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18章 靖安郡主(2 / 2)

大恒新錄 往北十裡 11370 字 9個月前

我瞬間意識到這不尋常:“這才是你不願意拉殷澤和一脈下水的最真實原因吧?”

她抬起頭,自嘲地笑笑:“錦繡,我這樣一個人,此生注定要錯過他。他是上天賜給大恒的珠寶,本就不該因我蒙塵。如今更是。我現下這麼一副模樣,真的不敢沾惹半寸月華光輝;況且要論對得起他的情誼,我就更不能回頭。我回頭了,他得多難過啊,這麼多年就等了這麼一個沒有骨氣的女子。”

我的喉嚨間似乎被什麼堵住一樣,清了清嗓子才啞著突然沙了的聲音問她:“你真的這麼想的?”

長桑瑟沒有回答。

“長桑瑟,永遠不要自輕自賤。世事多變不公,應該自輕自賤的人不應該是你。”這一句話我說得真切。

十日後,那位叫三瀟的女使在半夜再次叩響了我的房門,我接過新的琴譜,笑了:“這位琴師寫譜子寫得可真快,常人說千金難買一月譜,他倒是十天一譜。”三瀟是個圓臉姑娘,她乾脆地將我手中琴譜拿去、展開、擺在了桌麵上,雙目直直地盯在琴譜上,道:“質量是有的,請姑娘收下。一定讓靖安郡主聽了。”

我看她一氣嗬成的動作感覺好笑,解釋道:“我並沒有質疑,隻是純粹覺得琴師天賦高、寫得快,心裡那樣想了就順口那樣說了。我家郡主也說他天賦高,應該名留青史。”

我說的這些話被三瀟斷斷續續地傳給那個自以為沒被發現、一直默默地迫切關注長桑瑟的杜若芳。

殷惜最終還是如我所料地答應了長桑瑟,願意嫁給譚力,她嘴上說著為殷家儘一份力,實則她的心思大家都明白。殷家也沒有一個人戳穿她,這代表著殷家沒有一個人成為她進階的絆腳石,也代表著殷家沒有一個人在乎她未來的命運。

長桑瑟收到回信後立刻派人去譚家說親,而且還是大張旗鼓的。隻不過結果——

“惜兒,不是我沒有為你爭取,譚家的人堅持說如今殷家還有兩位未嫁的女兒,你要嫁給譚力可以,但他們譚家是一定要個殷家嫡女作配的——也就是說——除非殷家隻剩下一個女兒了,否則你嫁入譚家之前殷樂雪必要先嫁到譚家為妾。”

長桑瑟蹙起秀眉,一副為難不已的樣子。她歎了口氣,拍了拍殷惜的手:“你也知道母親這個人,最是慣著樂雪的,可樂雪從我為你說親開始就瞧不起譚家,她不會嫁的。放棄吧,惜兒。”

殷惜麵目扭曲,惡狠狠地質問長桑瑟:“又是殷樂雪!殷樂雪!殷樂雪!憑什麼什麼好東西都是她的!她幾次暗諷我我都不在乎,可為什麼!為什麼連譚家都指名道姓隻要她!就連你!”

“長桑瑟,你貴為靖安王的唯一血脈,嫁入殷家已經夠窩囊了,但我沒想到你會窩囊至此!”殷惜逐漸瘋狂,秀麗的少女麵龐失了控,指著長桑瑟大吼大叫;長桑瑟坐在黃梨花木椅上,眼神平淡,宛如在看一場在陶戲樓上演過百遍的老戲。

我心想,長桑瑟要的時間到了。

“好,你也不幫我!我自己有辦法!你就準備好嫁妝送我出嫁就行了!”

殷惜摔門,揚長而去。我給長桑瑟遞上熱茶:“下一步做什麼。”

茶杯上的熱氣一縷縷冒出,長桑瑟端著茶碟,久久沒有飲下。

我們一起看著窗外,窗外花開鳥喚,美景如盛時。

臨睡前,長桑瑟於黑暗中顫抖著聲音說:“錦繡,人還是要先滿足自己最迫切的需求,如果放棄了、延後了,彆人也就不會放在心上、助上一臂之力了。”

我睡在離她咫尺外的軟塌上,安慰她道:“郡主,你彆怕。殷惜此事不是你的錯,你來此本就是為了自己的任務、家仇,不是為了圍著殷惜打轉的,你心軟了但不打算為了殷惜的事延後、放棄,是沒錯的。”

黑夜沉寂得讓我感到不安,我抓住身邊的劍,和長桑瑟道:“睡吧,郡主。”

殷惜這次比我想象中要沉得住氣,到了要入秋的時候才聽到消息傳來——殷樂雪在彆莊從山崖上墜下,當場斃命。

他們從彆莊回來的第二天,在所有人的指責辱罵下,殷惜不彎半分腰地踏入我們的院子。

少女的麵容中已無了女兒嬌態,多了人婦的沉穩。

“長桑瑟,彆怪我要把你拖下水。”

長桑瑟跪對牌位,與說話的人一扇屏風之隔,她嘴角微彎,輕巧而笑,恍惚間重回長平年間、靖安府內。

窗外枯葉一地,無舊人舊茶,無山中殘局。

夜深,殷雲山半年來第一次不顧阻攔闖入這間他和長桑瑟名義上的新房。我看他一身寒氣,想起近來他接手了一些夫人房裡的產業,這應該是剛從外頭鋪子裡忙完回來。

看來真的是情誼不減。不過,是和誰的情誼呢?

