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悸捂胸,揉著喉嚨低罵一句,“娘個日皮見了鬼了。”
卻說梅長生快步奔出門外階下,凝眸觀望,才發現那個遠去的紅衣女子,比她身量矮些,身旁那男子也迥然不是言淮的身形。
不是他們。
晌午的陽光晃得梅長生眯起眼。
分明不甚相似,他竟疑神疑鬼到這種地步。
他默然站了一時,招來手下問:“青塢那邊在盯著嗎?”
餘小七近前回話:“回大人,一直有人盯著,今早晨……”
才說到這裡,一隻黑隼在天空鳴戾一聲,俯衝而下。梅長生抬臂,那通人性的凶禽馴然落下,抖了抖綁著信筒的爪尖。
“辛苦了。”梅長生撫了撫它的頭毛,解下信箋後將黑隼交給底下人,讓他們給它喂些生肉。低頭展開信箋,眉頭沉凝。
紙上短短五個字,他注視足有半晌。
餘小七還守在一旁等著大人問話,忽聽大人道:“把言將軍身邊的眼線撤了吧。”
餘小七愣愣問,“一個也不留?”
“不用留了。”梅長生的神色有些莫名,唏噓一陣,忽而問道,“你方才說,今晨如何?”
提步欲行的餘小七駐足,小心看著大人臉色回答,“據咱們的人回話,今晨公主殿下與言世子一同出了彆業,去不二齋用的早點,一路上,手……牽著手,然後又去了二十四橋遊玩。”
梅長生遲遲點頭,餘小七覷眸又確認一回,“當真一個耳目也不留了?”
梅長生蜷曲的手指緊了又鬆,望向南邊,“去辦吧。”
那張出自兵部庸尚書之手的字條上隻有一句話:南疆起戰亂。
宣明珠記得小淮兒從前是不愛上街閒逛的。
可近幾日,他黏糊著她在城裡大小景點玩了個遍,遊走累了,便沿湖尋個風味小館,點上一壺黃酒,幾碟小菜。異鄉之客,也過出幾分浮生悠閒的滋味。
這會兒二人便在一家據稱糖醋鱸魚妙絕江南的酒樓中,言淮知道宣明珠的口味,特意為她要了一尾招牌鱸魚。
等菜的功夫,他自然而然牽起桌邊的手。
生著硬繭的修長手掌,包裹在手背上的溫度讓人無法忽視,宣明珠後背微僵。
細微的變化,言淮亦有察覺,目光暗了暗,“阿姐還是不適應嗎?”
宣明珠不知該怎麼說。
從前教小淮兒投壺擲骰,他那小手她也數不清摸過多少次了,熟悉得如同左手拉右手,一點異樣都沒有。
但言淮這樣有意圖地牽著她,她感覺得到少年不一樣的眼神,味兒就完全變了。
言淮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她不能像對待柳息壤一樣,一句話打發了他,少年真心,她如何忍心讓他失望。
可是也不能騙他。
給人以模棱兩可的希望,比實話實說更殘忍。
“小淮兒,對不住。”
“阿姐為何道歉?”言淮灑然鬆開她,轉頭向窗外湖水望了一會兒,輕輕道:“阿姐往後叫我恣白吧,叫小淮兒,”他笑,“總像長不大似的。”
宣明珠聞言,欲回一句“那你還叫我阿姐?”瞧著他的側臉,終究沒能像從前那般肆無忌憚地打趣,說了聲成。
手背餘溫尚存,還是有些不自在,她勾了下鬢角,“今年的生辰想怎麼過,要什麼禮物?”
十月初一是言淮的生日,已近在眼前。
往年他都是一人在南疆,今年本以為他可以在家裡過,宣明珠出京之前,特意命人打了把精鋼煉造的子母匕首,想著在他二十一歲生辰時送到英國公府,沒想到,他又來到揚州。
言淮想了幾許,“我想約阿姐到芍藥橋一起泛回舟,行嗎。”
生怕她不答應似的,他著緊補充一句,“沒有彆的意思,就是慶生。”
宣明珠自然點頭應下。
魚上了,言淮笑著轉動白瓷盤,將魚頭對著阿姐,從筷籠取了兩雙竹筷,細細擦淨,分給她一雙。
十月初一這日早起,宣明珠特意勾了個牡丹眉鈿妝。
泓兒進來時眼前一亮,直讚好看,宣明珠自鳳翎水精鏡中輕揚鳳眸,眉宇天然嫵媚,“澄兒前頭已經誇過一回了,手裡的是什麼帖子?”
泓兒遞上,原來是梅府夫人遞來的請帖,想請公主降府一敘。
宣明珠瞧見那名刺用的是命婦拜主君的規製,有些意外,這是極為正式的拜請,而嶽氏身為寶鴉的祖母,按理不必如此。
宣明珠不知出了何事,但心想梅太太是個很和軟的人,也不願拂了她臉麵。
想想與言淮約定在午後未時,公主便命人備車,先走一趟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