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不了周櫟,因為恨周櫟就意味著否定了那個曾經為他夜夜難眠的自己;但也不會再愛他,因為終於肯接受,周櫟不是喜歡她、隻是喜歡她對他好。
她和周櫟的重逢時刻,像兩條躍龍門失敗無數次之後互相取暖的鯉魚。對她來說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對周櫟而言,不過是貪戀彆人的好。這人是誰都無所謂,隻要對他好就行。
沈知,這個從十幾歲開始就在他身上吃儘了愛情的苦的人,就這樣一點點地被他耗儘了最後一點情誼。
愛過就是這樣一種感覺。
用儘全力地愛過一個人,也用儘全力地丟掉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
丟進極北的冰川,丟進海上的狂風,丟進盛夏的瓢潑大雨,丟進隆冬的風雪交加。
連帶著過去的自己。
總算熬到了公布排名,沈知又一次拿了第二名。她沒期待過能連冠,有這樣的好名次已經心滿意足。
來不及做背采,她生怕日理萬機的楚總有事先走了,匆匆忙忙地趕著找人,踩著長長的禮服裙擺差點摔倒。
又一次、又一次在《mk》的後台被人扶了一把,沈知頭一回發現楚許然的手也是好看的。男性的骨節比女性更突出,修長的手指像竹節一樣工整,要是這雙手去拍珠寶廣告的話應該會有很驚豔的效果吧。
“又摔?”楚許然皺著眉頭拎起這個穿著一身紅裙的女明星,如此悲情的一首歌配上這麼豔麗的裙子,還真是愛玩反差萌。熱烈的鮮紅色把舞台上的她襯得唇紅齒白、楚楚動人,再配上時而娓娓道來、時而懸懸欲泣的歌聲,可以說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沈知,你太懂怎麼戳人心窩。
“太好了!”沈知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一臉“萬幸”的神色,“還好你沒走。”
“找我?”
笨呐!打電話不就行了!穿著高跟鞋和長禮服到處跑,摔骨折了怎麼辦啊?
“對啊。”沈知點點頭,然後抓著他往休息室走,“我現在也有休息室了,先回去再說。”
你有休息室還不是因為……
“謝謝楚總!我知道肯定是你安排的啦。”
沒好意思邀功的楚許然這下更不好意思了。
休息室裡沒彆人。芯姐不在,韓典之也早被他趕去停車場裡等著了。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來後台乾什麼的,想見沈知的話明明也可以打電話的,他偏是控製不了雙腿熟門熟路地朝後台走。
還好他去了,要不是他,笨蛋又要摔了。
可是要說什麼呢?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敢問出口、還是已經不想知道了,這首歌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告彆初戀也好是舊情難忘也罷,隨便吧。他不想管了。
不就是一個綜藝節目麼?用不著他親自盯。
但沈知不這麼想。
進了休息室倒是突然緊張起來,她抓著楚許然的袖子問“你什麼時候來的呀?有沒有趕上我唱歌?”
那當然是早早地來了!為了今天騰空來看這個無聊到爆還要浪費人三小時的綜藝節目,他昨晚加班到十一點才回家,不小心吵到了半夜寫論文的大哥還差點打一架呢。
“聽到了。”最後說出口的,又隻有這三個字。
沈知好像並沒察覺到他古怪的情緒,自顧自地解釋起來“我在回答你的問題,你肯定聽出來了吧?其實我不算特彆滿意,但是時間太緊……改來改去也沒改出更滿意的版本來,就隻好先這樣了。”
“你是……著急寫給我?”楚許然有點愣,似乎是不太能接受她的話。
“對啊。是在回答你的問題啊,不是你問我……”說著說著,沈知覺得和一個比自己小五歲、又還是自己老板的人這麼攤開聊自己失敗的愛情還挺不好意思,但這首歌的確又是受他啟發,作為一個創作者要是不能得到他的認可還是挺遺憾的,所以她停頓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了。
“你問我到底喜歡他什麼,我當時說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愛過也是真心的,我回家想了很久,為什麼不恨他呢?不管他本身是什麼樣的人,至少他對我很壞、很差、辜負了我很多心意,這毋庸置疑,我應該討厭他,不應該沉浸在過去的美好當中。”
“但我真的做不到。大腦就是會淘汰掉那些難過的記憶,讓美好變得更美好;但是因為你的問題,我才願意接受,比他更美好的是愛他時的我自己,我不想否定我自己。這會讓人很挫敗,我已經很失敗了。”
“不過至少,這一次我沒有再寫他,也沒有再揣著那種或許有一天他會聽懂我的僥幸心理。”
他不懂就不懂吧。我也已經不再需要他懂了。
她抬著亮晶晶的眸子看著楚許然笑,又輕鬆、又釋然,還帶著一點點討好和可愛“楚許然,這首歌,我是唱給你聽的。”
楚許然覺得自己的心變成了一團棉花,被人好好地捧在手心裡,那人似乎還生怕風吹雨淋,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心放進了懷裡。
“你跟我說這些……是因為我問了你那個問題?”
“對啊。”沈知點點頭,很認真的模樣,“然後,因為你,我寫了這首歌,所以你是這首歌最重要的聽眾,其他人喜不喜歡、聽沒聽懂,都沒關係;但我希望你喜歡,這對作者來說是很重要……大概也是唯一重要的事。”
“唯一重要?”楚許然將信將疑,“比比賽結果還重要?”
“當然啊!”她真的是藝術家。
楚許然快暈過去了。
這二十年,他問過很多問題,很多很多、沒有回音也沒有答案的問題。問父母“為什麼喜歡哥哥不喜歡他”、問老師“小木塊為什麼要在斜坡上拉”、問同學“我隻是和你一起吃飯你為什麼覺得我喜歡你”、問二姐“這次我是真的在好好學習為什麼要把我叫回家”。
他是自由的,是自由到不被關注的,是無論起飛還是降落都沒有人會等他的。
直到沈知的出現。
她會認真地問“你怎麼規劃公司”,也會幫喝醉的他扶著腦袋說“我給你訂機票”,還會因為他的一句氣話就連夜寫歌給他。
儘管歌詞裡還在唱著,“彆愛破碎的靈魂/隻剩孤獨的波紋”。
愛就愛了。
作為一個從小就沒人能搞懂他的三少爺,他最不怕的,就是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