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心齋’是素娥這輩子時間線上的末代蜀王的書齋,蜀王有愛妃張氏,原來就是蜀中數一數一的製墨世家的女兒L。進入宮廷之後,蜀王喜愛她,總讓她陪伴左右、伺候筆墨,是為‘紅袖添香’。
就是那個時候,張氏借用宮廷的財力與工匠技藝,以及自己對製墨工藝的深厚了解,不計工本試製出了‘誠心齋墨’。
現如今亂世結束,大燕一統天下,‘誠心齋墨’的工藝也流散在戰亂中,無法複原再製了。
如今市麵上若有真正的‘誠心齋墨’出現,讀書人得了都是要大呼幸運的...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有些東西他有價無市。
嗯,又是有價無市,古代總是如此,好東西都有價無市。
這‘誠心齋墨’是素娥和郭敞逛大相國寺時見到的,和其他一些古墨放在一起。那等古墨中有真有假,攤主應該也隻當那是仿製之物,不然當時的價格不會那樣便宜。
大相國寺說是佛寺,但在京城卻是個再世俗不過的地方,商業化也極其成功。
其位於京內城東南部,這裡絕對是京城的地標性建築。而讓這座古刹擁有這樣人氣的並不是梵音,而是城中首屈一指的商業氛圍...這裡就是後世一線城市的CBD,每月逢初一、初三、初八、十三、
十五、十八、一十三、一十八這些日子,就會開放廟市。
這個時候,國中、海外商品儘薈萃於此,胡商、高麗人、東瀛人...都來此做生意,京中百姓,也都喜歡來逛看一番。
前次郭敞帶著素娥出宮,正逢著開放廟市的日子,兩人便一同去逛了逛...前次,素娥的《千裡江山圖》都到了郭敞手裡了!由此可見,郭敞後來還帶著素娥出宮,落腳點真不在畫畫采風上。
他就是願意帶素娥,喜歡帶素娥,素娥對此也心知肚明。
當時郭敞在大相國寺那個賣文房用具的攤子上細細地看了,倒覺得那幾塊‘誠心齋墨’是真的。
也沒有彆的說法,他對此研究不深。畢竟他想要什麼東西,下麵的人自然會呈上,哪裡需要學習辨彆真假?他隻不過是看著眼熟,和他曾經見過、用過的差不多,所以斷言是真的...要讓素娥來說,這才是最可靠的‘鑒定’。
郭敞不見得在乎幾塊‘誠心齋墨’,就算如今‘誠心齋墨’失傳了,民間那些留存,隻要他開口說要,難道還收不上來嗎?更不必說,他還能動用皇帝的權威,動用足夠的人力物力去複原‘誠心齋墨’。
很多所謂不能複原的、失傳的東西,說到底就是錢沒到位而已。
不過郭敞卻是很高興以極低的價格買到了那幾塊‘誠心齋墨’——這證明了他的眼力,是他憑本事得到的,更不要說其中還有撿漏淘寶的快樂。
但就是這樣愛不釋手的幾塊‘誠心齋墨’,是他‘本事’的證明,某種意義上的‘戰利品’。他卻將其分了素娥一半,隻因為一句‘見者有份’。
素娥不是傻瓜,當然明白這其中的含義,這兩塊墨錠的‘難得’...相比之下,這個正月裡,無論其他人得了怎樣的值錢珍寶,都不值其中萬一。
就在素娥抓著誠心齋墨錠有些出神,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心情複雜時。她這玉殿卻是有訪客到了——是才人宋覺真和越國夫人上官瓊,她們竟是聯袂而來的。這並不常見,她們住的方向都不同,若不是約好了一起,很難同來。
“好難得,宋姐姐和上官姐姐是約著一起來的麼?”雙方敘禮後坐下,侍女端來熱茶後,素娥好奇問道。
“哪裡是一起來的,正好在玉殿門口遇上了...不過也不是純粹巧合。”上官瓊迫不及待開口:“剛剛我和宋才人一路說話進來,才曉得我們都是為了一件事來的!”
