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宮廷歲月039(1 / 2)

宮廷悠遊歲月 三春景 10399 字 10個月前

隔著卷簾, 素娥看不大清那張畫,便要伸手掀開卷簾。郭敞快了一步,先將那張畫遞了過去。見此素娥也不做聲, 沒有再掀卷簾,隻伸出手接過了那張畫。

‘叮當’一聲, 郭敞見素娥手腕上兩隻細細的圓條手鐲怔了一下,心念一動——隻是沒等他想清楚, 拿到畫的手已經收了回去。

拿到畫的素娥想了想道:“稟官家,此畫確是妾所作,已是兩三年前的事了...這是為司彩司敬上刺繡屏風準備的底稿畫, 畫了兩幅,後頭一副更精細, 送去司彩司了。這幅...這幅粗糙些,但更有生氣, 便也留下來了。”

這是一幅《駿馬圖》,要素娥來說, 後來的精修版固然更逼真、細致, 但也更像花樣子,而不像一幅繪畫作品。

“真是一幅佳作, 善於畫馬的畫師也有不少, 隻是都沒有這畫上的精氣神...明明是潑墨揮毫、大開大合, 容易失之於細節,有神而無形。但此畫不同, 活脫脫駿馬要跳下畫來了,再未見過這樣的。”

素娥的《駿馬圖》模仿的是徐悲鴻大師的畫法,而徐悲鴻大師的駿馬,是在國畫的基礎上, 借鑒了許多油畫的東西而成。所以既有國畫的寫意瀟灑,也有油畫常見的堅硬感、肌肉的動態感。放到此時的同題材作品中,懂行的人很難不動容。

當初看到素娥作品的司彩司繡娘隻當她是畫了一幅不錯的畫,但要說‘不錯’到什麼程度,那就不知道了。而現在懂行的郭敞卻是知道的,所以也很驚歎。

“你下筆倒是大膽......”

素娥輕聲回道:“大約是因為下筆前,已經胸有成竹了罷。”

這不是假話,素娥心裡是有徐悲鴻大師的作品做參考的,雖然不是照抄,但要說‘胸有成竹’絕對沒問題。正是因為這樣,在下筆的時候絲毫沒有筆鋒凝滯的感覺,也沒有新風格的作品那種過渡期的不成熟。

郭敞聽她這樣說又是一笑:“你倒真是不會自謙。”

“將那畫兒給朕...照著這畫繡出的屏風是進獻哪宮的物件?”郭敞接過從卷簾旁遞過來的畫問道。其實宮裡他沒見過,或者見過了不記得物件多的是,此時他也不知道為何要說這樣一句。仿佛他隻要見過,就一定能記憶猶新一樣。

“妾也不知,司彩司也不會告訴妾那許多......”

“是麼...”郭敞倒也沒糾結這個問題許久,而是順著這幅《駿馬圖》和素娥討論起了技法。過了一會兒,他像是才想起來一樣,恍然道:“我們怎麼隔著這簾子說了許久話?”

素娥沉默了一下,真實的情況是,她一開始沒想到這兒。她和這位天下一人的君王,既有關係,又像是毫無關係,既應該親密,又實則生疏——這種情況下,他們的相處實際是非常不自然的,她甚至下意識回避。

這樣的話當然不能說出口,素娥隻得道:“不敢冒犯天顏。”

“這是什麼話...似是有禮,實則最為無禮。”說是這樣說,郭敞卻不為這話生氣,反而不自覺露出微笑:“若你真謹慎至於此,哪會與朕隔著簾子說了這麼久——不必再出來了,朕已經周全了你,便教朕好人做到底罷。”

隔著卷簾,隻能看到一簾之隔的隱綽人影,這反而放大了想象。郭敞是以一種迫不及待的緊張心情來的,近前卻又不著急了,或者是近鄉情怯,或者是興已至此,事情本身倒不重要了。

一陣風又吹來,忽然吹飛了一遝之前被素娥用石塊壓著的字紙。紙張窸窣、啪嗒,飛揚起來又盤旋,就像是一隻隻蝴蝶。

郭敞看了那些字紙一眼,說道:“你當差罷,朕先回了。”

素娥自然隻有行禮應‘是’的份兒,等到郭敞離開了,才收回送他時的禮,從卷簾後走出來,去揀那些飛散的字紙。

郭敞走出來,王誌通驚訝於官家沒把素娥帶出來,但見郭敞神情滿足而愉快,就知道不會有什麼問題了。便隻是笑嗬嗬地跟隨郭敞回福寧殿,等到了福寧殿,扶著郭敞下了龍車時才道:“高娘子好生不俗!”

“老奴與尚功局女官說了幾句才曉得,高娘子不隻是學得好畫好字,還善於插花、燒香之道,烹飪也極佳。她人在司珍司,這些也不知道從哪裡學得...若不是司珍司的一位司珍極為愛惜她,隻怕她早就被六局彆的局司要去了。”

王誌通覷著郭敞的臉色,略帶試探地道:“官家,今晚可是叫高娘子侍寢?若是,該早早準備才是。”

郭敞笑罵道:“這是你該催問的事兒麼?”

