來了,還在小宴上待到了結束,素娥她們這些賓客告辭離開了,他依舊在。
顯然給曹淑妃撐場麵這件事,他算是做到頭了。
第二日,曹淑妃才閒下來,有功夫看看昨日小宴,後宮諸嬪妃們給她送的禮物。倒也不是在乎禮物,她更多還是享受‘被重視’這件事本身...當然,禮物也是重要的。不少人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要討好她這個新鮮出爐的淑妃娘娘,送的禮物可是非常貴重的!
這樣算起來,即使是對曹淑妃來說,也是好大一注財了!
曹淑妃笑意盈盈地聽著大宮女給她報禮單,聽到感興趣的禮物,還要挑出來做安排——或直接就要拿來使用,或預備著將來給彆人做禮,再不然直接賞賜到娘家,都是有的。
一旁方采薇也是陪著曹淑妃的,時不時奉承兩句,叫曹淑妃檢閱禮物這件事顯得沒那麼‘單調’...有個直接炫耀的對象,顯然能叫當事人更加愉快。
“...高才人賀儀,前唐古董銅瓶一對,玉佛一尊,蜀錦十二端,嵌寶手鐲四隻。”
念到了素娥這裡,禮物挑不出錯來,都是珍貴之物。彆說是才人了,有的美人這次送的禮,價值還不一定比這高。不過考慮到素娥是主位娘娘,還頗為受寵,有這樣的手筆也是應該的。她要是真像普通才人一樣送禮,倒有些得罪曹淑妃這邊了。
“東西倒罷了,怎麼沒有‘玉冰露’?”曹淑妃挑了挑眉,有些不滿。
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郭敞是真的喜歡氣泡酒的特殊風味,這就導致其他人不管喜不喜歡那個味道,都會追捧起來。而且郭敞從素娥那裡得到的香檳又隻有那麼些,平常自己喝之外,隻有極少數的場合才會讓彆人也能嘗嘗鮮——這樣的結果就是‘稀缺’,而稀缺是會帶來更多追捧的。
曹淑妃也不見得多偏好‘玉冰露’,在郭敞那兒L嘗過一次後,隻是覺得味道非常特殊,所以印象深刻...從這個角度來說,‘玉冰露’也很成功了。此時的名酒說是各有特色,但要有這麼高的辨識度,那也是做不到的。而‘辨識度’本身,又是樹立‘品牌’的絕佳利器。
如今外頭還沒釀成‘玉冰露’呢,竟已經多的是正店,還有達官貴人家打聽,想要預先下訂單了。
曹淑妃會問有沒有‘玉冰露’,其實是一個月前皇後生日,過千秋節,素娥送皇後的生辰賀禮中,就包括了四瓶‘玉冰露’。如今曹淑妃正和皇後暗中較勁,倒是格外在意這種事了。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曹淑妃原本不爽那麼一下也就過去了。誰知一旁方采薇不輕不重地就說道:“說來,官家還真是喜愛這‘玉冰露’,聽說高才人自釀了些,多數都給了官家,自己倒是沒留多少。官家不叫高才人吃虧,今夏還拿自己的冰供應補貼高才人。”
“其實哪裡就吃虧了?高才人這‘玉冰露’仿照前頭‘清風露’的慣例在外發賣,又是細水長流的一份收益。大家都說,高才人這下定是最富的才人了——這可比一次給些賞賜強得多,賞賜給了就給了,總有限度,這樣的收益才是長長久久的。”
“官家對高才人的眷顧,也是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