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打開又關閉了祂的結界,主動切斷了與這縷意識之間的聯係。
隻留“灰蛇”在真理“手下”甩尾擺動,很快失去原本的活性,散為不成形的煙霧,四散飄離。
【如你所見。】
那個模糊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的肉//體已瀕臨極限,刻印其上的術式卻仍不能停止。如果不對自己施加結界術,我擴散在外的意識就無法維持身為人類的思想。】
真理忽然明白了對方想問的問題是什麼。
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等待那個預料之中的疑問被提出。
不出意料,對方果然問她:
【咒術師的意識脫離軀殼,大部分情況都是死後化為詛咒。為什麼你分明已經將自我意識延展到肉//體之外,卻還能像這樣保持理性?】
……
為什麼?
好奇怪的問題。
就像天會下雨,晝夜會交替。
人天生就要進食,嬰兒感到疼痛便要喊叫。
蟬在土中掩埋數年,來到地表鳴叫短短一個夏季便會死去。
誰會因此而問為什麼?
真理思緒煩亂。
她閉口不語,違和感越發濃重。不再回應天元的疑問,她緩緩沉下心神,收回自己已走得太遠的意識。
對話強行終止。
林蔭小道旁,長條座椅上的女孩子肩頭微動。
她細微綿長的呼吸陡然加重,羽睫微扇,眼瞼緩緩抬起,露出其後一雙籠著霧氣一般迷蒙的黑色眼睛。
然後正對上一片澄澈的青色。
五條悟姿勢散漫地蹲在她身前,托著下巴盯著她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悟,你在乾嘛?”
真理緩慢地眨眨眼。
身體上下傳出一陣酸痛,她動了動四肢,眼中的那片模糊水汽很快淡去,變成了更加生動真實的吃痛神色。
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一旁的路燈投下柔和的暖黃色燈光。
五條悟“呼啦”一下站起身,仗著自己身高腿長,一下將光線
() 全部遮住,他居高臨下地俯視真理,連影子也囂張地蓋在她身上。
“哦,你終於‘醒了’啊?”
這家夥說話不知為何顯得有些氣咻咻的,真理不得不仰頭看他,神色迷茫地“嗯”了一聲,一時有點不明白對方在生什麼氣。
這回答顯然不太好。
五條悟聞言更是不滿,齜牙咧嘴,又抬手撓亂了自己的一頭短發。
“喂喂喂,就算是在天元大人的結界之內,你也不能這樣丟下身體就‘跑’吧!”
他也不打啞謎,暗示沒用,就乾脆不藏不掩地大聲抱怨起來,“你這樣很脆欸,剛剛我一根手指……不對,我不動手都能輕鬆把你乾掉!”
萬一……萬一高專境內有咒靈、有詛咒師侵入呢?
對方這樣行事,簡直和自殺沒有區彆。
更彆提他第一眼看到真理的時候,女孩子就這麼垂首靠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麵色蒼白,五條悟墨鏡後的眼瞳有一瞬間緊縮,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是她的“那個技能”。
雖然微弱,但還有呼吸,也有心跳。
沒問題,她沒出事。
理智飛速解釋了眼前的一幕。
緊接著,他才意識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啊……哦!”
真理終於反應過來,睜大眼睛。
“所以你剛剛蹲在那裡,是在幫我照看身體嗎?”
她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拍拍發麻的膝蓋不怎麼穩當地站起身,相當真誠地道謝,“確實是我想得不周全……謝謝你,悟。”
這一次心血來潮潛入地下,完全沒有顧慮到本體這邊,確實是疏忽了。
真理分神心想。下一次,她完全可以考慮分出一點點心神,來留意身體周邊的動靜。
安全問題的確是重中之重。
被道謝的人“嘖”了一聲,擺了下手。
“這次就算了,下回小心點!”
五條悟轉身要走,他手習慣性地想插進口袋,卻在半路上又不得不退出來——這家夥不知在一邊的製服口袋裡塞了什麼,從外側都能看出鼓起的圓柱弧度,把他常常插兜耍帥的衣兜占得滿滿當當。
他走出兩步,忽然又轉身回來。
真理就看到這人在路邊的自動販賣機前投幣猛按兩下,自販機“哐當”一聲吐出貨品,五條悟彎腰從下方將其取出,然後輕飄飄地抬手拋給她。
被他拋出的東西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又在落於她手中之前勢頭一減,輕緩“著陸”。
可見對方“無下限”的運用越發純熟。
“諾,拿著。”
少年聲音清亮,尤帶著些許未完全散儘的脾氣,“送你的。不用謝,回頭記得請我喝汽水。”
他停頓了一下,又高聲催促:
“彆傻站著,不耐凍就趕緊回去唄。我說——你手也太冰了吧?”
在冷風中逐漸變得僵硬的指尖觸及手中的熱源,冷意緩緩褪去,熱烈的暖意從掌心升起。
真理一時訝然,愣了片刻,才慢慢低頭。
她手中是一罐滾燙的玉米濃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