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從歡看著滿桌熟悉的菜肴,身邊的兩個木椅上則已空空無人,不禁掩麵而泣,飯食吃一口就想吐。
她背著包袱離開捍城時,沒有一個人來送她。
昌平城物儘繁華,即便是在遭受戰亂和一半朝臣及其家屬人頭落地之後,還是斷不掉的鶯歌燕舞、紙醉金迷。
越從歡在主姬的安排下進帝都、在季家私塾裡讀書,卻始終沒有見上主姬一麵。私塾裡的男男女女都是重臣功臣之後,他們對她保持著疏遠的態度,畢竟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父親是罪臣逆臣、她的身上又並無任何和季益華一樣的功德,她隻是主姬用來彰顯新帝恩寬溫柔、安撫民心的棋子。
越從歡小心翼翼地在昌平行走,每日聽所有人討論長桑笙是何等的賢德聖明、討論他們日後的雄心壯誌、討論當年才名滿天下的、大恒史上最年輕的太子太傅定遠小將軍、討論當年流落在外被接回、三年逆轉大恒不利情勢的、風華絕代的主姬長桑婈。個中煎熬,無人能懂。
偏偏她從裡到外一點兒不滿不悅都不能暴露。壓抑的心情和環境就快要把她逼成瘋子。可就在這時候,季益華出現在了她暗淡無光的少女生命中。
“你們在聊些什麼呢?”
滿堂寂靜,越從歡循聲而去,來人是一黃衣女子,麵料精致、容貌清麗,她的每一步都走得穩當端莊,恍惚間還以為是長平皇帝的哪位公主。
“益華姐姐!”一向最愛狐假虎威的季夢楠語調高昂、飛奔而去。
跟隨她聲音的是起起落落的季小姐和益華姐姐、益華妹妹。
季益華。
越從歡是聽過這個名字的。畢竟這個私塾是季家主辦,而季益華是這個私塾裡最有名的人物。
她看著季益華,難免豔羨。季益華是家中獨女,父母康在,兄弟愛護。生下來就是連皇帝陛下都要關照幾分的世家女兒,想要的東西都有,錢財金帛更不在她的憂慮範圍之內。主姬嫡姬對峙時,嫡姬在城內對她時不時賞賜好吃的好玩的;長桑笙上位後,主姬第一件事就是召她和她母親入宮共同為陛下選妃,選妃完成後借著由頭從國庫裡拿出東西賞賜給她。越從歡看著季益華就像看到了舊日的自己——那個陌生的恍若隔世的自己。
季益華和眾人一一打招呼,走到越從歡麵前時,她遲疑了一會兒,隨後拉著越從歡的手笑道:“這是從歡妹妹吧?在昌平待得可習慣?私塾裡的先生有沒有跟你講他自己撰的書?日後但凡有什麼需要告訴我,我幫你尋去。”
季夢楠推開人群跑了過來,從越從歡手中拉過季益華的手,撒嬌:“堂姐姐!你是我的堂姐姐!你許久不和我玩這事我原諒你了,但你怎麼一回來就給我帶了個從歡妹妹啊,我可不依。”
越從歡受寵若驚,聽到季夢楠的這番話時更是如從夢中驚醒,趕緊起身驚恐道:“從歡不敢肖想成為季大小姐的妹妹。昌平城比捍城物資豐厚,得陛下和主姬娘娘照拂,從歡沒有難處。”
豈會沒有難處,越從歡如今身邊隻有一個書童,身上的銀錢自離開捍城之日起就不夠,拮據地連多買床被褥都困難。可這些話她怎麼能說出口呢,就算季益華善心相幫,也不知主姬和陛下會不會生氣,而且,越從歡也有她的骨氣和尊嚴,哪怕都隻剩下一點了。
季益華笑了笑,握住越從歡的手,她的掌心溫熱,眼神越發溫柔、善解人意。她在寬慰越從歡。越從歡本該被及時主動抽手的,但在被季益華握住手的那一刻,她起了貪戀之心,她不舍得擺脫這唯一一雙能給予她溫暖的手。
“益華,我新作了一幅山水畫,我父親說可作為壽禮獻給皇後娘娘。但我心下還是拿不準,你幫我看看?”
“好。”季益華扭頭笑答杜雪鵑,托著越從歡的手放下,隨後轉身和圍在她身邊的人一起離去。
當夜,越從歡在桌子前草草寫了幾個字後準備臥榻,臥榻前心裡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