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64章 濕透(1 / 2)

長公主病入膏肓後 晏閒 9090 字 10個月前

宣明珠決定同去江南,最歡喜的莫過於三個孩子。

雖然他們嘴裡不說,但能與父親和母親一同出行,心中還是高興的。

另一頭,他們又擔心江南那邊祖母的病情,出發前一日,寶鴉朝梅大勾勾手,霸著他一起去找畢爺爺開了府庫,想尋些滋補養心的藥材給祖母帶上;梅珩更方便,直接去自己的私庫,包了幾支最上成的老參與靈芝加進行李裡頭。

宣明珠聽聞後,沒有告訴他們這些事宜她都已安排妥當,而是彎眸誇獎:“你們有心,祖母知曉了定會寬慰,病情也會痊愈的。”

等皇帝得知宣明珠要下江南時,這廂的行李都已收拾妥了。皇帝對此措手不及,特意請皇姑母入宮一趟,問姑母是否對他處理梅家一事有所不滿。

“陛下不要多心。”宣明珠解釋說,“皆因孩子們要去,陛下向來知道的,我放心不下你表妹離家太遠,珩兒的身子骨又弱些,梅大人忙起公事來自己都三餐不定,我要是留在家裡,怕也是日日懸心的光景。”

她答應皇帝,會在他十一月大婚以前趕回洛陽,她這個當姑母的,還要親自為皇侄兒主婚呢。

出發這日,正是重陽。

梅長生帶著扈衛從梅宅出發,與公主的儀隊在安化門會合。

宣明珠母子四人乘坐的是一輛寬敞古樸的漆壁實木馬車,比起上回去行宮的排場低調了許多,勝在實用,畢竟出京城過禹州之後,要棄車走水路,一切從速從簡可矣。

至於仆婢、暗衛、女醫、藥郎等隨扈皆不在話下,宣明珠將迎宵鬆苔雪堂三人都帶上了,給她們一個分配了一個孩子保護。大差錯自然出不了的,隻不過有備無患,這麼著她可安心些。

在城門口見到長身玉立的梅鶴庭時,宣明珠怔了一下。

隻見他眉勒玉額帶,身穿交領白錦衫,外頭卻罩了件暗銀紋羽緞鬥篷,宣明珠問:“梅大人冷嗎?”

九月的天氣,還隻是早晚初見寒涼,怎麼也不至於早早就罩上呢子披風。

梅長生聞言,修長的手指攏了下襟口係帶,在車帷外輕聲回她:“過了寒露,秋氣愈肅殺,衣暖些能保元氣。殿下也請留意添衣,莫著了風寒。”

宣明珠順口應了一聲,秋氣肅不肅殺她不覺,隻覺得此人越發講究了。

檢點車馬,便要出城,忽有一人從城內趕了來。

法染來送她一程。

梅長生自鞍上居高回眸,那立在青灰闕牆下的僧人高華不染,一雙藍眸平和依舊,遙遙望他淡笑。

梅長生本能地眯起眼,隨即,放鬆手指下的韁轡,回以淡笑,用口型作了兩個字:多謝。

多謝你聰明反被聰明誤,幫我創造與公主相處的機會。

你想讓我離寶山,我便連寶山一同搬走,你奈我何。

“阿彌陀佛。”法染不知有無看清他的示意,澹然合掌念偈,神情中沒有了那天夜裡的雲詭妖冶,又如那不可侵犯的蓮花座上仙。

這廂宣明珠聽稟,掀簾看見九叔,下了車走來。法染與她淡淡敘彆,目光落在宣明珠空蕩蕩的腕上,容止一瞬,側頭在她耳畔說了幾句話。

見宣明珠紅了耳廓,法染收聲微笑,轉身回行。

來得飄渺,去得玄妙。

二人離得遠,梅長生聽不見他們說什麼,等宣明珠回車上,欲問,又找不著合適的借口。

法染此日現身,在梅長生的意料之外。他不懼法染,但那種無形的威脅還是令他如芒在背。

一行很快出了京城,梅豫在車裡陪著寶鴉翻花繩玩兒,一臉嫌棄也不耽誤他手底下花樣頻出,賺得小妹一聲聲驚歎。梅珩坐在車窗邊的位置,向父親那裡看了一眼,轉頭自然而然地與母親閒聊:

“方才法染國師與母親說些什麼?”

