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99章 “殿下親親我。”(2 / 2)

長公主病入膏肓後 晏閒 11663 字 10個月前

格爾棊百思不解,完全被繞了進去。

馬車中,梅長生神情寡漠地掰弄著指節,嗶剝嗶剝,一根根抻出骨節的響動。

今日所見之人,都在提醒他,成了宰輔,便不能再尚公主。

——可這些人憑什麼以為,為了她,他便不能做到呢?

回到梅宅時,寶鴉三兄妹已乘車到了。梅長生進門的時候,他們正湊在他的書房裡各自翻書看。

他便命廚下備飯,將近掌燈時分,父子幾人同桌用過,梅長生再命薑瑾駕車將孩子們送回。

那馬車行至公主府門前卻未停,直接從側巷口駛入公主府的外院落。

當先踩著墊腳下來的是寶鴉,然後是梅豫和梅珩,繼而那元緞車簾被雙指一挑,梅長生負裘而下。

他明麵上不應與大長公主有何勾連,不能走正門,便借子女掩護想出這麼個主意。

接引公子小姐的泓兒和澄兒對視一眼,對梅閣老暗度陳倉的行徑無話可說。孩子們知趣,向父親告辭,和嬤嬤小廝們各回各院,寶鴉臨走前衝阿爹擠了擠眼。

石亭燈照出熙薄的光,梅長生在熏黃的光暈下唇角輕彎,徑自走去明珠的寢殿。

這是他時隔將近一年後,再一次走進這裡。

梅宅的布局與公主府相同,可一切又是如此不同。他給自己囚築的那間冰冷的房屋中,沒有女子幽甜的馨香,沒有她清麗的聲音,也沒有她肌膚暖融的溫度。

他踩著織花駝絨毯,感受趺在靴底的溫柔,極儘緩慢地走入。

寢閣裡燈火浮香,宣明珠正在妝台旁由小婢服侍著卸釵蓖發。

從鏡中看到他,她一笑未語。冬夜雪,芙蓉麵,慵篦頭,一切都是靜謐的光景。

一旁的案幾上,青瓷花樽中供著一枝墨梅,梅長生見了,目光輕動,單手解下長裘,上前自然地接過她烏黑的發掬在手心。

小婢臉紅地退出去。梅長生拿起象牙嵌寶石篦子,一下一下為她梳頭。

宣明珠被服侍得舒服了,踏踏實實向後一偎,靠在他身上,噥噥唔聲:“回得比想象中早,外頭剛擦黑吧。”

梅長生立在她身後撐著她半個身的重量,清懶的嗓音多了分昵,應聲:“不想你等,做完事便回了。”

“白日到了樂坊怎麼不知會我?”宣明珠餘光瞧見那枝梅,就笑了,隨口問,“不是說入宮述職後便無事了麼,後頭又做什麼去了?”

梅長生垂眸專心地打理著青淥的長發,直言不諱:“去了趟護國寺。”

宣明珠身子坐直了些,後腦頂著他胸肋向上仰起眼,“做什麼去?”

這個動作有種小女孩子的俏皮,被蹭過的那片衣料下的皮膚,悸栗起一片摸不著的癢。他望著她,淨洗脂氣後乾乾淨淨的一張素麵,不帶防備的天真。

他低頭親了下那粒熒媚的小痣,手下梳頭的動作未停,“去見四哥。明珠,有一事告訴你,其實四哥遷到護國寺,有我在其中推波助瀾。”

這下子宣明珠訝起來,不再從鏡中觀他,扭頭稀奇道:“那時你不是在西蜀賑災?”

冰涼的發梢從指間溜走,梅長生無意識蹙了下眉,重新捉回來,放在篦子下梳理,嗓音低徐道:

“司天台有我的人。當時你將兵權與財權歸還陛下,我算準陛下心中必會感念,便令靈台郎適時進言西方匱金不利,陛下自然會想起關在隆安寺的人。這時,若護國寺的平安籙再向禦前遞送,陛下受到暗示,本有心回報你,將四哥挪出來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宣明珠聽完這樣一番謀算,目不轉睛望著他。沒有問他何以算得這麼準,而是思忖幾許問道:“為了我?”

