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頭有暗室密道無可厚非,但梅鶴庭的房間裡竟藏有一間密室,簡直是奇談。
宣明珠自詡對他房間的布局了如指掌,卻絲毫不知曉此事。
許是舍不得她不安,梅長生腳尖向前碰了碰,自己主動解釋開了:
“這是我九歲時鬨著玩的,當年沉迷魯班築藝,畫了許多圖紙,後來想動筆不如動手,便辟出個地方來試試。”
清沉的嗓音在黑暗中熨帖人心,“殿下彆怕。”
宣明珠聽了,非但不曾減輕不安,反而更加迷惘。
她以為寶鴉那過目不忘的天聰天明,已是很不可思議了,聽聽他說的話,九歲造密室,還是鬨著玩,如若不鬨著玩,大內誥獄的禁鎖是不是也要請他參謀參謀?
他好意思讓她彆怕,殊不知她不怕黑暗與禁閉,怕的恰恰是與他共處。
一個清謖無害的人,忽然變得充滿步步緊追的攻擊性,哪怕那攻擊性加了一道克製的鎖,他也再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了。
讓人產生隱約的懼意。
然而又很奇異,雖然宣明珠還不能十分搞清狀況,她卻有一種沒理由的篤定,便是他不會傷害自己。
後頭是牆,前頭是他,腳下仿佛是條窄窄的甬道,連二人對麵也顯得擁擠。
宣明珠儘量向後縮靠,聲音卻很硬挺:
“你說是我碰開的機關,密室機關何在?倒不是梅大人故意要關禁本宮進來吧!”
梅長生仗著她瞧不見,勾了唇,他的公主殿下,真是好聰明。
低著鼻尖向她的鼻尖靠近,隻不觸碰,語調一派被人冤枉的委屈:“臣豈敢。”
“這話你自己信嗎。”
先前一片兵荒馬亂,宣明珠也拿不準真是她碰到了什麼,還是他在誆人,詐了他一句,沒眉目,不願再在此地糾纏,直接問:“出去的機括在哪?”
對麵無人答。
宣明珠忽覺鼻尖發癢,唇珠也癢,好似有淺微的氣流拂過,又如暗昧中想象滋生的錯覺。
越是瞧不見,越覺得有什麼在靠近。
宣明珠屏息伸手往前隔了一下子,揮了個空。
梅鶴庭不在跟前。
她心弦一緊,雙手向四周探了探,皆是虛空。
“梅鶴庭?”宣明珠聲音微顫。
還是無人答她,男人仿佛突然憑空消失了,周遭靜得隻剩下她的心跳聲。
她咬唇向前走了兩步,手指觸到對麵的壁牆,心裡衡量了一下,這條甬道果然很窄,勉強隻能兩人並行。
宣明珠扶牆而行,腳下漫延的黑霧仿佛沒個儘頭,她被棄置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一片死寂中,終於有些慌了。
“梅鶴庭?梅長生?”
麵前霍然有一片火光擦亮,一隻修長的手輕輕遮住她雙眼,宣明珠微微一激靈,卻是放下心來。
待她適應了光線,梅長生方放下手,“殿下彆怕,我方才去找火了。”
宣明珠睜開眼,眼前極近處,是一張清嘉有致的麵孔。
這是她今晚第一次得見他的臉。
這張臉俊逸溫暖,映漾著燭光的眼眸柔柔含著她。
她委實無法將這樣一張無辜麵孔,與方才做那些過分事的人對上號。
宣明珠呆呆的霎了霎睫,有些混亂。
“殿下。”他低著頭,唇齒黏糊地喚,好像永遠也叫不夠這兩字。
心跳漏掉半拍,宣明珠很快退後兩步移開視線。
環顧四周,原來她方才已走過甬道,這裡是一個三丈見方的小室。雖也不算寬綽,十步路就能走到頭,但比起甬道的狹窄還是差強人意的。
方室石胚石牆,乾乾淨淨,目光所及處,除了靠牆有一張簡易小幾案,彆無家具。
而當她轉過身,背後的一整麵牆,排列著密密麻麻的機簧榫卯,讓人眼暈。
宣明珠對於機關術不甚了解,也能感覺出那布排的複雜精致。她再低頭,若有所思看看自己的手,方才摸索著牆壁一路走來,沾了不少灰塵在其上。
所以梅鶴庭沒說謊,這間密室確實是為研究機關鎖而設,灰塵累累,亦是經年沒有開啟過的樣子。
不對,依舊有哪裡不對……左右他口中的話已經不能信任,宣明珠睨目不看他,又問一遍:“怎麼出去?”
梅鶴庭凝望女子一眼,從袖出取出一條白帕。
宣明珠看他斯文雅氣的模樣,頓時怒火中燒,都什麼臭毛病,回話之前還得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是不是?
正待發作,那條手帕向她伸來,捉住她的指尖,男人垂下密長的鴉睫,一點點幫她擦拭汙塵。
宣明珠一僵,打開他的手,“我問你的話。”
梅長生的手背被撣向一旁,笑了,依舊一副溫膩的模樣,“回殿下的話,臣當年設的機括屬於魯班二十八鎖中的一種,角木蛟亢金龍氐土貉房日兔,配合十天乾,每過兩個半時辰會變換一次。時過太久了,臣得想想。”
花裡胡哨解釋一大堆,沒等宣明珠尋思過味,他轉向那向機關牆。
昏昏燈火下,男子白衣如玉,失了冠帶的墨發披散於後背,平添一絲不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