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長生?”她試探著喚了一聲。
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蒙蒙中,宣明珠辨出一張清矍的臉廓,五官皆不清晰,唯有定在她身上的那對眼珠,亮如兩點漆星,像豹的眼。
“殿下,是我。”他低啞地回應了。
他的喘息不再似方才那樣急,依舊玉山傾倒般壓著她,沉沉的霸道,容不下一絲縫隙。
至少是他。宣明珠泄出半口氣,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在梅鶴庭的屋子裡除了他還能是誰。隻不過他的過激反應驚到了自己,哪怕從前床帷間,她也從來沒見過梅鶴庭如此孟浪。
籠在額麵耳畔的氣息灼灼,聞不到一點酒味。
他是清清醒醒的。
在以下犯上。
一種細若遊絲的怪異攀纏而起,讓她把握不準,隻知不能這樣下去,宣明珠眼眸輕眯,強讓自己的聲音鎮定下來:
“梅大人被油蒙心了還是怎麼著,想犯上欺主嗎?還不退開!”
身上的人被斥得一靜,手勁微鬆,“是臣急糊塗了。”
轉換的話風溫煦有儀,這才是宣明珠熟悉的彬彬有禮的語氣。
她輕吐氣息,心道他總算還知忌憚。才要推開他起身,梅長生霍然又俯下身子,這一次,直接欺得女子上半身仰倒,後背整個貼上冰涼的木案。
衣帛廝磨的聲音中,宣明珠瞳仁驟縮,一隻手穿過她後頸護著她的頭,不讓她磕到,男人歪頭湊到她耳邊:
“可臣不能不糊塗啊,殿下得告訴臣,你為何回頭,為何偷偷摸進臣的屋子……您是主子,也不能欺臣,不給臣個交代,臣放不開你。”
好生放屁的話!什麼叫偷摸,她連天子腳下的衙門口都敢砸,從大門光明正大地進一間屋子怎麼就偷摸了!眼下倒是誰在欺誰,他紅口白牙一顛倒,反搖身變成受屈的一方了。
呼吸被對麵的呼吸牽纏得全亂了套,她喝聲“放肆”,用力掙扭,梅長生咬牙製著她,“殿下說不說?”
她甚至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一點輕佻的笑意。
他沒有醉,他是瘋了。
宣明珠終於意識到,今晚的梅鶴庭不正常。
喊一聲侍衛很容易,她將迎宵鬆苔雪堂皆留在了梅府保護子女,召喚過來,不過一嗓子的事兒。可那之後呢,把梅家人都驚動起來,燈籠火把照亮,大眼瞪小眼地瞧著她出現在梅鶴庭黑燈瞎火的屋子裡,是好玩的?
大長公主不要麵子嗎。
實在弄不開他,宣明珠錯著銀牙偏頭道:“我來看寶鴉!”
梅長生的身子沉了沉,“寶鴉不在臣這兒。”
……她忘了,和誰虛與委蛇,都不該在昔日的大理少卿麵前扯謊。
可這人、這人怎會在一日之間突然變得這個模樣了,積黏又可惡!宣明珠心裡記了他一筆大不敬之罪,而後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見,炯炯目光瞪視他,聲如寒冽的冰泉:
“是因你的話把我弄糊塗了,所以我來——滿意了嗎?”
本以為坦承到這一步,他若有心好好談,總該拿出誠意,大家斯斯文文的說話才是。
梅長生卻漫不經心地撐起臂,圈著她,如同野獸臠禁小巧柔軟的獵物,氣音壓嗓子:“臣還不曾弄。”
宣明珠愣了一霎,繼而頭皮炸開,渾身毛孔的戰栗都湧悸到心尖。
下一刻,梅長生身體毫無征兆地向後跌倒滾了下去。
這一腳,宣明珠是聚積全身力量踹出去的,梅長生虛撐不防,結結實實在地上滾了兩滾。
他坐在地上靜了片刻,輕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