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敞又笑了笑,手撫過曹淑妃的肩頭,語氣並不嚴厲,甚至聲音是溫和的、輕輕的:“
你挑個彆的喜歡的,這幅畫就算了。”
“原來如此...”曹淑妃勉強笑了笑,她很清楚,官家這樣說了,就不是撒嬌作癡能繼續的了。這才仿佛才發現的樣子,指了指落款處‘廣寒妃子’字樣,道:“難怪官家這樣說,原來是高才人的一番心意,那確實不好隨意送人。”
“是啊,是素娥的一番心意...前幾日她讓人送來這畫,朕是真沒想到。”郭敞說話時,眼睛裡有他自己都沒注意的溫和笑意:“她總是這樣,太老實了些,心意是足,卻不知道表現。這樣一幅畫不知要費多少功夫,真隻有會畫畫的人才知道。”
“但她就這樣送來了,和平日後宮送的一盅湯、兩色針線,沒什麼兩樣。”
華夏傳統繪畫,當然不隻是寥寥數筆的寫意畫。事實上,此時文人寫意畫根本不成熟,主流是相當費時費工的工筆畫!工筆畫畫起來,速度並不會比油畫快...郭敞見素娥這幅寫真畫精細逼真,超出此時他見過的任何一幅,就猜畫了不少時間心力。
郭敞猜的倒也不錯,素娥這幅畫完全是工筆細描,又加上了油畫的技法、後世寫實畫的原則,這才有這樣的效果。其他類型的畫作她不見得會這樣畫,‘寫實’是很厲害的,但不一定代表美學。但作為‘寫真畫’,這種畫法,這樣炫技,倒是恰如其分了。
隻是這樣的畫確實費時費工...好在她本來就是喜歡畫畫的,日常慢慢畫,也是一種消遣,倒不覺得有負擔。
這也是她有嬪妃的職業道德,變著花樣討好郭敞,並且以自己的方式刷存在感了。
聽著郭敞說‘一盅湯、兩色針線’,曹淑妃立即臉紅了,是羞的,也是氣的。郭敞這言語,他自己沒注意到,但在曹淑妃這樣的妃嬪聽來,就有些拉踩的意思了。即使曹淑妃不是那等平常靠著送湯水、送女紅活兒刷存在感,甚至邀寵的,她也多次做過這樣的事兒呢。
郭敞這樣說,倒顯得她們這些人不好,都比不上高素娥了。
雖然知道這樣理解有些過度,官家說這話的時候不一定想了那麼多,可能就是隨口一說。但曹淑妃聽在耳朵裡,焉能當做什麼都沒聽到?
這一晚,她本就因為方采薇不爽,現在又因為高素娥不快。再是知道侍寢的時候不要多想這些,隻一力服侍官家就好,她也不可能專心了...勉強侍寢完,第一日回到漱芳殿,她依舊會想起那幅郭敞的寫真畫。
“官家哪裡是舍不得那一幅畫兒呢?他是個從不吝嗇的,千金萬金的頑器,後宮妃嬪不知道隨手舍了多少去,偏偏那畫兒不行?”曹淑妃忍不住和身邊人抱怨道:“說來說去,是舍不得畫那畫兒的人!”
“說來,那高氏也是不聲不響站住了腳。如今雖不如剛做才人時侍寢的多了,可即使是方式幾個那樣爭搶,她每月照舊侍寢,次數並無變化。更不必說還有伴駕,官家多喜歡叫她伴駕啊...本位還問過官家為什麼常叫高氏伴駕。”
“官家竟然與我說,就是與高氏有話說。而且呆著舒心,不說話也好..
.難不成(),與其他人就無話可說了?呆著還不舒心了?
大宮女忙勸:娘娘多慮了!官家不過大而化之說了一通?()_[((),這‘其他人’裡必沒有娘娘。”
“你不必這樣勸本位了,本位又不是傻,還能不知道官家的性情。”曹淑妃扯了扯嘴角:“我們這位官家其實是極無情的,從來不知道這樣比較著說話,多叫人傷心——但這也不是他的無心之失,官家向來有心,有什麼說什麼,說的都是真心話。”
“這就更叫人傷心了。”
曹淑妃不願意‘責備’郭敞太多,很快停了下來。即使她多少有些看穿了他的薄情,但她對他有愛意,這一點和張皇後沒什麼不同...這就讓她很多時候會自欺欺人,將他想的更好一些。說的時候也很少說他的錯,因為很多時候說出來了,就不好自欺欺人了。
不願意怪郭敞,那肯定就會有彆人承擔曹淑妃的怨恨,很快她又說起了素娥:“說來,那高氏看著規規矩矩,話都不多說一句的,卻也是個厲害的...嗬嗬,這宮裡是有不爭的,可哪有不爭還叫官家掛記的?”