“為了讓你高興,也為了……”他淺涼的睫毛在燈下霎了霎,“用四哥牽製法染。”

他說出來了,既然想與她坦承相待,那麼能說的他都會告訴她。他會把自己所有的暗麵,一點點展示給她看。

隻要她想知道,他便沒有秘密。

“因為法染不喜我,殿下又信賴他。我擔心我在外地,法染會說什麼話讓殿下疏遠我,所以用四哥。”

他挑了部分事實,沒有將全部的真相說出來。一方麵是因他與法染之間的較量還沒有結束,另一方麵,他心底也隱藏著不安,怕即使他控訴出法染做下的種種事,她也不信。

梅長生怕在自己與法染之間,她更信任的那個人,終究不是他。

在法染麵前的狠硬從容,換到他的殿下麵前,便軟弱得一塌糊塗。

梅長生將梳子攏在掌心,篦齒咬出密密麻麻的疼癢感,忽使他感覺有點委屈。

但那雙平靜如深井的眼睛,已經晃漾不出這樣鮮活的情緒了。他輕蹲在她身前,清雋的喉結向上仰起:“殿下親親我。”

宣明珠上一刻還不知他要做什麼,聞言霎那睜圓雙眼,幸而是沒在吃茶呀,否則一口茶隻怕都要噴出。

方才,她聽到他的這番剖白,正在百感交集,心想他若不說,她都不知梅鶴庭還懷揣過這樣的心思,既對他今日的坦承感到滿意,而關於九叔,又有點模糊的念頭迸上心頭。

此時卻也顧不得想彆的,笑著去拉他垂地的袖擺:“了不得,這人瘋魔了!”

她及腰的烏發散落下來,幽深的香氣拂過他臉頰,“好好說著話撒什麼嬌呢,還不起來。”

梅長生表情卻是極認真的,指尖輕握住她羅襪下的踝,一膝抵地,執拗地仰頭:“殿下親我一下。”

宣明珠這回瞧了出來,他不是在玩褻,請求一般的神情有些不尋常。

她不知他怎麼了。

嬌矜一下,偏頭在他嘴角輕輕印下。

隻是淺淺的一吻,梅長生屏住的呼吸瞬間舒散,似病癮者吸到了他的阿芙蓉。

他就勢側頭捉住她芳軟的唇瓣,也隻是克製地吮了吮,這才慢慢起身。

麵對她探究的視線,男子自己也似不好意思地悶唔了聲,轉開頭,若無其事地挑起妝台上的一隻瑪瑙花露瓶,“這是頭油不是?我再為殿下篦一篦。”

“晚上不用發油,你給我放下。”宣明珠打量著他,凝眉小許,忽然直問道:“梅長生,你為何不高興。”

不該是這樣的。

她忽然想通了自打梅鶴庭回京,她時常感覺到的異樣是怎麼回事。

——她猶記得,在揚州時,那個對她熱情不放的梅郎君眼裡頭,有著數也數不儘的星辰和光芒。那些細碎無邊,又金光閃閃的快樂,令她一見都被感染得心情愉悅。

可如今他即使真正擁有了她,那種眼神卻再未出現過。

她站起身,溫熱的指尖搭在他微冰的眼角,“梅長生,告訴我,你為何不開心?”

“殿下會離開我。”

宣明珠猝不及防,眉心驚動地儇挑,“什麼?”

“我在揚州做了一個夢。”梅長生低頭抱住她。

在她麵前,他是袒裸在雪地裡的人,已沒有什麼好遮掩的了,他把自己的心原原本本都告訴她:“在那個夢裡,我歡喜地以為殿下再也不會離開我。後來,夢醒了,我方知,殿下你會隨時因為任何原因,離我而去。”

“那個你下山的夜裡,我明白了什麼叫人算不如天算,明白什麼叫竹籃打水,什麼叫鏡花水月。”

“我算無遺策,可鬥不過天。”

“那天亮後,我便告訴自己,不能再回到那個噩夢裡。”

他貼在她耳邊,沉靜的聲音微顫,“……太難熬了,我再也經受不住第二次,所以唯一的辦法,便是我接受殿下會隨時離去。”

不懷希望,便沒有絕望。

而我,將與殿下的每一次相遇,都當作最後一次抵死的纏綿。

我會在每一次見到殿下時,都用儘一生的情思去愛你。

這便是他身處的地獄。

他都告訴她,普天之下隻有她,會看見梅長生內心是這樣一個懦弱之人。

無妨的,左右在她麵前,他早已無驕傲可言。

“你說你的心是注不滿的池塘,沒關係,長生的雨一直為你下。”他柔聲道,“你何時覺得厭煩不滿,想離去也沒關係,但在此之前,醋醋,你多喜歡我一點。”

宣明珠眼眶泛紅,長久地陷入震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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