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宮廷歲月039(2 / 2)

宮廷悠遊歲月 三春景 10399 字 10個月前

這樣外頭的資深宮女尚且如此奉承,司珍司內的小宮女們就更彆說了。常與素娥打下手,比較受她看重的兩個小宮女此時都成了香餑餑,普通小宮女不敢直接奉承素娥,都先找她們討好趨奉。

要替她們跑腿做事什麼的...她們要叫人辦什麼,打聲招呼便有一群人來!

第二日早起時,這兩個小宮女照例與素娥打熱水、拿東西、鋪床,往常這些事都有章程,偏偏這一天就不同了。排在她們前頭打熱水的都謙讓她們說:“姐姐前頭去吧,我們不急這會子!”

若不是怕這兩個小宮女不高興,隻怕要上手幫她們端水做事,在素娥麵前混臉熟了。

兩個小宮女雖然都進宮時間不超過三年,但宮裡的行情早就駕輕就熟了。這個時候也很會擺架子,打得了乾淨熱水往回走,那是抬頭挺胸。等到回來就對素娥說:“姐姐不知道,今天熱水都比往常好!”

“往常的熱水,冬天是溫的,夏天是涼的,總不合適!今日卻是溫的,洗漱最舒服了...”

宮裡的勢利眼是遍布方方麵麵的,所以大家才要爭個體麵!不然就不會隻是穿的時候差一些,吃的時候次一些——而是各處都有讓人難受的時候!天長日久,真是沒個好時候!

素娥沒說什麼,照往常洗漱了。梳妝打扮上也沒因為昨天之事,一下就張揚不同起來。隻將頭發結在頭頂後,梳做一個圓形的大發髻,也就是同心髻。同心髻光溜溜的,不用妝飾,隻在底部紮了一根朱膘色的發帶,腦後係了,落下三四寸到後頸上。

如此照舊露出一張清水樣的臉。

穿的也是這樣,月白色的薄羅衫子淺淺交領穿著,露出一小片紫薄汗的抹胸。裙子高腰束著,香妃色淡淡的,裙腰也是白的,隻有宮絛卻用最鮮豔的鶴頂紅結了,軟軟地垂下來。

“素娥姐姐生的好白啊...”小宮女半是討好,半是發自內心地說。

她剛給素娥拿了塊淡紫色的帕子,素娥接了帕子袖在袖子裡,穿在珊瑚手串上。說起來這串珊瑚手串還是她六七年前從龔修媛放下的‘包子’裡得到的呢。紅珊瑚手串紅的那麼純正,像當初一樣鮮豔,人事卻變了很多。

就連龔修媛也成了龔德妃,當初放賞的緣由,那位皇子也夭折了,不過龔德妃又生了一個公主。素娥自己就更不必說了,或主動、或被動走到了現在,穿上了象征皇帝女人身份的‘紅霞帔’...對此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素娥袖好手帕就站起了身,整理了一番衣著,這就和其他人一起去司珍司了。一路上遇到的宮女還隻是有些奉承,可迎麵的一些小宦官就露骨多了,見了她就站到一邊去,似乎是在讓路,然而路明明那麼大。

在下處和尚功局時素娥是見不到這些的,因為這兩處很少見宦官。雖說宦官生理上已經做不了什麼了,但心理上還是有需求的。為了防止有□□之事發生,宮女和宦官沒那麼多機會接觸,隻不過說是沒有男女大防那麼苛刻而已。

這會兒在宮中甬道上,卻是見到了宦官比宮女更阿諛——這不奇怪,畢竟入宮做宦官的,大多比宮女出身更差,更有往上爬的欲望。如此一來,更能拉的下臉也是常事。至於年輕的宮女們,不少還有些臉皮薄,就算來奉承,也是不那麼露骨的。

素娥到了司珍司,這樣讓她有些不適應的氛圍才好一些。畢竟司珍司的大家都不少活兒,各自有工作要做的話,便是要攏到素娥跟前也隻有休息的時候了。隻是素娥並未輕鬆多久,做了一兩個時辰後,便有宦官帶著口諭來傳召她了,叫她去伴駕。

見得如此,司珍司的年輕宮女沒有一個不麵露豔羨的。宮廷女子,便是沒有以得寵為目標的,也都有過這份心思。這也很正常,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宮女難道就想一輩子做個任打任罵、命運前途全不在自己手中的奴婢麼?

而在宮廷裡,出身普通的宮女想往上走,幾乎隻有這條路。

素娥放下手中的活兒就隨宦官去了,來到福寧殿一處小殿。這裡也有正廳,正廳擺放著許多髹漆螺鈿的家具,大多是端莊清雅的黑色。偶爾見紅漆底的,也是些小幾小案,點綴其中而已。

這處正廳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角落裡有一個青花大缸,缸裡養著翠綠的芭蕉。這樣的大綠植在室外不算什麼,但在此時的室內是很少見的。素娥猜測,這種反常的設計應該不是出自求穩的宮人,隻能是郭敞自己的品味。

“官家在東間小廳裡。”門口的宮女低聲交待帶素娥來的宦官。

宦官便又帶著素娥邁進正廳,往東邊動腳。東間小廳就是東次間,用珠簾垂著做隔斷,素娥他們來了,宮女立刻打起簾子,行動間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就連珠簾碰撞聲也是那麼微乎其微。