“瑟瑟,那是我的親妹妹。”

男人剛開始蓄胡子,眼中充血,顯得過分潦倒。

長桑瑟拖著跪麻木的腿一步步走到殷雲山身邊,白色衣裙襯得容貌本不帶攻擊性的她格外清雅無辜:“殷雲山,我可真的冤枉,我從來都沒有說過讓殷惜把殷樂雪怎麼樣。是你們自己,你們自己沒有給殷惜留過一條哪怕好走一點點的路。”

“而且就算是我說了,可我終歸又沒有跟著殷惜和殷樂雪,殷惜做與不做我都不能強迫她。你想想,從始至終,難道是我時時刻刻教殷惜怎麼討好殷樂雪?難道是我拉著殷惜的手將殷樂雪推下去的嗎?”長桑瑟慢慢坐回椅子上,搖晃著手中的鍍金步搖,她將自己裝得刻薄毒辣,“說到底,都是鎖秋院的人對你們大房的人心懷怨恨。你們自己不夠提防,才落得今日之下場。”

殷雲山還想說什麼,就被外麵傳來的不怒自威的老婦聲震住——“雲山!她說得對!是我們太過縱容他們鎖秋院的人了!自以為是良妾,仗著你父親的內疚,就想騎在主子脖子上!妄想!癡心妄想!”

“——是的。母親。”

殷雲山憋了半天,竟然還是憋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我都替長桑瑟屈得慌,當年的瑾瑜郡主要多麼瞎了眼才看上了這麼個男人?

不過轉念一想,想到從前,那時候國泰民安,瑾瑜郡主不僅是長平皇帝和靖安王的掌上明珠,出身不凡,還和主姬私交頗深,為了穩穩拿住她,殷家可謂是從上到下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一起演了一出不漏半點馬腳的大戲。

當年的瑾瑜郡主啊……

“走吧,”長桑瑟低頭吹了吹茶水麵,“我的雙親不想看到你們,我想殷夫人也不願意再看到他們,還有,我。”

殷夫人曆來是個老辣的,麵對長桑瑟毫不留情的驅逐,她還能穩住神態告退:“靖安郡主,保重玉體,老身告退。”

這日,用完晚膳,我陪著長桑瑟坐在隻點了一根蠟燭的偌大房間裡,一坐就坐了一整夜。

天剛亮,我就翻牆出了殷家。

“鎖秋院要真想在以後把控殷家的半身命脈,實際上還是得靠殷臻,前幾天殷樂雪才出事,如果這個關口殷臻也出事了,殷惜和整個鎖秋院的人都會不管不顧地把賬記在大房的頭上。”長桑瑟說。

幾年過去,洛陽城還是老樣子,沿街商鋪前都擺著花,如果是四五月出街就能得見滿洛陽城都是牡丹的盛美模樣。

盛香酒樓也還是我離開時的樣子,煙火氣足又熱鬨。

我將銀子遞給小二,要了幾碟小菜,坐在二樓的角落。

長桑瑟在昌平時就準備好了人,那群人裝作山賊入城,在殷臻和他的客人邁入店門的時候就衝了上去,為首的老大叫囂著:“殷臻你和你妹妹兩個兔崽子,彆人溫厚任由你們作威作福、害人牟利,老子不乾!……”

此話如彈弓一出,人群立即鳥驚魚散,隻留下殷臻和那群人廝打一片。

殷臻自然不敵,還沒等殷臻的救兵趕到,那群山賊就已經將他打得動彈不得、倦縮在地上,捂著小腹痛苦萬分。這群人是長桑瑟精挑細選的,目的達成,就罵罵咧咧著混入人流消失了。

鎖秋院的人來了將殷臻帶走後,我才帶上帷帽繞道翻牆回了殷家,經過大房院子時順手將買通山賊的消息紙張丟到了大房和鎖秋院共用的小廚房裡,那個叫三瀟的侍女將會無意撿到且“不敢欺瞞”地奉給大房長子殷雲霄。

我回到長桑瑟身邊時,長桑瑟還是一個人待在房裡敲木魚。

用完晚飯,祠堂很快就傳出了消息——鎖秋院狀告大房的人通賊謀財害命,大房的人則拿出證據說鎖秋院的人自導自演、要殷家主將鎖秋院的人驅逐到莊上,殷家主被他們鬨得又是摔杯子又是摔花瓶。

長桑瑟半端瓷杯,低眉淺笑:“吩咐下去,要我們院子裡的人誰都不要多舌多事。”

院子裡都是長桑瑟自己帶過來的人,做到這一點不是什麼難事。

殷家人將會自己一步步邁入長桑瑟布好的死局。

長桑瑟早早地滅了燈,專門遣人去祠堂讓人告知殷夫人不要動靜太大,這句話在大房人耳裡是長桑瑟在當著鎖秋院的人下大房的麵子,在鎖秋院人耳裡則是長桑瑟臨時倒戈站在了大房那一邊,故而這一句話對於整件事而言無疑是火上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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