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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病入膏肓後 晏閒 8095 字 10個月前

反觀自身,卻恪守禮節,向她稱臣七年。

——你稱過多少聲殿下,稱過多少聲臣,數過沒有?

陡然間,梅鶴庭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他心跳怦然如擂鼓,似絕路逢生,急切地想與宣明珠說些什麼,母親的聲音卻在耳邊道:

“許久未見芸兒,如今已成縣主了,又出落得這樣苕榮美好,瞧著真是歡喜。”

梅鶴庭目光沉凝——又是刑芸。

從前他不覺得自己與宣明珠之間隔著誰,刑芸頂多算梅家世交的一個妹妹,若非當麵見到,他甚至不會想起這個人。

他心中坦蕩蕩,以為解釋與避嫌,都是多此一舉。

原來不是。

是他讓她受了委屈。

梅鶴庭腔子裡似被搡進一把粗礪的鐵沙,越回思,越愧得掌不住身,呼出的氣兒都絲絲縷縷發疼。

急欲同宣明珠說句話,卻聽她接了母親的話笑道:“不錯,這縣主晉封得真是時候,可巧敬陵還缺一位八字妥帖的守陵宗女,我瞧著,這個無一處不好的姑娘正正合適。”

一言出口,眾人都愣住。

刑芸眼中有驚慌一閃而過,勉強笑道:“殿下說、說笑了,臣女粗鄙愚笨,不懂規矩……”

“不通規矩不要緊,好在你有自知之明。”宣明珠側目吩咐:“澄兒,你懂規矩,教教咱們縣主拈香轉經、八拜九叩的道理,長公主府大門寬敞,來者是客,天黑前就好生款留吧。”

刑芸笑意當即消散,哀哀咬住粉唇,目光向旁睇去。宣明珠漠然扭過臉兒,“太太舟車勞頓,請入廳坐。”

說罷不等應答,自己搭著泓兒的手擺袖先行。

“這……”梅夫人有些迷惘,不止長公主的身邊人不同以往,好似殿下的性情也變得有些難琢磨了。

嶽氏是詩禮人家出身,先養於姐妹和睦的深閨,後嫁給彬彬洵雅的世家子,一門心思簡單。她這些年不與子媳同住,不知他們三人之間的糾葛,隻因從小看著刑芸長大的,可憐她年紀輕輕的便失怙恃,方多了幾分親近。

一時想不明所以然,也沒聽懂宣明珠話中深意,還當長公主真心要留刑芸在府中坐一坐。

梅鶴庭卻心知肚明——所謂教她叩拜道理,是要罰刑芸的跪;府門寬敞,是讓她跪到外頭去;天黑前留客,則是命人一直跪到黑天為止。

刑芸眨著盈盈水眸,成了一頭誤入迷林的幼鹿,求助似地望向她的梅師兄。

她的梅師兄視若無睹。

揖手對梅夫人道:“先請母親入廳安坐——有勞你。”

最後三個字,是他凝望宣明珠的背影而說,言訖,複斂下眸,始終沒正眼看過刑芸。

“送縣主出門。”

刑芸聞言,心頭卻升出一種隱密的雀躍。

她心想師兄到底是護著自個兒的,他素來最講道理了,怎會忍心見她無故受刁難呢?

宣明珠由頭到尾就沒分出一個餘光給他們,更不擔心在自個兒侍衛林立的府邸,能叫一個小小縣主走脫,敢不遵從她的令。

天黑之前跪滿四個時辰,長公主言出便是法隨。

彆說梅鶴庭想徇私,哪怕慎親王妃親至,也半刻鐘都少不得!

她牽住寶鴉的手移進內堂,微笑始終掛在臉上。

麵上應酬功夫,她在皇宮十幾年,言傳的眼見的身行的,早已練到爐火純青。

眼下除了寶鴉、梅豫、梅珩,皇帝侄兒,再加上一個看著長大的言恣白,這一眾小輩是她真心關切的,沒人再值得她傷心傷肺。

隻是不趕巧,按約,梅鶴庭今日就該搬出長公主府。

他的母親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了。

據說嶽氏當年生子的時候受了驚,此後心上便添不足之症,所以膝下隻有梅鶴庭一個獨子。

尋常不能勞累,更受不得驚嚇。

看她樣子,好似還不知事。若此時直愣愣告訴她,你兒子已經被我休了,不鬨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才怪。

宣明珠品格貴重,哪怕與梅鶴庭一碼歸一碼,亦不是那等趕儘殺絕的潑人。看著寶鴉親近地窩在嶽氏懷裡,聲聲喊著祖母撒嬌,她愛憐心起,命泓兒為梅夫人端上六安花茶。

“寶鴉,祖母乘車勞頓,乖乖的不許鬨人。”

*

與此同時,梅鶴庭將刑芸送到府外階下。

刑芸的耳尖染成緋色,正想說多謝師兄親自送芸兒出門,便聽他道:

“跪下。”

“……什麼?”刑芸詫異地望向他。

梅鶴庭眸光輕瞥,“長主公之令,你有幾顆腦袋敢不遵。”

刑芸不認識他似的後跌兩步,方發覺,梅師兄此時的眼神足像一座寒霧繚繞的雪山。

一寸沉一寸,壓迫她的膝臏。

她不由自主屈了下去。

“師兄,你怎麼了,我是芸兒啊!”刑芸跪在被太陽曬得滾燙的磚石上,清淚漣漣滑落。

梅鶴庭隻是冷冷盯著她。

“狄閣老如何聽聞長公主與我的私事,又為何動念薦我入內閣——給我一五一十交代了。”

作者有話要說:狗子努力追,火光衝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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