素娥走進去,郭敞原在臨窗的書案後寫字,見素娥來了行禮,便示意她過去:“昨日聽說你也學了些書法?過來寫幾個字與朕看看。”

素娥也不露怯,就按照郭敞說的走到了書案後,與他並肩站著。接過那支他剛剛寫過字的毛筆,續著他的寫了下去——剛剛郭敞也在練字,寫的是柳宗元的《小石潭記》,剛寫到‘潭中魚可百許頭’。

素娥便從‘皆若空遊無所依’開始續,下筆毫不遲疑,顯然是背熟了的。

素娥和郭敞的字體完全不一樣,原本郭敞寫的是柳體,筆鋒峻冷,嚴謹縝密,神氣清健,顯然是學到了柳體的神髓。素娥接著續的是董體,董其昌當然是明朝人,此時是沒有董體的,但素娥對董體很熟悉——上輩子她是沒學書法,但家裡有愛書法的人,學的就是董體,她耳濡目染是記得清楚的。

不過沒有董體的書帖在麵前臨摹,素娥的這個‘董體’到底有多‘正宗’就說不好了。隻能說,過去教她書法的司籍司女史很欣賞她的字,稱讚過不止一次。

“章法疏朗通脫,與唐書端嚴相去甚遠,如今盛行如此,隻是如你這般融會貫通、毫不露怯的卻少見。”郭敞點頭評價道。

董其昌的書法受五代代表書法家楊凝式的影響,而楊凝式的書法布局就是端嚴唐書風氣中吹過的一縷新風。世上大多數潮流都是這樣的,所謂‘盛極而衰’,唐書法度嚴謹看久了,楊凝式這樣的風格就能成為新潮流。

隻不過一股潮流從發端、興起,再到成熟,都有一個過程,這期間往往會有過渡期的不成熟。而素娥寫出的董體呢,那時哪裡是‘成熟’?這個時候楊凝式帶來的跳脫布局都過去了。書法潮流有了分叉,一麵是越一板一眼越好,如館閣體。另一麵則是追求各種新奇,種種怪體都出來了。

這樣,董體在此時的新風作品中自然有一種少見的融會貫通。

評完了章法布局,郭敞又說字:“你這字也奇了,沒見過這般的,平淡天真又不失古拙。這可不易,向來返璞歸真難就不說了,而要顯得古拙,而不是笨拙,這又是另一種難法。”

“唯有一點,你的筆法還不夠老到,想來有一定年月積累後還能更加純熟圓滿。不過這也尋常,你才多大,學字又才多久?”

對於練字的事郭敞沒有說太多,隻是喜歡她的字,又讓她正經寫了一篇收起來。因為之前寫的是柳宗元的《小石潭記》,素娥想也不想,這篇寫的是《始得西山宴遊記》,和《小石潭記》一樣都是‘永州八記’之一。

“你倒是喜愛柳河東的文章。”郭敞見了沒說字如何,倒是對素娥如此熟悉柳宗元的散文非常驚訝。

此時人讀書,在學了一些啟蒙書後,都會學經,也就是四書五經那些。相比之下,詩詞其實要次一等,畢竟隻是‘消遣娛樂’,當不得正事麼。而散文很多時候又次詩詞一等,畢竟詩詞在一些士大夫唱和時用得上,作出佳篇也能在文壇傳名,而散文就連這個都不如詩詞呢。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若不是十分喜歡的,很少能將古人散文也背誦下來。或者退一步,就算喜歡,也不是哪位大家的散文都能讀到——不像經書那樣到處都是容易讀到,也不像詩詞,當紅的哪個不傳唱?

“柳河東、韓昌黎是唐之大家,他們的文章清新雋永、文理質樸,令人欽佩。”

“這話倒是...”郭敞又和素娥談了談古人文章,忽然看到素娥袖口露出的紅珊瑚手串和塞在手串裡的手帕,手就先腦子一步,伸手抽出了那塊淡紫色的手帕...然後他就聞到了一股特彆的香氣。

這香氣不同於他在素娥身上聞到的那種淡香,若是冰雪有氣味就該是那樣的味道,而是一種明顯的人造之味。

“你拿什麼香熏帕子?倒是從未聞過。”為了掩飾突然抽走素娥手帕的一絲尷尬,郭敞就故作鎮定地問。

素娥看了看帕子:“是小四合香。”

“哦?朕隻聽說過四合香...這與四合香並無多大乾係罷?”此時富貴人家都愛香,郭敞當然知道四合香是什麼東西。他沒從手帕香裡聞道一絲一毫沉香、麝香、龍腦香、檀香的影子,這些他都是很熟悉的,不可能聞不出來。

素娥低聲道:“是用香橙皮、荔枝殼、甘蔗滓、梨滓四種來合的香。”

郭敞聽了就笑了:“這算什麼‘四合’?差的太遠了!一者極貴,一者極賤...不過,這倒也是你的本事,能用這些棄物製出這樣清新馥鬱香品。有好香料誰合不出好香?沒得好香料,能這般才算是真會燒香。”

“人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這倒是比巧婦更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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