“官家這般掛記,必然是她設計的。”
曹淑妃直接用結果推測過程,這個思維方式固然是錯的,但這一次她確實撞上了正確答案。
素娥沒有用常見的辦法爭寵,有些是她做不出,有些則是不擅長,她沒有在自己的弱勢賽道上,和彆人的優勢相比。她其實是爭寵的,隻不過方式不同,看起來像是‘不爭’了。
“娘娘說的是,這宮裡能得寵的,大多不簡單,哪有那麼多心思單純的?”大宮女給曹淑妃揉捏著肩膀,曉得這時候曹淑妃是有些拔不出來了,所以也不強勸。再者也沒必要強勸,曹淑妃討厭幾個妃子而已,就算火氣上來了,要做些什麼,又算得了什麼呢?
之前叮囑曹淑妃容忍方采薇一些,那是因為方采薇如今正在官家那裡掛著名呢!而且人在漱芳殿、大家都知道曹淑妃和她鬨翻了,真出了什麼事,曹淑妃這裡瓜田李下的實在說不清。真想要有仇報仇,等等會好得多。
這時候要打壓人家,那不是打壓其他妃嬪,那是打官家的臉!讓官家不高興...這就和張皇後過往表現一樣了。
至於素娥,這在大宮女看來就不同了。屬於是有寵的沒錯,可這寵愛完全不能和曹淑妃相比,官家對她也不是興頭上。再加上位份低微(相對曹淑妃來說),曹淑妃能光明正大對付她的辦法可多了,事後也能讓人挑不出錯來。
“哼...宮裡這樣會裝模作樣的人也是越來越多了。”曹淑妃腦子裡想著事兒,過了一會兒才道:“得想個法子,想個法子叫她知道厲害,不然真當宮廷裡那麼隨心過日子麼?”
曹淑妃是不擅長想這種事的,不然之前也不會倚仗方采薇了。也因此,身邊的宮女有不少給她出主意的經驗,這個時候開動腦筋,也能說出一些有用的辦法。
隻不過說來說去都不能叫曹淑妃滿意,直到平日替她梳頭的一個宮女說道:“娘娘,奴婢想了一個主意,那
() 高才人不是畫畫好,得了官家不少稱讚麼?還有這回,娘娘生氣,也是由她一幅寫真畫兒起的。()”
不過是一幅寫真畫,倒教官家寶貝起來了。?()”聽到這裡,曹淑妃忍不住說道,語氣依舊是憤憤不平的。
“是啊,不過是一幅寫真畫兒。”梳頭宮女跟著說道,然後又道:“不過,聽娘娘說,那畫兒確實是費時費心才能完成的。既是如此,她那樣愛畫,那樣會畫,索性叫高才人畫個痛快,多畫幾幅如何?”
曹淑妃聽出梳頭宮女的意思了,這就是給高素娥找事做、勞累她。相比起彆的主意,這個最合曹淑妃心意,叫人畫幾幅畫而已,就不能說實在‘懲罰’。要知道以高素娥的低調謹慎,想要尋她的錯處,然後罰她,那也是挺難的呢。
而如果不能抓住真正的錯處,要來一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場麵就不好看了。人家位份雖低,但有官家關照——曹淑妃倒不覺得官家會為自己罰了高素娥就大發雷霆,不過因此讓官家對自己不滿,那還是沒必要。
另外,這個主意屬於是‘以牙還牙’,從一幅畫起的,就用畫來‘回敬’...就像宮女說的,不是得官家讚賞,愛畫、會畫麼?就讓她畫,一直畫,畫個‘痛快’。想到這裡,曹淑妃都覺得爽快起來。
“這個法子倒是不錯,隻是該有個由頭才是。不然直接叫人畫畫,倒有些像要挑事。”曹淑妃想了想說。
雖然一個是正一品的妃,另一個是正五品的才人,位份上有天壤之彆。但說到底都是皇帝的小老婆,彼此之間並沒有從屬關係。曹淑妃要命令素娥做事,沒個特彆的說法,那也是不成的。
“要尋個由頭何其簡單?”捏肩的心腹大宮女這時候也貢獻出了自己的‘智慧’:“娘娘找個借口,開一小宴,到時候請一些妃妾來,其中也算上高才人。到時候再對高才人的畫技讚歎一番,鼓動其他娘娘一起叫高才人畫寫真畫,如此沒有不成的。”
“是這樣的。”聽了這話,曹淑妃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如此,其他賓客就得是‘知情識趣’的了...唔,如今正是菊花節令,今年宮裡還無人辦賞菊宴呢,不如就由本位來辦一場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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