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有什麼遺憾——
約莫是戰火又燃起來了。
沈棠又跟她閒聊兩句。
關心她的日常生活,經濟情況,家屬情況……杏林醫士都一一回答。她如今是孤孑一人,無父無母,以前有過丈夫和孩子,但他們都亡於戰火,死於敵人亂刀之下,被餓到眼睛發綠的亂軍充作了軍糧。她孤身一人流浪至此,目前收養了幾個有資質的徒弟。
能專心自己熱愛的職業,閒暇時候帶帶徒弟,不管是精神還是身體都感覺滿足。
隻是——
說起徒弟的時候,她麵色略遲疑。
沈棠理好衣襟:“怎麼了?”
女醫坦白道:“幾個徒弟裡麵,有三個是北漠出身的遺孤,身世怪可憐的。她們父母所在的部落出了瘟疫,部落子民死了大半。臣行醫至附近,聽聞此事便去瞧了瞧,將她們三姐妹帶了回來。此事也有上報……”
那時候康國和北漠關係還融洽。
兩地邊關子民常在駝城交流。
她也常去關外給經濟不富裕的北漠部落出診,不過出於謹慎並未泄露自己杏林醫士的身份,而是尋常醫者。如今局勢緊張,三姐妹的身份就有些尷尬,擔心不會被接納。
沈棠道:“孩子多大了?”
“一個七歲,一個五歲,一個三歲。”她特地補充了一句,“兩年前帶回來的。”
沈棠點頭:“稚兒無辜,養著吧。”
正如她此前跟雲達說過的——動物才講究血統,人更講究認同。北漠遲早會納入她的版圖,隻要這三個孩子認同沒問題,沈棠如何容不得?醫師這般謹慎忐忑也超出預期。
自己像是三個孩子都容不下的暴君?
殊不知,女醫也有自己的擔心。
“……主上有所不知,北漠那邊……”
沈棠好奇:“北漠那邊?”
女醫道:“聽駝城回來的人說,北漠那邊有好些部落殺人明誌,殺的都是嫁入北漠的康國女子以及她們這幾年誕育的孩子。”
沈棠眸色淩厲:“當真?”
女醫點頭:“一切屬實!”
北漠那邊采取這些行動和態度,一旦廣為人知,勢必在民間掀起一場風浪。坤州與北漠接壤,兩地民間交往始終沒有斷過。多年下來,坤州境內也有不少北漠血統庶民。
這股風浪掀起,他們最先被抵觸。
沈棠沉吟了會兒:“北漠各族多未開化,愚昧無知,這般狹隘,沒什麼格局可言。康國跟他們怎麼會一樣?此事我記下了。”
女醫放心下來。
儘管眼前的國主年歲不大,還不及自己一半,但行為處事卻有種令人信服的魅力。
算上祈善這個遭受無妄之災的傷員,三人傷勢基本無礙。女醫告退去軍營轉一圈——昨晚有幾十個比較倒黴的守兵受了輕傷,還有幾個受了嚴重凍傷,這會兒躺著起不來。
沈棠揉了揉眉心,準確去找祈善。
打開門,人就在門外。
二人就隔著一道門。
沈棠清了清嗓子。
“元良,我正要找你呢,先進來說話。”
經過昨晚那一遭,二人氣氛不見往日的融洽,反而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尷尬和隔閡。
人長了一張嘴就是用來說的。
人與人交流信息才能減少不必要的誤會:“……昨晚那個是我的善念,你也知道她的存在。她的實力比我強,但強不了多少!”
沈棠用手指比劃這個“多少”是多少。
就一點兒!
祈善看著她不說話,沈棠如坐針氈,癟嘴承認:“……好吧,是比我強了很多,但我遲早會勝過她的。她還能斬斷你的文士之道與我之間的聯係,可我敢對你發誓,我不知道這個辦法,我也做不到這點,就算能做到也不會做。假如我能做到,我就算要用它,也一定是在我要死的時候。那時候被斬斷的,絕對不隻是你,還有無晦和圖南他們。”
“我的性命,我自會負責!”
“元良,對我來說,這世上沒有人能比你、比你們更珍貴。於公,我是君,你是臣,但於私,我們的關係不止如此。時間將會證明,我對你的信任不止存在於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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