“這會兒L宮裡該傳遍了,但我想著美人這裡說不得還不知道,所以一定要來說一說。卻沒想到才人也是這樣想的,還來的時辰都撞上了。”
素娥輕輕笑了一下:“這就是‘英雄所見略同’。”
才人宋覺真也忍不住笑了:“我們算什麼‘英雄’?不過是宮裡無聊,又恰好聽到這樣嚇人的事兒L,要找人說說。找彆人還怕到時候說了什麼犯忌諱的,得罪人不說,傳出去還要得個‘口無遮攔’的評價...隻有在美人這裡,美人的口風是從不用擔心的。”
“再者,
宮裡有什麼消息,美人總是不知道。我們過來說一說,美人聽得用心,真是極好的聽眾。”上官瓊跟著補充,這真是非常熟了,才能這樣沒什麼保留地說話。
“你們這麼想就好了...這樣我也受益,有什麼事稍晚些也能知道,不至於做個瞎子聾子的。”素娥喝了一口茶,才不緊不慢地問:“到底是什麼事?聽你們的意思,倒不像是平日裡一般的新聞。”
宋覺真和上官瓊互相看看,最終還是上官瓊起了頭:“這事兒L從頭說起,其實是幾天前就有眉目了的...原是說宮裡一個內侍,該他當班時,他的主官也不見他。因他也不是那等差遣不上心的,一兩日後主官還去他家中找他,卻是家中也無人。”
內侍和內宦一字之差,卻是完全不同的。前者其實是‘大內侍衛’,也是宮廷之中除了皇帝外的男人,不過他們守備巡邏很少深入到皇宮中的後宮部分——當然,不是完全沒有,隻不過非常少見,並且在後宮絕不可能出現單獨行動,且進出都有簽字留檔的,十分嚴格。
聽著上官瓊起的這個頭,像是個標準的懸疑故事開頭,確實和宮裡平常大談特談的閒話不一樣,素娥一下聽住了。
“好大個人不見了,這還得了?”宋覺真接著上官瓊的話往下說:“因著那內侍家中已經敗落,本家都在京城下頭縣裡,他是自己住在京城裡,方便當差的。一時之間,連個可以問詢的人都沒有...也幸虧他那主官上心,不然的話......”
任何時代的‘大內侍衛’都是一個路數,廣泛遴選勳貴子弟充任。另外,最次也得是小地主、自耕富農家的‘良家子’——這些人都是封建帝國之下的既得利益者,或者至少也是‘有恒產者’。體係之中,他們天然對皇帝有足夠的理由保持忠誠。
這個內侍算起來也是勳貴子弟,但誰讓他家犯了一些事呢?
當然,因著曾經的功勞,到底沒徹底處理。隻是那之後,京城裡是站不住腳了,隻能去下頭縣裡、鄉下做富戶。
“後來一查,知道那內侍並不是回本家了,住處的兩個仆人也不知道他有什麼事,總歸沒聽他說過急著出門——”
“本來麼,那麼個大活人不見了,就上報京兆尹,一切自有處置,也不該消息傳到我們後宮的。”宋覺真也喝了一口熱茶,停了一下。
她停一下的功夫,上官瓊又接上:“誰知道呢,昨晚有人在景福殿後的井裡發現了個死人!因著如今天還冷,倒是爛得不厲害,依稀能辨認出一些...很快就查出來了,就是那不見了的內侍,名叫‘張懷文’的。”
景福殿所在的那條線,正是皇宮中,前朝與後宮的最後一道分界。在景福殿外能清楚地看到延福宮的宮牆——延福宮其實是一個宮殿群,包括最重要的福寧殿、寶慈宮、坤寧殿,都在其中,另外還有慶壽宮、柔儀殿、欽明殿等宮殿在。
另外,那裡離宋覺真主的寶明殿也夠近的了,就隔了一座無名樓閣而已。那樓閣的作用約等於屏障,起到不讓前朝人輕易窺伺到後宮的作用吧...總之,的確是太近了,所以就算她已經知道這件事了,聽上官瓊說道‘景福殿’,也是下意識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