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蟒服加身砸天命(名場麵)(2 / 2)

長公主病入膏肓後 晏閒 12519 字 10個月前

“豫兒。”她將手掌落在長子的肩膀,和容叮嚀他,“以治事多學學你父親,成家多疼疼你媳婦。”

梅豫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父親他……知道嗎?”

宣珠搖頭,淡著擺手,示意她不在意。

兩行清淚自梅豫臉上滑落。

繼而,他又猛地抹去淚,一躬到地:“孩兒謹記在心!”

次日清早,在梅豫護送準備回揚州的祖母出京,宣珠穿蟒服,乘金輅,來到位於皇城端門外的司天台署衙。

身,是司天台建製三丈三尺高的觀星樓。

身,是五十晉帝征集天下銅鐵,所築起的高達一百零八尺的盤龍萬國天樞。

浩蕩的日光直照而下,天樞柱身盤繞淩天的金龍與昭樂長公主身上須爪怒張的金蟒,交相輝映。

宣珠意態殊灑,眯眼轉了轉尾指上的赤金指環。

目光所及處,北衙禁軍都尉林故歸率百騎獵獵而至,端的鐵蹄震地,甲光耀空。

能入司天監供職的,自然是些捧羅盤翻黃曆的文士吏,乍見這個陣勢,還以為哪重天的魔星降世來滅他們口了呢!

誰鬨不清小小監台得罪了哪路高人,皆惴惴的縮在大門裡。

林都尉下馬,介胄之士可不拜,他卻屈下左膝,向長公主雙手呈上魚符。

“北衙三營騎軍、虎豹軍、催甲軍,儘為長公主殿下效命。殿下之令,無不遵從。”

兵符之主點點頭,在金芒熠爍的通天勳柱下,漫然打個嗬欠,“砸吧。”

【二更】

長公主帶人砸了司天台。

晉朝自立國以降,崇尚君權神授,司天台的存在雖無鸞台鳳閣起眼,往大了說,是一朝氣運之所在。

結果建逾百的觀星樓,就在北營軍蠻橫的長戈鐵蹄下轟然倒塌,成了一片廢墟。

“長公主殿下息怒,萬事好說話,這犯天命的事萬萬做不得,砸不得呀!”

司天台裡一片鬼哭狼嚎。

“天命,砸不得?”長公主檀唇輕莞,眼中激不起半點煙塵。

當她何嘗不是央求那幫千殺的奴才,說皇娘娘的桃樹砍不得,又有誰聽她的了?她抬頭望了眼湛藍天穹,“我砸的就是天命。”

“聽說華苗新死了?死得巧啊,他倒避難,知道落在本宮手裡得不著好,早早趕去投胎了。”

“長公主慎言!”

在一群如喪考妣的欽天官中,一個身穿赭黃袍的長髯官員排眾而出,乃是司天監的副正方高秋。

他容頗有正氣,梗頸怒目:“司天台定曆,通天命,多來為了國朝的氣運殫精竭慮。長公主如此肆意妄為,是不將皇帝陛下放在眼裡,還是不將晉朝江山放在眼裡?若不收手,恐遭天遣!”

軍衛橫戟圍出的步障外已聚集了無數百姓,聽到這番慷慨陳詞,不由對著廣場內的景象喁喁議論起來。

有上了歲數的人抬頭忡忡呢喃:“星樓塌,天神怒,恐觸怒天上的仙人啊。”

“放肆!”林故歸槍指方高秋厲喝一聲,隻待長公主一個令下,便要上將這不知好歹衝撞殿下的人給捆了。

宣珠卻搖搖頭,眼望方高秋慢悠悠道:“如今司天台是你管事?難得,還有如此骨鯁不畏死的人。”

她輕聲一,帶出幾分嘲弄的意味,“隻是本宮不解,收受宮賂銀,借天象之說信口雌黃時,爾等怎不談天?與內黨勾聯,以煞星妨主傾軋人臣時,爾等可敢言命?如今窩端了,便大義凜然起來,好個新鮮。”

高冠廣袍襯她一張芙蓉柳,盈細的腰脊,那襲肅穆的玄錦寬帶束住風情,透出一種雌雄莫辨的麗昳。

她站在哪裡,哪裡便成一道風景。

隨著曼曼話音,轟然起飛塵,觀星樓的最一角飛簷墜落在地。

方高秋色慘白。

他見這幫匪子一般的軍兵非但沒有收手的意思,似乎還打算拆了三間兩架的衙門口,暗叫苦,隻期盼皇帝陛下得信,速速派羽林軍來救難。

百姓在外圍越聚越多,鬨出這麼大的靜,九門提督早趕來了,壓刀駐足在人群中,目光深邃地凝視廣台上風采耀華的女子。

萬千須眉,不及公主一怒。

聞訊而至的京兆府尹親自領了兩隊兵,瞧見端門外一片衝天而起的飛煙揚霧,京官的心肝脾肺一頓亂顫。

待發現湊在人堆裡悠哉遊哉看熱鬨的言淮,這頭兒都快哭了。

“言世子,言將軍,言督司!您來了倒快些管管啊,今兒長公主究竟哪路氣不順了,究竟奉了誰的旨令?這樣下去,彆要把天捅出個窟窿吧!”

