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在倏忽間暗沉。
白晝隱去,天際森森。陰冷的青白幽光氤氳升起,映出眼前一片血幕,真理身影由虛轉實,從血色天幕垂垂落下,鞋麵踩落在一片猩紅之上,水麵搖動,向外散出一道道波紋。
在她麵前,一副巨大的骨骼通天觸地般佇立。
那森白脊骨似多節爬蟲的身軀,兩側環抱的肋骨如蟲細密的觸足,在其懷中,累累白骨堆積成山,獨有一人坐於山巔之上,遙遙朝下方投來一瞥。
……一瞥?
真理忍不住擰起眉,細數對方臉上到底有幾隻眼睛。
一、二、二……四。
半張畸形的臉龐好似肉瘤般附著在對方原本線條粗獷的臉上,四條粗壯手臂或搭在膝頭,或撐著臉頰,其腹部綻開一條裂縫,隨主人動作微微張合。
那四隻大小不一,“凹凸有致”的眼,或圓睜或眯起,此時正一齊注視著她。
詛咒之王,兩麵宿儺。
“……”
這注視讓人渾身不適,如芒在背。
對方不說話,真理也不率先開口。真的進入到兩麵宿儺的靈魂空間中,打定主意不理會詛咒之王的注視後,她反而悠閒起來,左右看看,注意力被眼前的環境吸引。
抬起腳尖踩踩腳下血紅的“水麵”,又伸手摸了摸麵前堆成一堆的散亂白骨。
白骨堆內部發出不詳的“喀拉”聲,被她碰觸過的部分接二連二地斷裂散落,化作齏粉,骨山登時坍塌不起眼的小小一角,真理飛快地收回手,假作無事發生。
壞了,忘記這裡不存在物質,是完完全全的虛像空間了。
她屬於靈魂的這把力氣可不好控製。
就在她四處探索時,似乎看不過她的隨意,上方的詛咒之王終於開口。
【女人?】
男人的聲音低沉厚重,在遼闊的空間中帶著古怪的回聲。
【……不,看來隻是個小鬼。哈,竟能碰觸我的靈魂,我該怎麼褒獎你?是撕開你的靈魂,還是吞下你的血肉?】
伴隨話音驟然落下的,還有足以讓常人膽寒的沉重壓迫感,雙麵四臂的千年詛咒扯起猙獰笑意,威壓傾瀉而下,當頭壓來。
真理:“……”
真理眯起雙眼。
真理狠狠皺眉!
她原本還懷有的,想與對方友好交流的心思完全被打消,另一種與友好截然相反的情緒逐漸湧上心頭。
而在兩麵宿儺的眼中,事情則未如自己所設想那樣發展。
這裡是他的心像,是他的領域。在他的施壓下,屍山也難掩顫動,白骨發出細密的“咯咯”碰撞,血海也不免平地生波。
即便如此,他卻未能在對方麵上看到任何僵滯或警惕,女孩子連發絲都未被吹動分毫,就好像沒有受任何影響一樣。
對方隻是略微壓了壓眉梢,神色莫辨地抬眼看向他。
“我不喜歡‘女
人’這個稱呼。”
隻見那瘦小的女人——乾癟的小鬼——慢條斯理地說(),她再次伸出手㈩()㈩[(),像是個上課回答問題的乖學生一樣將手輕輕舉起,“……也討厭被叫‘小鬼’,這兩者聽起來都很沒禮貌。”
真理輕輕將手揮下。
麵前的骨山登時卻爆發出與她的動作不相符的劇烈震蕩。
詛咒之王的神座,搞搞壘起的白骨之丘在轟鳴中驟然倒塌,碎裂的骨片與更細小的白骨殘渣漫天揚起。血海咆哮著激起巨浪,就連天幕好似也因此震動。
“我的耐心很差,詛咒之王。建議你態度放尊重一點。”
塵煙中,女孩子仍在原地未動。
她的聲音甚至顯得冷靜而禮貌,隻在最後一句透出難掩的傲氣與崢嶸:
“下來和我說話。——不許俯視我!”
……
片刻之後。
在五條悟和夏油傑的注視下,真理緩緩睜開眼睛。
“……怎麼樣?”
夏油傑一邊觀察著她的麵色,一邊輕聲詢問。
真理眨眨眼睛,朝他輕輕搖頭:“我沒事。”
她話音未落,忽然將合攏的手掌向兩側分開,一截乾枯的手指迅速從她掌心中滑落——旁邊的五條悟眼疾手快,一把將其接住。
少年捏著特級咒物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給出評價:
“這東西看起來怎麼更惡心了。你怎麼‘收拾’它了?”
他這句評價可以說是十分“實事求是”,絲毫沒有水分。
眼前的這根宿儺手指的變化實在是太過劇烈,即便沒有“六眼”也不會看錯。
特級咒物原本自帶的威壓感蕩然無存不提,手指上還出現了無數或粗或細、或長或短的裂紋,乾硬的指肉外翻,裂口深處幾可見骨。
這讓它看起來不再像是單純的風乾臘肉,而更加像一團被野狗啃嚼過的爛骨頭。
五條悟偏頭想了一下,還是覺得“收拾”以此或許有些太過保守,於是他重新發問:
“你怎麼‘玩弄’它了?”
像她平時撕扯碾碎咒靈。
像貓科動物捕食作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