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是三人一起走的。
萬生煙本來想要管海神廟借一輛馬車給易淮,但易淮直搖頭:“太顛了,坐不慣。”
這話是真的,沒有哪個習慣了平穩的汽車又或是列車的現代人能習慣左右搖晃的馬車。
之前燕奕歌說租輛馬車北上,不過也是因為沒辦法,現在隻是一段下山的路,就沒有必要在馬車裡折騰。
萬生煙也沒有急著騎馬下山,而是牽著馬和他們一道走著。
夏明停說的話,他們雖在天樞院時就有所猜測,但真的得到了些多半是確切的消息後,還是需要點時間消化的。
更重要的是,要想想如何與江黎初說這樣的事。
她的師姐師兄,背叛了她們。
易淮背著手慢悠悠踱步在山林間,他調整情緒很快,甚至還拿夏明停取樂了,不代表他就不把這事放心上了。
他其實從小就是個容易多想的性格,這點就沒有改變過半分。
燕奕歌自然明白自己,所以他無聲地伸出手,借著寬大袖袍的遮掩,用手指勾住了自己的手指。
易淮稍頓,偏過頭和他對上視線。與這張似笑似哭的麵具不同,燕奕歌臉上的銀箔麵具是可以瞧見他的眼睛的,隻是桃花眼的形狀被麵具模糊了邊界。
但易淮清楚燕奕歌是什麼意思。
他輕呼出口氣,反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也許因為是自己,兩個易淮都沒有覺得這個舉動有什麼不對,自然到生不出半分不適感。
燕奕歌還再動了動手指,與本尊身體的手指互相交錯著扣住,掌心相貼。
深秋的山上已然有些冷意了,哪怕海神廟是在半山腰。
易淮素來怕冷,他在城裡時,手就是溫涼的,現在到了山裡,都可以說是冰涼了。
不過燕奕歌的掌心很是滾燙。
是會叫易淮貪戀的溫度。
所以他不住收緊了點手,試圖能夠從另一個自己那兒得到更多溫暖。
燕奕歌用眼尾的餘光望著自己,任由他動作的同時,也是收緊了些力度,將自己的手牢牢掌握在掌心之中。
但易淮卻不知道為什麼誤解了他的意思——他居然會理解錯自己的意思,也是很讓人費解的。
易淮勾勾唇,在心裡跟燕奕歌說:“沒事啦,這要是隻有我一個人麵對,肯定要煩一會兒的,但有你,感覺好像情緒也被你分走了一半。”
他笑:“所以沒關係的。”
他隻是……
在這一刻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如果這隻是個遊戲,他還可以上線下線的遊戲,麵對巫沉凝出事,他大概隻是會有些難過。
可他在意識到自己穿越進來後,無論是哪個自己都沒有辦法離開時,他就已經慢慢地開始在融入這裡。
哪怕他不斷地跟自己強調這是一個遊戲世界,這些NPC都是數字生命,但…對於他的處境來說,他
們可能不隻是代碼了。
而且真要論起來,他們所發生的事哪怕是遊戲製作方輸入的劇情,設置好的一切,可誰又知道現實世界不是缸中之腦、莊周夢蝶。
易淮閉了閉眼,在心裡輕聲說:“不要著相,既來之則安之,才是最好的。”
不要去過多思考“世界”的事。
他的身體吃不消不說,他再如何特殊,也隻是這萬千人中的一個人,如若舉頭三尺有神明,那他便是千萬螻蟻的一隻,沒必要去思索超脫世界的存在。
燕奕歌當然意識到了自己誤解了自己的意思,但他未點破,隻是嗯了聲:“我也是這麼想的。”
自我開導完畢,易淮通身就終於輕快了些。
敏銳察覺變化的萬生煙也敢要說點什麼了。
隻是她還未想好要如何說,燕奕歌就率先道:“萬掌使,我不追究你的秘密,就像你不會多問我的事。”
萬生煙明白了,衝兩個易淮一拱手:“兩位放心。”
雖說她心裡疑惑易淮和燕奕歌的聲音一模一樣、易淮熟知燕奕歌的一切,甚至方才涉及巫沉凝時,易淮和燕奕歌的話還怪怪的,就好像兩個人的邊界感模糊了,成了一個人……但萬生煙的確不會過多去研究。
尤其燕奕歌都開了這個口。
萬生煙又道:“多謝。”
易淮則是在心裡悠悠道:“確實不用多追究。”
畢竟他已經猜到萬生煙出身何處了。
下山的路也不算多好走,尤其他們並非走得正門。
故而沒走幾步,易淮就衝燕奕歌抬抬胳膊:“累了。”
被自己抱這事兒,就是一回生二回熟,易淮享受到“人轎”後,就有些上癮。反正是自己,不用白不用,被自己抱也沒什麼。
燕奕歌沒有說任何話,在他抬胳膊的那一刹那,就彎下了腰,鬆開了自己的手,旁若無人地勾起易淮的膝彎,另一隻臂彎托住易淮的脊背,小心地將自己抱了起來。
萬生煙望著他們,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現下已然能很平靜鎮定地麵對。
易淮落到自己懷裡後,自然地勾住了自己的脖子,卻沒有用多少力,隻是方便放手而已。
他偏偏頭,半張麵具抵到自己胸口:“我睡會兒。”
燕奕歌嗯了聲。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心跳,似乎無端錯落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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