“沒有要緊的,左不過是祝咱們一路順風。”

宣明珠抬手捏了捏耳垂,吱唔過去,忽想起來一句話,在行進的馬車中掀簾對梅長生道:

“方才九叔提起,說上回與梅大人相談甚歡,他還為你備了份禮物。這,是何意?”

梅鶴庭同她一樣都是遠佛的,他何時與九叔有這樣深的交集了?

再說,她不大能想象得出,以梅鶴庭的性情,有生之年還會與人“相談甚歡”。

梅長生的心沉了一下子,什麼禮物,怕不是燙手的山芋。

一時想不明,他索性撂下思緒,兵來水來,無非是將擋土掩。那件頎長的披風垂墜在蟒緞障泥上,勾勒出男子的一派翩翩風度,“那臣先行謝過大師了。”

話風溫和一轉,“逆風有沙,殿下當心迷眼,且放下簾吧。”

宣明珠聞言,心裡頭有些怪異。

這話讓她憶起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隨他南下省親時的場景。

那是在成親一年多的時候,也是個秋天,行的也是水路。因她途上貪看風景,被風沙迷了眼,用水清洗半晌也揉弄不出,最終還是他近前,低頭用舌尖為她舔出。

過後,她磨紅的是眼睛,梅鶴庭卻從脖頸子到耳根子全紅透了。

一晃數年過去,彼時年輕拘謹的少年郎,也變得周到從容。許是在為入內閣做準備吧,宣明珠想,所以越發八麵玲瓏了起來。

如果十八歲的她,遇到的是今日的梅鶴庭……

軟和舒適的車廂容易顛出人的慵懶與胡思亂想,這個念頭才閃過,就被她自嘲否決。

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的事呢。

九叔之前在城門口還對她說,她曆這一劫就相當於重活一回,為子女們謀慮是為母的本能,卻也莫忘為自己考慮一二,人世間芸芸海海,總能再遇上喜歡的人。

宣明珠翹起嘴角閉目養神,大和尚說起紅塵話,還忒一本正經的,就說這個九皇叔是野狐禪吧。

就算他不說,她也不會再回頭啊。

接下的行程風平浪靜,一行人出京後沿東南行,過了宣明珠的封地之一禹州,來到桃陵渡口,棄馬登船,沿淮水南下。

算算行程,三四日可至阜陽,再換船向東,月底之前庶可到達揚州。

與六年前的那次乘船不同,當時宣明珠愛熱鬨,掩飾了身份,白龍魚服與梅鶴庭搭上一艘商船,水上夜航,聽天南地北的客商談奇說異,彆有一種在皇宮裡體會不到的快活。

今回為求快求穩,畢長史提前派人在渡口備下了一艘玉鰾漆底雙層寶船,又雇了當地最穩妥的船師與帆工。

隨行的扈從住在一層,宣明珠等則駐蹕於二層。

登船後便是各人選屋子,梅長生選的艙舍在宣明珠的正對麵,兩爿屋舍之間,隻隔著一條木板過道。

他解釋說是出於方便陪伴孩兒的考量,宣明珠被那副懇切的樣子逗樂,沒耐煩聽完便擺手:

“你是親爹,我便是後娘不成,難道在梅大人心裡,本宮是講不通道理的?”

梅長生聽了抿唇,柔密的睫低下,“是臣不好。”

瞧這人,周到是比從前周到了,古板勁兒還是這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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