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歸路,橋歸橋
我老覺得老芋頭不是一般的行屍,而是被黃泉之花操控的屍傀。
以前沒少聽八國聯軍打進京城、鬼佬賣鴉片給清朝的故事,所以特恨這些洋鬼子,便對李大錘說道:“跟他們說,十個大洋太少了,起碼這個數。”
我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李大錘瞪大眼睛看著我。
我說:“一千鷹洋!”
鷹洋是英國佬的銀幣,聽說在租界是硬通幣,現在在全國都很值錢。
兩塊鷹洋能換三塊銀元。
“你大爺的,還不如去搶?”李大錘驚呼道。
我說:“你懂什麼,咱這叫替天行道,光緒帝那會,洋人打一次鴉片戰爭,咱們打敗了還倒賠他們十萬兩銀字。咱要是不趁機削他一刀,那才叫對不起祖宗十八代,這叫替天行道,懂不。”
要是這洋人答應了,就是一箭雙雕的事,既可撈回一筆,又可找到老芋頭。
在洋人的馬車上還坐著一個梳著中分頭、油頭粉麵、戴著一戴圓筒眼鏡的男人,據說是什麼洋翻譯,來自京城。
李大錘報出的價格壞了這洋翻譯,果然,車裡的洋人一聽說這個價,也潑然大怒。
“你你你,你們獅子大張嘴,也不怕丟了咱中國人的臉?不如免費幫一把,還能歌頌你的好,名揚國際,得個好名聲。”洋翻譯仍一副指高氣昂的樣子說道。
一個給洋鬼子當翻譯的奸狗得意什麼?
李大錘特不爽地說道:“什麼叫獅子大張嘴,丟了中國人的臉?八國聯軍打入京城時,說不定你姥姥被上百個洋鬼子爽到幾個月下不了地,你他娘的卻當了洋鬼子的翻譯,還回來跟鄉親們鼻也瞪天?到底誰丟臉了?咱這不叫丟臉,讓外國人求到咱的,叫漲臉,這也不叫獅子大張嘴,叫替天行道討回庚子賠款的一點利息。”
喲,這家夥也知道庚子賠款,看來評書先生的故事沒少聽。
周圍有不少鄉親圍著看戲,李大錘這頓話特解氣,讓不少人豎起大拇指叫好,直叫這洋翻譯是大奸狗,讓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綠,最後老老實實地和李大錘討價還價。
一千鷹洋我也覺得多了,但一想到前清那會被洋人剝去的各種恥辱賠款,就是一陣氣憤難平,好不容易逮住個洋人求咱,怎麼地也得出出這口氣,爭個光。
最後經一番討價還價,八百鷹洋一個不能少,那洋人氣呼呼的答應了,就要轉身離去,李大錘卻嚷道:“先結款,後撈活,想讓我們先撈起來後再不認賬,沒門。”
那洋鬼子頓了一下,最後還是痛快地答應了,不到半小時,就讓人抬了一大箱銀子來。
李大錘是個財迷,洋人以為他不會數,豈料他一個個數,一個個的咬。
結果發現隻有上麵三百來個鷹洋,下麵全是
磚頭。而且還有人認出,這三百鷹洋也是含銀低劣的自造幣,專拿來騙咱老百姓!
在磁器口、朝天門一帶,拉纖、跑腿、腳行的人誰沒收過假洋幣?
“他娘的,敢拿假幣和磚頭的對付咱們?”我伸出一根手指,對那洋鬼子說:“一萬真銀子,不然你自己下河撈去。”
說罷,便和李大錘轉身離開。
洋人最後妥協了,就連大碼頭的新任二把頭和鎮長都出麵代洋人道歉,又立即奉上了一千二百真洋銀。
鎮長私下說了,這洋鬼子的父親沒參加個八國聯軍,而且也不是很有錢那種,來咱中國走一趟貨也就賺一兩千鷹洋的樣子。
攬下活後,我和大錘將銀子抬進土樓大屋裡,準備好東西後就直奔大碼頭,我們有一艘撈屍船停在那。
我和大錘還沒走到碼頭,就聽聞鑼鼓宣天、瑣呐歡雀,好一派喜慶。
“誰家嫁女了?”我向李大錘問道。
他吱喇了一下,說:“你不知道你在神堂裡頭呆了足足一天兩夜麼?看這陣勢,自然是趙家迎親,黃家嫁女唄。”
小蓮出閣了?那一定是最美的新娘吧!但是…
想到小蓮去到趙家會受欺負,就緊握著緊頭,大錘以為我要劫新娘,立即拉住我,說:“小爺,天涯何處無芳草,真想找女人,咱剛才不是發財了麼,今晚到窯子蕭灑蕭酒。”
我瞄了他一眼,說:“陰活三十六行者均無福祿命,財不過三天,這一千鷹洋得在三天內花完,而且忌諱召妓,汙了道行,召一次倒黴三天。”
“我就說說而已。”李大錘笑笑。
唐叔臨走前跟我說了許多話,此時不斷在耳邊餘繞著,剛才確實有劫新娘的衝動,但想到小蓮一家子,隻能將一切衝動忍了下去。
窮人家隻有嫁女攀富這一條路子,才能改變命運過上好生活,另人的家事,我跟本沒資格插手管
。
唐叔說得對,我們隻是遊走於生死、陰陽間的撈屍人,身上沾著無窮無儘的怨氣與晦氣,碰誰誰到黴。
所以四爺並不結交陰活三十六行以外的人。
昨晚他曾勸說我斷絕陰活三十六行以外的一切交際,橋歸橋、路歸路,除生意之外少稱號道弟,否則會給人帶來晦氣。
特彆是男親女愛,就算要取親成婚,也隻能找陰活三十六行內的女子。
所以路歸路,橋歸橋,從此之後我與小蓮隻是佰路人。
人各有命,她的命該怎麼,就怎麼,連神仙都無法左右。