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勒斯頓石板的變化很快引起了比水流的注意,他既然能通過觀察石板的狀態猜測王權者的真實情況,那麼霧仁眼下的動作自然瞞他不過。
比水流沒有吩咐禦芍神紫或者磐舟天雞,後兩者還沉浸於石板瑰麗炫目的光輪中。他從輪椅上站起來,親自走進石板,霧仁察覺到他的接近,大手一揮設下了一道防護的屏障。
凝乳一般的保護層擋住了比水流的去路,他一向彬彬有禮的聲音終於起了波瀾,“霧仁君,你在乾什麼?”
霧仁沒有搭話,與石板共鳴轉移無色之王的力量需要他全神貫注,剛才僅僅是揮手這一個動作,就幾乎讓他心神不穩。
但比水流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他抬起蒼白修長的手,指尖凝聚出豆大的綠色閃電,再未見任何動作,那點綠色就直直向霧仁襲去,短短的途中這團能量逐漸變大,空氣中似乎也傳來一絲絲燒焦的氣味。
綠色閃電在撞上白色防護屏障的時候陡然炸開,似蛛網狀一般覆蓋其上並牢牢包裹,像一張巨大的綠網,比水流收緊手掌,綠網也隨之收攏,與白色屏障相觸發出刺耳的爆破聲。
比水流神情淡淡,似乎並未儘力,但霧仁卻因此猛地震顫了身體,眉頭緊皺,肢體似乎承受著千鈞力道,勉為其難才騰出手來加強屏障。
比水流“咦”了一聲,微微眯起雙眼,對一擊未得手感到疑惑,身後的磐舟天雞和禦芍神紫也反應過來,意圖出手相助控製霧仁,但卻被比水流攔住。
這一麵的攻訐與防禦還沒有分出勝負,係統冰冷的宣告就接踵而至。
【解封石板所剩時間,十分鐘,檢測到解封進程中斷,請宿主務必立刻調整狀態,完成強製劇情!】
如果霧仁執意將剝奪無色王權者身份的事情放在前麵,無論如何是趕不上係統設置的時間限製的,沒有完成強製劇情的後果他很清楚,但是......
胸口的灼熱感在他放棄解封石板之後就漸漸平穩下去,這點微不足道的暗示卻讓霧仁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定。
【所以霧仁你到底什麼想法?你願意回應他‘這件事’和‘這個心情’嗎?】
本以為被遺忘的東西竟然在此刻漸漸複蘇了,其實他並沒有回答草雉出雲這個答案,而是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人......到底是如何確定今後長久的時光中都能保持‘這件事’和‘這個心情’的呢?】
他還是......不能釋懷啊,與巴衛之間......如果不是“名字”這個環節出了問題,那總該有其他東西為這段情誼買單。
草雉出雲摘下他從不離身的墨鏡,霧仁第一次看見這個玩世不恭的男人的眼睛,澄澈的,如鏡麵一般,卻能在其中倒映出成簇燃燒的火苗。
【你忘記了嗎,前幾日我們與王一起處理的街頭鬥毆事件。】
HOMRA的某個底層成員借周防尊的名號主動挑釁其他幫派成員,意圖在有關麻藥的交易中分得一杯羹,造成了群眾性的不良事件,最後引得草雉出雲和多多良他們出麵,剝奪其氏族成員的身份。【注1】
霧仁還記得他的名字,矢俁大智,加入HOMRA才不過三個月,他與周防尊之間也曾以雙手緊握的方式確認過“那件事”和“那種心情”。
【你看,隻是短短三個月就會有如此大的變化。】
【兄弟或者朋友,從來都是在相伴前進中,不斷確認彼此的過程啊,一勞永逸這種想法,最後隻會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霧仁忽然覺得喉頭乾澀難耐,想拿杯冰水潤潤喉嚨,伸手的中途,透過玻璃折射的古怪影像,他看到掌心的紋路,有些相交了,但很快分道揚鑣;而有些合二為一,直到消失不見。
原來是這樣嗎。青年心中似乎有了一絲明悟。
思緒回到當下,霧仁竟然還能沒心沒肺地對著防護屏障外的比水流等人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並且無視了係統逐漸焦急的警告聲。
曾經他沒有意識到的事情,現在正好有個驗證的機會。哪怕就算是此時此刻,他還是覺得讀懂他人的心思太難。
但幾百年的雪山封印已經讓他清楚明白地知道,對他而言,孤獨,其實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東西。
【解封石板所剩時間,五分鐘,已進入強製劇情失敗倒計時。】
現在就算他轉頭重新開始進入解封石板的進程,時間上也趕不及了,這句通知基本算作宣告了整個任務的失敗。
事情進展到這個程度,什麼為難的心思都煙消雲散,霧仁微微揚起下頜,入目是石板之間生冷堅硬的鋼筋天花板。
果然討厭的地方總是如出一轍。
已經到了剝奪無色王權者身份的最後關頭,霧仁緩和下身體,靜靜從石板的力量流轉中感受哪一個瞬間是周防尊力量爆發的時刻,纖長的羽睫闔下,如蝴蝶的雙翼在驟雨中停歇合攏。
胸口已經平複下來的灼熱感再度騰起,但這一次的溫度卻沒有前幾次那樣熾烈,暖烘烘的,讓霧仁不合時宜地想起多多良肌膚的觸感。
傳說神明以“名”維係在人世的羈絆,這份熱度,是他在呼喚我的名字嗎?和那個“毛利霧仁”一樣愚蠢啊,向惡羅王許下心願。
但是這種感覺,似乎也不賴,想來最初的最初,他不也向往著成為和出雲國那些神明一樣的大人物嗎。
德勒斯頓石板在這一刻光芒大盛,霧仁知道他等待的時機終於到來,闔上的雙目睜開,血霧彌漫,虹膜與鞏膜的分界已然不清。
那一刻,德勒斯頓石板的光輝將他的周身完全覆蓋,從殺戮中誕生的王竟潔白如新生的神祇。
這一幕連令在場的其他三人也駐足觀望,尤其是對德勒斯頓石板了解深刻的比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