“呀,您來了。”言淮無辜地攤開手,“大人瞧見了,雖說你我麾下都有兵衛,都是錦衣壓刀,可北衙軍什麼力?那是上京禁軍裡的頭頭。

“我還輕,膽子可小呢。”

說完縮縮脖頸,不忘作出“您膽大您去攔下試試”的表情。

“求世子彆蒙人玩兒了。”天罡倒反啦,在南疆戮敵如斬草的平南將軍都好意思說自個兒膽小!

京兆尹的眼淚真下來了,一把紀的人,隻差跺腳學他耍無賴。

“世子和那位殿下姑奶奶的交情,誰不知曉,您的‘麾下’擱哪兒呢啊,耳朵眼兒裡藏著呐?您不是一個人沒帶嗎!”

言淮,下巴向佇立著萬國天樞的白玉廣場上一點,“大人看見了什麼?”

京兆尹隨他目光看去,哭喪道:“我看見長公主毀了司天台,看見夫頭頂的烏紗要不保了……”

言淮搖搖頭,銳豹般的眉眼徐然舒展,輕道:

“我看見的,是大晉之國,晉國之長公主,長公主之金蟒袍啊。”

*

梅夫人今日回揚州,梅鶴庭不便去公主府,便在德門外與梅豫合。

沿途護送梅夫人回江南的長隨是他親自挑選的,確保這一路上一點閒雜言語傳不到母親耳裡。

他如今是孤寡一人了,紙包不住火,可顧及慈母身,總歸先將她送回揚州方穩妥。

梅夫人算是個有福氣的人,兒子逐出門,當娘的還兩耳不聞蒙在鼓裡,舒舒心心在公主府住了一段時日,每日含飴弄孫為樂。

偶爾納罕,看來鶴兒的公務真是忙啊,幾日幾日的見不著他。

長亭外,梅夫人上車不忘叮嚀兒子,“今日出府時未見殿下,想是殿下身上不大爽利了,鶴兒不可隻顧公務,得顧家,多多關心陪伴長公主才是嗬。”

嶽氏心腸在,往每次來京去京,都有長公主折節迎送,今離府時沒見著她露,沒往彆處去想。

梅鶴庭聽見,心腑裡冰火兩重翻絞,不敢在母親露出形影,低道:

“兒子知曉了,請母親登車,一路順遂。”

他目送著車馬從京外的官道漸漸去遠,方轉頭看向身旁的梅豫。

這孩子一路上格外的沉默寡言,有些反常。

“在國子監一切還好?”梅鶴庭想了想,斂沉著聲線問,“經史策論可有存疑之處?”

他對待長子的態度與幼女不同,然是一位嚴父,這與親生不親生沒什麼相乾,江左梅氏世代相承的家風是如此,他打小這麼過來的。

梅豫道無,心裡很希望父親問一聲——府裡一切可好?

哪怕母親讓他把那件事藏在心裡,誰不能說,他卻希望父親能關心上一問,哪怕隻有一句。

梅鶴庭見他蔫蔫的沒有談興,心知這個紀的少多有反逆心,不好一味灌輸,便未再語。

與長子一道乘馬車回城,在永達坊分開,他回到大理寺。

一回去,便聽說了司天台拆之事。

梅鶴庭猝然抬起眼,緊盯薑瑾,“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公子,長公主帶北衙軍推倒了觀星樓,拆了司天台!”薑瑾色惶惶,“您快些拿個主意,這可怎生是好?”

梅鶴庭薄唇崩成一條線,猝然想起華苗新掌底的那枚桃花篆,想起,她夢中倒塌的桃花樹下,那道伶仃無助的身影。

他知道她找司台天的麻煩是為何。

卻未料到她用這種震座的方式。

皇室宗親擅調禁軍,毀坼衙部,非同小可。

梅鶴庭的手在抖,驀地,衣袖掃在案上,素來擺置整齊不準人妄的公文他拂了滿地。

隻留一筆一硯一紙,“為我磨墨。”

薑瑾萬分不解,“公子,都這個時候了……”

“磨墨。”

他將右手袖管一折折卷起,借以穩住手腕,穩定自己的心,眼中,一派月隱星沉的鋒藏。

待消息傳到禦時,端門外早已鬨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皇帝聞信跌禦椅,少見的有些發怔,叫聲黃福,“這等大事,皇姑姑之為何沒有同朕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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