停了一下,他才繼續說道:“侍寢便罷了,今晚也不叫人侍奉。”

像是忍不住要與人分享一般,郭敞沒頭沒尾說道:“朕今日始知王子猷之樂啊!”

宦官的文化水平參差不齊,多的是大字不識的,卻也有文采不俗,可以和文官應和的。王誌通一直伺候郭敞,肚子裡倒也有些墨水。知道王子猷就是王徽之,是書聖王羲之第五子,關於他的典故不少,而其中最有名的之一就是‘乘興而來,興儘而返’...

想到這一處,王誌通心裡過了一道,一下便定下來了,自不會再催促官家今晚一定要臨幸個妃嬪。

與此時至少表麵上非常平靜的福寧殿不同,尚功局素娥這邊可以說是熱鬨非凡。之前郭敞在,尚功局宮人們陸陸續續就知道了皇帝駕臨,心中都好奇官家怎麼來尚功局了!這樣的事兒以前從沒有過啊!

等到郭敞離開,消息靈通人士也該知道官家駕臨是為了看素娥了。

“我瞧著馬尚功正不知如何是好呢!”羅天香笑嘻嘻地對素娥說道:“你被安排新住處,和個病人住在一起,不就是因她之故?她最怕你在官家麵前告她一狀了——她雖是尚功,但這種事可不是看品級高低的。”

“我哪裡會告她的狀。”素娥頓了一下,沒說更多。這不是她聖母心發作,彆人都要對自己不利了,還想著‘和諧共處’。而是她想的更多,就算要‘以直報怨’也不能是自己還什麼都不是的時候。

不過是皇帝對她有一點點興趣而已,就迫不及待地吹枕邊風了?一般這樣做的,就算真的能達成目的,往往也會為未來埋下隱患——皇帝正感興趣的時候,隨手一揮就能把事情了結,未來沒那麼大興趣時,這些‘舊賬’就是減分的重要原因了。

更不必說,未來還不知道怎麼樣呢!如果她最後也當不成正經妃嬪,又曾將一個正五品女官搞下去過,那還過不過了?

“你倒是寬宥...”羅天香輕輕哼了一聲,但也沒糾結太久。她一方麵固然覺得素娥太‘軟弱’了,但另一方麵誰又希望自己的合作對象非常‘殺伐決斷’呢——素娥現在已經可以說是羅司珍的合作對象了。

羅天香忽然想到了什麼,又笑了起來:“這下可不得了了,也不知道我們這位馬尚功該怎麼想!她可不知道你會如何做,隻怕是得坐立不安了...這正是她該受著的!雖說你現在好好的,鐘典珍也病愈了,但她一開始可是沒安好心的!”

素娥這邊當然不會隻有一個羅天香來找她說話,隻不過最先知道的一些人,大多自矜身份,這個時候不好來找她一個‘小宮女’罷了。等到消息傳得更開一些,尋常宮女也曉得了,來奉承她、攀關係的就多了。

“高妹妹,你瞧這個...前兩日聽說你想尋些好紗做帳子,可巧這些天曬布料、裘皮,不少壓箱底的貨色都被清理出來了。你看看這塊料子,是不是輕軟細密?既好防蚊蟲,又不氣悶,最適合做帳子了!”不隻是司珍司的人,就連司製司的宮女也來和她搭話了。

雖說是稱素娥做‘妹妹’,但她年齡在二十好幾歲的樣子,以她這般和素娥的年齡差,照宮裡的慣例,素娥喊她做姑姑還差不多。

而看樣子她應當是司製司相當資深的宮女,就算不是女官,也在司製司站得穩穩的——不然司裡的料子哪能說拿就拿?

拿到手的確實是輕軟細密的好紗,銀紅色的也十分鮮亮。說實話,這樣的貨色,普通宮女便是買也買不到!

宮女們買東西,要麼是托人從宮外買,要麼就是買一些‘損耗’了的內用物。前者不必說,頂好的東西很難有。後者的話,有好有壞,有的和進上的沒什麼分彆,有的就真是字麵意義上的‘損耗’,都是壞了的。

和進上的沒什麼分彆的,一般都是女官,或者各宮得寵的宮女才能買到的,因為她們不隻是有錢,還有權呢!無論是在什麼時代,權力其實都比金錢管用,有權就能有錢,有錢則不一定能有權。

素娥沒有拒絕這塊做帳子的紗料,這也算是宮廷裡常有的事了,她非要拒絕才奇怪。隻不過她沒有白要,是按照宮裡的價格給了錢的。

見素娥拿錢,那宮女還想推辭:“這是做什麼?不過是一塊紗料罷了,姐姐難道還給不起嗎?妹妹安心收著,隻當是一份賀儀......”

“姐姐不必說了,這樣的好紗向來隻有貴人才用得上!姐姐得花多少錢才能拿出來?若是姐姐不收這錢,我也不敢要了。”

最後這宮女還是不甘不願地收了錢——自然是不甘願的,若是素娥直接收下了東西,那就是未來的一個人情。如今這樣,便隻能算是有來有往了,就是能混個好感,又哪裡比得上真正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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