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首輔夏言生年歲太大,被賜了坐,正靠在椅子上,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瞌睡。
他的對麵,坐著同樣賜了坐的閒雲先生,正在低頭喝茶,精神瞧著還好些。
“世子殷懷璽”坐在他身邊,殷紅的唇,襯了病態般的臉,給人一種驚心動魄一般的懾人,在座的人,沒一個人敢直視他的麵貌。
他唇邊隱隱勾起了,腦中浮現了,少主交代的話:“待葉寒淵審完了,你就將我準備的東西呈上,什麼也不要多說。”
他不解,就問:“老王爺是冤枉的,為什麼不能說與皇上知道?”
少主唇角輕勾,透了一絲諷色:“這世間,能說出來的委屈,不叫委屈,叫辯解,能喊出來的冤枉,也不叫冤枉,叫狡辯,”說到這兒,他話鋒輕頓了一下:“隻有彆人感覺你受了委屈,你是冤枉的,你才是真委屈,真冤枉。”
思及至此,“殷懷璽”抖著雙手奉上了,一直被他捧在手裡的盒子:“陛下,罪子有一物要呈奏陛下。”
金殿之下,已經疲憊不堪的帝王,勉強睜開了眼睛,朝一邊的隨侍的內侍遞了一個眼神:“呈上來。”
皇上對於這個侄兒,十分陌生。
也是在幽王替子殷懷璽請封時,從畫像上見過,後來每一年,都有宮廷畫師,專門前往幽州,畫世子畫像呈上。
畫中的殷懷璽,眉眼狹長,不像他那個長了一雙桃花眼的父王,倒是像極了他這個叔父,他見之,難免心喜,每年賞賜也不少。
可就是這麼一個,連一張紙也擋不住眉目飛揚,輕狂透紙的侄兒,如今卻落得雙腿殘疾,病體纏身,連禦醫都說,活不過二十。
可想他心中是如何震怒。
內侍連忙上前,接過了殷懷璽手中的寶盒,呈給了皇帝。
殷懷璽忍不住咳了幾聲,啞聲道:“此物,是昔年皇上贈於父親舊物,父親一直妥善保管,待罪子九歲之際,父親就將此物轉贈了罪子,當年幽王府大火,幽王府隻剩下殘桓斷壁,從前舊物皆在大火之中焚毀,唯有此物,父親交代要隨身攜帶,得以保留,而如今父親已逝,罪子狗延殘喘,已然不配再攜此物。”
皇上表情莫測,顫著手打開了盒子,隻見裡麵擺了一把匕首,上頭鑲金嵌玉,七寶七色,名貴無比。
服侍在皇帝身側的內侍,驚得額頭都冒了冷汗,當下就跪地不起了。
而乍然瞧見這把匕首的皇上,更是怔愣當場。
滿朝上下,靜得落針可聞。
“殷懷璽”垂下了眼睛,耳裡頭回蕩著少主的話:“一旦彆人與你的委屈,冤枉產生了共鳴,往往內心,便會淩駕於理智之上,做出來的決策,往往也是內心,大於理智,如此才能將人心利用到淋漓儘致。”
縱然君心難測又如何?
一樣逃不過少主算無遺策。
底下,已經有臣子受不了這凝重氣氛,瑟瑟地發起抖來,還有人禁不住喉嚨,發出了粗重的喘息。
一直打著瞌睡的夏言生,打了一個激淩醒來,一眼也不敢看龍椅上的君王。
便連閒雲先生也擱下了茶,瞧了一眼身邊不動聲色的“殷懷璽”。
過了許久,高座上傳來君王有些不太真切的聲音:“當年,朕登基第一年,鎮滄洲東寧王,偶於東海獵一額頭生包的奇蛟,抽其筋骨,請了當世最著名的鑄劍大師,鑄了一柄長僅三寸的短匕。”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盒子裡的短匕,匕首大約被養護的很好,過了這麼多年來,上頭的金玉依然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