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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郎這話未免過於輕佻了。”

欒信反應慢一拍,伸手攔在苗訥身前。

靠氣味認出苗訥就是遊寶,乍一看是沒什麼,頂多說一句崔熊嗅覺好、記性好,但要雞蛋挑骨頭也能說他舉止輕浮。未婚男女得接觸多頻繁親密才能深深記得對方氣味?

哪怕二人發乎情止乎禮,但在外人聽來卻不是這麼回事。欒信的臉色不太妙,語氣也多了幾分冷淡:“崔氏乃是西南大族,想來家教不會差,若是再有第二次,欒某也不介意舍了臉麵,跟你外祖你父親好好談一談此事。”

崔熊小臉發白。

似乎沒想到還會有攔路虎。

“不知欒公如何稱呼?”

崔氏情報有涉及康國王庭幾個重臣的相貌特征,即便畫像辨識度不高,也能憑著獨一無二的文心花押將人對號入座。欒信雖為吏部尚書,六部之首,但存在感卻不咋高。

據傳言,此人溫潤敦厚,平易近人,是康國朝臣中為數不多的和善人。自己跟他無冤無仇也無交集,為何一見麵就對自己生意見?

思來想去也隻能是因為“遊寶”了。

欒信道:“希敏是我學生。”

這個答案讓崔熊眼前一黑又一黑。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師徒關係在當下僅次於血緣關係。在欒信跟前放肆,這跟直接得罪“遊寶”生父有什麼區彆?崔熊也沒有犟嘴辯解,隻是拱手行禮,乖巧道:“晚輩崔熊,見過欒師。”

他順杆子往上爬,這下輪到欒信不舒坦。

“彆亂喊,你我能有什麼關係?欒某哪有資格讓崔氏長公子喊一聲‘欒師’?”欒信不客氣地直言拒絕。他說話腔調四平八穩,不緊不慢,隱約帶給人極大的心理壓力。

至少崔熊後背已經冒出了一片汗水,緊張與忐忑全部掩蓋在日積月累的平靜之下。

他緊張到眼前發黑:“晚輩與高足有數年婚約,平日相處發乎情止乎禮,並無任何僭越之舉,更無輕佻怠慢之意。她此前……跟晚輩不告而彆,失蹤離開兩月有餘,晚輩無一刻不掛念。不曾想會在此地驟然相見,這才激動之下情難自抑,還請欒公明察。”

欒信忽略大段大段發言。

他隻在乎一件事情。

“跟你有婚約的人是遊氏。”

崔熊的天是塌了又塌,整個人僵硬。

欒信繼續道:“崔郎這是拿我取笑嗎?即便欒某甚少在外走動,也知道希敏出身西北小族苗氏,更是家道中落多年的寒門小戶,應該是不大可能與崔氏長公子定親的。”

未婚妻失蹤就去找。

杵在這裡討什麼嫌惡?

欒信說罷,揮袖示意苗訥跟上自己,師徒二人徑直從崔熊身邊走過,一點兒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崔熊微咬著唇,烏黑水潤的眸子可憐巴巴對上苗訥眼,後者似被灼燒一般猛地避開。苗訥垂下頭,手指抓著衣擺,小步疾行,仿佛身後有豺狼虎豹在追著自己。

徹底離開崔熊的視線範圍,她仍有種有人用熾熱眼神鎖定她背影的錯覺。回過神,差點撞上不知何時停下腳步的欒信:“欒師?”

欒信道:“彆心軟。”

對待感情中的男人不用心軟。

因為無法判斷對方是真的可憐,還是偽裝可憐,將示弱可憐當做攻城略地的武器。

欒信幾乎可以肯定,苗訥在崔熊說出那句“三年了,你什麼氣味我認得出”的時候,不僅被感動了,心也動搖了。誰都希望自己對他人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存在。

苗訥臉上不太明顯的紅暈緩慢退去。

她道:“我知道。”

語氣聽著很是複雜。

近三年的欺瞞,她並無任何心理負擔。

對她來說臥底就是辦公,做好分內之事就是天經地義,阻礙她臥底的就是絆腳石。

崔熊不是絆腳石,但也是公事一份子。

對待公事,乾砸了才要反省。

完美完成任務,她哪用得著愧疚?

崔熊碰見自己是他倒黴,期間對自己動心是錯上加錯,明知真相還不改心意,那就是他自討苦吃。隻是,苗訥也沒想到這麼快又碰上崔熊,自己連心情都都沒收拾好呢。

欒信提醒她:“你要耐得住性子。”

這話倒是讓苗訥不明白了。

見她眼神帶著明顯詢問,欒信慢吞吞道:“崔熊眼下還不是真正的自己人,在西南徹底納入王庭掌控之前,他代表著崔氏,崔氏代表著西南士族的利益,博弈沒結束。”

這種時候投入感情容易惹一身騷。

“倒不如等事態明朗,再考慮其他。”

期間也能看看崔熊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是真情還是假意,他不可能一直都沒破綻。

“聽欒師的意思,不是很嫌他?”

欒信剛才那幾句話一點兒沒有客氣。

“為什麼要嫌?隻要你找的人不是顧望潮之流,他叫崔熊還是叫崔狼都行,隻要是你滿意的。”說良心話,欒信還是挺滿意崔熊。

這種滿意僅限於崔熊的出身家庭。

露水姻緣隻用看男女的臉和身體,俊美康健即可。興起而行,興儘而止,但若要考慮更長遠的婚姻就不得不看對方的家庭背景。西南崔氏有家底,崔熊的外祖崔孝在朝中也有底蘊,崔熊作為這一代的長子長孫,有錢有權還有名望,能為子孫後代省多少辛苦?

子孫天賦還要看運氣。

但父輩祖輩底蘊是真的底蘊。

這些話,欒信並未跟苗訥直言,想來她心裡也清楚。苗訥不是養在閨中不諳世事的懵懂貴女,人家有勇氣在學業勢頭一片大好的時候權衡利弊,果斷肄業闖蕩江湖,行為魯莽卻也不能說她錯。在外多年還能安然無恙,攢下的閱曆見識玩一個崔熊還不簡單?

隻要選擇出發點都是為自己、為前程,就算吃虧也吃虧不到哪裡去,怕就怕習慣性為他人著想,不分身份不分場合地同情心泛濫,例如“他好可憐,離了我就不行啊”。

旁人死活重要,還是自己幸福重要?

苗訥心虛摸了摸鼻子,將話題從自己身上挪開:“欒師為何這般厭惡顧禦史啊?”

這種嫌棄完全不加掩飾,也不考慮給同僚麵子。背著顧池這麼說,當著顧池的麵也敢這麼說。苗訥還以為官場老油條人均笑麵虎,就算背地裡恨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明麵上仍會笑臉相迎,更彆說顧池還是禦史大夫啊,禦史台一把手,任務就是糾察上下、彈劾官員、肅正綱紀,吏部雖為六部之首也受其兼管。

這麼明著得罪不好吧?

欒信言簡意賅道:“有私仇。”苗訥記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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